就在秦欢喜回去后的第八日。
滚滚的西戎铁骑南下,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冲破秦军封锁。
在沿线数以百计的村庄留下数之不尽的尸体。
然后在北地郡所有人的恐惧中来到了下邳城下。
虎视眈眈地盯着城墙上的守军。
那些守城军士两股兢兢,要不是城中还有任家人的指挥,恐怕他们早就弃城而逃了。
虽然如此,但这次西戎南下的首领阿坦蒙也不敢轻视这座城。
上次他们的大军南下,不但没有在这座城中讨得便宜,还折了几员大将。
其中就有他的兄长,否则他也不会年仅三十,就成为统领南下西戎大军的上将军。
阿坦蒙命令军队就地扎营,自己摊开地图,在中军营帐中召开作战会议。
“下邳城的形状,你们也知道,它的戟首有两个月牙,组成两道工字形城墙,我族屡次在这里受挫
这里城墙厚厚重高大,易守难攻,却又必须攻下这里。
而其原因,是整个北地郡几乎所有的粮食财物都集中在下邳城,其余各城所存甚少。
我族勇士要想建功,就必须攻下下邳城。
不知各位将军有何计策,可攻破此城!”
十位将军都是愁眉莫展,下邳城城高墙厚,又有任家人驻守,实在是难以攻取。
有一个将军忍不住道:
“上将军不要再卖关子了,您一定有办法让我做勇士攻破下邳城。”
阿坦蒙大笑起来:
“不错本上将军确实有办法,你们看,现在我军有十万将士。
一人砍一棵木,挖一方土,那就是十万树木、十万方土,赶制千具投石机,投出这些垫脚之物铺成斜道,直到与城墙齐高。
这样一来,秦军的火油滚木全都失去了作用,
再派出千名勇士在斜道上纵马疾行,接近城墙,打开城门。
我族勇士就可以长驱直入了。”
下面的将军都唱个喏道:“上将军英明!”
于是纷纷去动员各部落的战士和奴隶,砍树挖土造投石车。
不过五日就筹备了阿坦蒙所规定的一千具投石机以及十万方的“垫脚之物“”。
八千西戎勇士推着一千投石车,尽数陈列在下邳城二里之外的地方。
同时,这些勇士血脉尽显,已然是准备进攻了。
呜――
草原号角响起。
数之不尽的“垫脚之物”飞上天际,又重重砸在下邳城西面的城墙上。
在这儿的秦国军士竟有不少被这些接连不断砸下的“垫脚之物”所发出的震荡震的站立不稳。其他三个方向守卫的军士也有些人心惶惶。
阿坦蒙抓住时机,令两个部族约一万勇士分别佯攻南北门,两个部族一万勇士强攻东门。
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遮蔽了两方交战约三百米的距离。
箭,
如飞蝗过境。
大秦军士与西戎勇士都像是被收割的稻谷一样,成群成群的倒下。
城上箭雨不断射下,
城下的西戎勇士也奋力前冲。
一会是成排前进,一会是成列前进,依靠骑兵的速度优势,成功骗去了秦军大量的箭矢储备。
同时,西戎勇士驾驭着战马迅速接近下邳城。
西戎勇士到了护城河边将马背上捆扎的一袋碎石投入护城河中。
慢慢地护城河也在缓缓被填满,大批大批的西戎勇士聚集在护城河边。
这些西戎勇士数以千计地聚在护城河这个弹丸之地,奋力地将马背上驮着的碎石袋投入河中。然后又举起弓箭射上城墙。
在城墙上的秦国军士也奋力还击,大量密集的箭矢落在护城河里。
咻咻的响声也从不阶段。
尸首堆满了半道护城河,血也将护城河染成红色。
西戎军在付出数千具尸体后。取得的战果仅仅是填满的半道护城河。
呜――
号角声音响起,西戎勇士像潮水一般退去。
城墙上守卫的秦国军士,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纷纷瘫坐在城楼上。
呜――
草原号角响起。
数之不尽的“垫脚之物”又飞上天际,重重地落下在下邳城西城墙上,激起一片片灰尘。
城上的动静自然是传到了城主府。
任天道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四周。
“爷爷,可有应对西戎的办法?
像这样下去,下邳迟早要被攻破!”
任天道摇摇头,将目光移向了自家儿子:“人杰,你有什么好办法?”
“拖,只有拖延!
拖延上一个月的时间,等到来自帝都的援军到达,西戎大军就可不攻自破。”
“但要怎么拖延,像这样不用几天时间,飞来的土石就会将西城墙堆平,到时候西戎人从上面冲过来,一切就都完了!”
任武略急切地说道。
“二弟说得对,我们很缺时间,城外的粮食尚未收获,粮仓又都在外面。
一旦被西戎人发现,他们一定会更加难缠。
而且城内粮食所剩无几,仅够七日之用!”
任文韬皱着眉头说道。
任天道愁眉紧锁:上个月陛下以帝都需要粮草为由,
将北地的粮草统统运往帝都。
否则,如今怎么会这么艰难。”
“你们要体谅陛下,我们不可因为这件事情。对陛下生出异心。”
任天道郑重地告诫儿孙。
“那下邳怎么办,十年前的一战,
半数北地军士都被打光,陛下又不许我们恢复编制,难道就仅靠着城内区区五万军士守着吗?”
“住嘴。”任天道起身。
“我一门上下七人封爵,到了我这一代,承蒙陛下看重,更封以镇北候。
就算效法效法张巡。城也不能破。
城破,
不仅将援军处于危险之中。而且西戎通往帝都的大门也随之展开。
城不可能被破,也不能被破。
除非他们西戎人从我身上踏过去!”
其他三人长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另外,城中也应该节粮,全力供养军士。”
任天道点点头:
“你们去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我去城楼上看看。”
三个人对视一眼,最后任武略紧跟着任天道离开。
“爷爷,我们一起去。”
“好。”
任天道对自己这个孙子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有些鲁莽,但是有勇气。
任武略也是满脸钦佩地盯着任天道的背影。
任天道气势豪迈,虽然已经到了七十二岁,但步履矫健,抛去要扶他的任武略不用,径自大踏步向前走去。
任武略知晓自家老爷子的脾气,但本着对老爷子的关心,默默地收回伸出的手,亦步亦趋地跟上。
还没有上到城墙,两人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任家爷孙在这满耳的喊杀声中,随着运送守城器具的民夫上了城墙。
嗖――
一支利箭射来,
任天道瞳孔紧缩,匆忙偏过头。险而又险地躲过利箭。
“爷爷!”任武略一把抱住任天道的胳膊。
“这儿不安全,您还是回去吧。”
任天道甩袖,傲然道:
“我任天道,何曾怕过这些危险!
你去给我腾个地方,我要光明正大的瞧瞧西戎勇士,
他们岂是有三头六臂!”
早已有深知任天道脾性的家人搬来座椅。
任天道霸气地坐在座椅上,
手擎宝刀鸣鹤,
虎目长明,
须发尽张!
任武略孔武有力,但还是比不上他的爷爷威风鼎鼎。
任老爷子真是一条好汉,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也巍然不动。
任天道眼中闪耀着,
但眼中所闪耀的并不是豪情,而是悲伤。
任天道眼中浮现出数之不尽的秦国民众的身影:
想必这几日西戎军在城外扎营,已经屠杀了不少大秦子民。
想我任家在北地立足二百多年,几乎是秦国历史的三分之一。
一直长盛不衰。
于是在北地郡的数百万人中,除了有限的任家直系,几乎百分之三十的人都是任家旁系。
因此,
西戎人杀的人并不只是秦国的子民,也是任家的旁系血脉。
……
撤军――
西戎勇士如潮水一般退去,让下邳城墙上的一些军士迷惑不解。
但也无关紧要。
他们如今只需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即可。
任天道见西戎勇士撤走,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城墙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年明,你厉害嘛!
有本事别抢我们的军功,算什么东西嘛你。”
年明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明明是他们抢自己这一营的军功,他们一直是预备队怎么可能会有机会上来作战。
可惜年明生性嘴笨,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王嘉,乔旦你们评评理,是谁血口喷人!”
王嘉,乔旦不怀好意地盯着年明:
“是你!你抢了宋八的军功,还不承认,是要上将军那儿评理吗?让将军去决断吗?”
下面吵吵嚷嚷,让任天道颇为头疼。
“胡闹。都什么时候了,竟然为一点军功争吵。
略儿,这些是谁麾下?”
任武略即便有心为他们开脱,也不敢隐瞒。
“为朱阳将军麾下。但朱阳将军今日战死,暂时没有分给别的将军。”
任天道放下手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叫他们上来吧。”
不一会四人被带上来。
“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末将叫宋八,王嘉,乔旦,年明。”
任天道点点头,忽然面目严肃起来:
“战时争功!
尔等可知罪!”
年明扑通跪下:“末将知罪。”
见年明跪下认罪,任天道的目光看向自己,宋八三人不情不愿的跪下:“末将知罪。”
任天道缓和了脸色:
“看在你们都是朱阳将军麾下的将官。一人受一百军棍,就不追究你们的罪责了。”
四个人惶恐的退下。
“爷爷,宋八三人皆是勇将,而年明一介平庸之辈。
你将他们同等处置,是不是不公平?”
任武略脸上涌起一抹愁绪,有些不忍。
“愚蠢!”
任天道瞥了自家孙子一眼。
他当然知道任武略的爱才之意,但只是这件事不知谁对谁错,冒然偏颇宋八三人,会使勇将恃宠而骄,拉帮结派,最终一败涂地。
任武略被任天道一顿训斥,任何心思都歇了下去。
目视前方,侍立在任天道身旁。
阿坦蒙在城下,远远瞧见城墙上上来一个众人簇拥的大官。
“让开昇过来。”
开昇是西戎数一数二的善射之士,并且目力也是极好。
“你看上面那个人是谁?”
开昇仔细地向城墙上望去。
没过多久,回头看阿坦蒙。
“回上将军,城楼上是任天道和他的孙子北地将官任武略。”
阿坦蒙面目变得狰狞:
“任天道,你竟也有孙子!
想当年,我大哥也未留下子嗣,今日我要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开昇,射死任武略,本王子封你为万人部落首领”
阿坦蒙也是西戎单于之子,自然是有分封首领的权力的。
开昇嘴角裂开,举弓搭箭……
嗖――
开昇射出手中捏着的漆黑的箭矢。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至在任武略左臂上扎出一朵血花。
“回上将军,任武略已被我的毒箭射中,活不了了!”
“好!”
阿坦蒙大笑着拍手。
“我倒要看看,你任天道这回怎么办!”
任天道却是面如死灰,制止了要去找军医的家人。
“他中了乌毒箭,已经无药可救……”
众家人一时呆住:
乌毒木,生长于亚婆罗海底。质地坚密,以至于没有半滴汁液。
虽是如此,但它干燥的躯干却是有剧毒,制成的箭矢就叫作乌毒箭。
中此箭者,将会浑身青紫,同时伴有剧痛,无药可解。
不过半日,就会死去。
就在任天道极度悲哀的时候,城墙下传来守卫军士的声音: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城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贫道受天命,是要去为任将官治毒伤的,请让贫道进去吧。”
“胡说,我们将官怎么会中毒休要妖言惑众!”
“……贫道……”
任天道眼中涌起一道希望:
略儿中毒,城中根本没有人知道,但这个人既然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帮略儿解毒。
“快,传他上来!”
一个家人下去,领了一个道士上来。
刚刚拦着道士的军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任武略真的中毒了!
……
“道长,你可有办法救他?”
任天道指着怀里抱着的昏睡的任武略。
道士俯下身,仔细的看了看任武略的面色:
“救是可以的,你且把他放在地上。”
任天道依言放下任武略,目光期盼地看向道士。
只见道士挥起浮尘,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又将浮尘放在口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喝――”
七根白丝从浮尘里钻出,又从任武略七窍里钻进去。
任天道见到如此,心中度日如年。
“出――”
七根白丝随着道士的话音落下,也一齐从任武略口中钻出,化为灰烬。
任武略吐出一口血,悠悠醒转。
“略儿,快向道长道谢!”
任武略虽然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准备向道士行礼。
但内心还是蒙着的。
怎么我一中箭就遇到了这个场景,难道那只箭还有魔力?
“道长……”
任武略膛目结舌,周围人也是一样。
只见道士的身形逐渐变得虚无。
任天道急切喊道:
“道长道号是什么,观在何方,来日我一定要去看望道长,报答道长!”
道士淡淡的微笑:
“贫道名为梦忆道人,无家无观,云游四方。
老人家要报答拜访,大可不必。
日后有缘再相见吧!”
道士的身形消失,留下任天道一人淡淡的惆怅:
“唉……”
“爷爷,刚才是怎么了,还有您为什么叹气啊?”
任武略虎着脑袋道。
“孽孙,哼――”
任天道气呼呼的瞪了任武略一眼。
竟然不知道出口留一下仙人。
任天道已经把梦忆道人看作神仙了。
……
开昇自然看到了梦忆道人救治任武略的全过程,面容扭曲。
我的万人首领……
就在之前……
阿坦蒙道:
“很好,不过你再盯着他们,看着任天道是什么表情。
等到任武略死透,本上将军就封你为万人统领。”
开昇满怀信心地仔细看了看,却是看到了这个结果。
唉……
开昇心中长叹一声,准备如实向阿坦蒙汇报:
“回上将军,有……一个诡异的道士出现,救了任武略。”
“道士……”
阿坦蒙低声念叨着。
“罢了,道士都是非常诡异的,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此外,本上将军答应你的万人首领……”
开昇心中猜测万般……
“不可实现了,但本上将军还是决定封你为富庶的千人部落首领。”
“谢本上将军。”
开昇喜出望外。
“今后要好好为本上将军做事,本上将军是不会亏待你的!”
“唯上将军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