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和5T5离婚前夜
人类最强的滔天怒火席卷咒术界,加茂家涉事人员均被处刑,加之阻拦、试图求情的保守派也同样被拖下了水,整个咒术师团体首次以最直观的形式见证了所谓最强咒术师的实力。
所有人说他疯了。
五条悟知道自己没有,他只是有点空虚。
杀再多咒灵也不觉得疲倦,怎么样都无法知足。像吃不饱的野兽一样疲于奔命,找寻着能填饱肚子的猎物。
偶尔也能有所收获,比如某些从前未被发现的生活琐碎。
比如五条悟翻到千流放在电视机柜里的琐事本。是很简单平实的记录,周末想去吃某家店、某道菜放调料的顺序、计划重新装修阳台;
他从三言两笔里想象出了千流的语调和表情。于是短暂地拥有了一会快乐,又很快沉下脸。
他总是饥饿。
千流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饱腹感。
从前也常有这样的时刻,但每次在回家路上,遥遥望见窗口透出的灯光,再看到千流站在玄关处对他笑一笑,甜丝丝的、粘腻的暖流渐渐填补起空虚的胃。
她走了以后,房子也大得吓人,空荡荡的,轻轻呼吸都要生出无穷无尽的回响。
三楼窗口那些名贵的花倒是好好的,伏黑惠知道她爱花,也不忍那些芬芳就这么枯败下去,他努力学着照料。
那是算准了花期布置的阳台花园,一年四季都有盛放的花叶。只不过有些遗憾,因为最美的那一朵已经永远离开了这里。
真像一场噩梦。
这只是一场噩梦吧?醒来后,诸事皆宜。
五条悟拖拖拉拉着不愿处理后事,似乎这样能再自欺欺人地久一点。
像以往一样买喜久福,他最爱的甜食品牌有个好名字——恒久的喜悦与福祉,真是吉利的意象,多吃点甜的才能缓和生命的苦。
但其实也没什么吧?人间也许根本没有所谓别离。五条悟释然地想:“不管怎么样,我和她在天上会重逢。”
五条悟在为诗人赞颂的三月里失去了爱人,诗人热爱盎然的春日盛宴,而他痛恨着三月。
春雨倒是公允的,淅淅沥沥地荡进窗户,湿润了门墙与边角,好像连衣服都要被淋湿成一团。
他远望高远天际的浮云,想起和千流一起做过的梦来,有关于她的都是好梦。
千流也是他的美梦一场。
“我想成为全日本最有钱的人。”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可别小看我呀。”
“哦……”
“悟真爱扫人兴致,不过我会做到的。到时候送你一座小岛好啦。”
“但是我现在就有小岛。”
“我送的意义才不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你的更贵?”
“嗯……你看过《彼得?潘》吗?”
“知道,无聊的童话。”
“我觉得你很像他哎。”
谈话到此为止,五条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被比作一个童话里没良心的小混蛋。
但禅院千流柔柔地望着他,那种甜丝丝的目光又将他包裹住。他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反驳。
“真是不知好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暗笑年幼的自己,“如果……”
在充满希望的尘世幻想里,他慢慢睡着了。
醒来后臂弯上却压着熟悉的重量,柔顺发亮的黑色长发铺展在枕巾上,五条悟的呼吸几乎要凝滞住了,死死盯着禅院千流沉静的睡脸。
六眼说,这是他已故的爱人。
“千流?”
“唔?”
“千流……”
“什么事……啊?”
“没什么……”五条悟低低笑了声,搂过她的腰,头贴着肩窝,声音有些抖,“你睡吧。”
重生这种事听起来太过魔幻,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中了术式。
中了术式也不错吧,起码这个禅院千流看起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假的也好,他是在太想念——
“喂,你在听吗?”禅院千流拍了下他的手背,“我今天下午要出门跟园子逛街,晚上一起去外面吃饭吧。”
“不要……”五条悟紧紧环着她,“别去,你得陪我。”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比以前还黏人……”
“果然嫌弃我了对吧!”五条悟大声谴责,“你就是嫌弃你二十八岁的老公不如外面那个二十五岁的眯眯眼小白脸了,想跟他过了是吧,说是跟园子逛街,实际上是想悄悄和他约会吧!”
“白兰在意大利啊……”
“竟然对他的行程如此了如指掌,你肯定不爱我了,一直有在偷偷关注他吧?”
禅院千流被醋意大发的丈夫弄得莫名其妙,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被扣上了。她拍开他不安分的、顺着衣服下摆伸进来的手,冷淡道:“不要闹了。”
于是五条悟泫然欲泣地盯着她,试图劝她收回成命,然而禅院千流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并且声明如果他偷偷跟来,如果被她发现了就滚去睡一周的书房。
五条悟在权衡利弊之下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
千流似乎安装了某种雷达,总是能精准定位到他在的地方。
他趴伏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看千流出门,几乎演绎成了生离死别,然后迅速回复了正常的样子。
根据已有的信息推演她们会去的地方,某条商业街,沉着脸计算跟踪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尽管这可能是个术式、是某种阴险的领域、试图困住他的惊天骗局,哪种可能性都好,五条悟心甘情愿。他不得不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不敢赌。
重生之后,他迅速而彻底地料理了加茂家那群阴险的老橘子,仍然觉得不放心。
算了,睡书房就睡书房吧。
五条悟思考了几分钟就马上起身,踏出门的瞬间又被某种熟悉的阵痛与心悸攫住。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拜托了,这次没有那些……
但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太阳穴淌着血、紧紧闭着眼的禅院千流。铃木园子被吓坏了,一边焦急地大哭一边指挥保镖将她抬上车。
她死于刺杀。
悲伤到麻木的时候情感反而滞涩。
他像是中了自己的无量空处,仍由奔涌而来的信息将他淹没。
那一刻默然无声,只有寂静无色的风由耳畔掠过,带走眼前所有的所有的色彩。
这一次……还是来迟了吗?
最强也会后悔吗?也会害怕吗?也会痛不欲生吗?会的。
她是我的软肋。他想。虽然她明明那么瘦弱,腕骨细到一握就折。
天很蓝,白云高耸,千流离开人间总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日光云层又渐渐凋零败落,像是天上的坟茔。
他也常常想到年少时因为一句想看流星携手就连夜出逃的日子,北斗裹进毛毯,异乡的群星悲悯地望着地上牵着手的年轻恋人。
千流对着月亮许愿但愿人长久,翠色眼底映着一汪璀璨透彻的冰凉。月亮分明听了她的祈愿,却默不作声地拒绝。
皮肤被划出白痕,破开鲜红的口子,疼痛总是后知后觉的事。
五条悟也不例外,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阵痛,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生长期。
这一次没有人替他挡下这些了,再没有人用密不透风的爱保护他,陪他对抗不尽如意的人生。
屏障消失的那一天,隔绝已久的真实世界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向五条悟吐出凝结的、预言般的诅咒:你留不住她。
时间再一次被重置。
他又一次痛失所爱。
怎么办?要怎么样才可以留下她啊?是五条悟的爱诅咒了她吗?
是因为这样才会变得不幸吗?月亮没有听见吗?没有听见他也无限虔诚地祈祷但愿人长久吗?
雨滴噼噼啪啪地击打窗门,他坐在旧居的公寓窗口俯瞰众生,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从四面八方淌来,众生忙碌,众生皆苦。
爱恨再浓烈能有多重?痛不过死别。
如果没有他,千流可以活下去,那相爱一场也就这么作罢吧。
众生压不弯人类最强的脊梁,但是禅院千流可以。他会乖顺地低头,等她双手环上自己的脖子,再背着她从金灿灿的坂道走到春雨淋漓的柏油路,踏着风走过更迭的四季。
把只有五条悟知道的故事烧个彻底,留给她一页干净剔透白纸,还有无限可能。
要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要用什么方能停住人间……他不要人间,他要禅院千流。要她长命百岁,要她岁岁平安。
第十三次重置后,五条悟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离婚吧。”
……
十九次重置。
“你必须、必须活下去……知道吗?”
……
二十五次重置。
“拜托了。千流。要好好活着啊。”
……
三十一次重置。
“还活着啊,太好了。”
……
四十二次重置。
“啊……又是这样吗……没关系……”
“再等等我。我马上就来,这次不会迟到的。”
……
四十八次重置。
“我不再害怕失去你了……能一起死的话,也算是团圆吧?”
……
五十一次重置。
“那是骗你的。得好好活着啊。我的千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
五十三次重置。
依然按照既定的计划交换到了过去。
年轻美丽的碧眸少女盯着他看了会儿,一脸茫然地发问:“你是谁?”
……
时间回到现在。
五条悟圈着怀中人,在她发顶的香味中,心满意足地陷入美梦,笃信地想着——
这一次绝不会失去她了。
第29章 和5T5离婚前夜
禅院千流睁眼时便有种强烈的眩晕感,让人辨不清方向,有刹那她根本无法对身边的物件产生正确的认知,过了很久才勉强看清自己躺在床上。
是陌生的空间,窗帘密不透风,光线暗沉。
而身上却压着一条胳膊,颈后吐息温热均匀。她睁着眼回忆了会儿情况,转过身,对上五条悟的苍蓝双瞳——对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解释……”她冷声说。
“千流……”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要跟你在一起。”
禅院千流嗤笑了声:“我怎么样都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用无量空处。五条悟,还是小看你了。”
“对不起……”他有些委屈地抿唇道歉,“老婆,你不要我了,我难受。”
禅院千流推开他的胳膊,坐起身,环视四周,面无表情地问:“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吗?”
五条悟躺在床上看她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轻声反问道:“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她旋了下门把,果然转不开。
于是禅院千流背靠着门,双手抱肩,闭眼沉气:“我们离婚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非要把事情闹得很难堪?”
短暂的惊愕过后,禅院千流倒是不太意外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五条悟能有多疯,从之前他是如何对待一位自己的疯狂追求者的手段中就能看得出;
她也早就知道五条悟喜欢在她面前卖乖,实际上并非良善之辈。
她只是深深无力,到现在这个局面了,他依然对自己想离婚的原因一无所知,执拗地用武力抗拒着分离。
他不懂……
他还是不懂。
“离婚又不代表着分开嘛。”五条悟有些忐忑地说,“不要生气啦,我们各退一步好了,我在离婚届上签字,你答应别离开我。”
说着,他也起身,从床头柜里找出签了名的离婚届和钢笔,走到禅院千流的面前,用纸页戳了戳她的小臂:“给。”
五条悟屈身平视禅院千流,大概是想用这样的微动作来表示双方平等。然而身躯投下的阴影仍然完完全全地笼罩住了她。
禅院千流气笑了:“如果我不同意呢?我非要跟你分开。”
“那你太过分了,我会不高兴的。”五条悟轻快地说,“我也不想对千流用一些强制手段……”
“你已经用了。”
“这不是还在商量么。”他撇撇嘴,轻声说,“所以你要再考虑一下吗?”
明明是问句,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语气中有着令人血液结冰的警告意味。
禅院千流刚刚手握门把的时候,尝试过使用术式,然而却无法发动,建筑材料大概使用了和咒术委员会训练场一样的特殊材质,名为蛹,可以隔绝咒力,那是克重售价比肩黄金的材料,并且有市无价……
“是在想怎么逃走吗?”五条悟弯起眼睛,“因为买不到足够多的蛹,我又舍不得千流只被困在小房间里。所以用了另外一种替代的天幕材质,起码要二级咒术师才能突破。”
他说着,轻轻松松旋开了门把,对着禅院千流伸手:“走吧,我带你逛逛。”
禅院千流目不斜视地迈入走廊。
五条悟也不尴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笑道:“这里是你送给我的小岛哦。”
羊绒地毯上铺满柔柔的阳光,她顺着旋转楼梯走到大厅,门没有关,视野豁然开朗,咸味海风裹着灿漫的金色涌入双目,耳畔似乎传来了远远的鸟鸣。
“nevernd。”禅院千流喃喃自语。
因为儿时的一句玩笑般的承诺话,十九岁那年,她斥资拍下了这块靠近北回归线、风景宜人的岛屿送给五条悟,距离日本本土几百海里,但一直没有时间修葺。
彼特?潘那个招人喜欢又任性得一塌糊涂的小混蛋,体验过其他孩子永远无法体会的喜悦,却只能隔着窗户看见他们的快乐,永远被挡在外面,她读到这个故事便心软了,多么相似啊,一如见众生不知悲喜的五条悟。
所以禅院千流买了一座梦幻岛送给她的彼得潘,期望他永远有归处。
此刻她想起年轻的自己,只觉得矫揉造作得过分。
这座岛确实风景画一般美丽,禅院千流信步走在沙地上,流动的风缓缓抚摸草木与黑发,时间和日光一起流淌。
“这里很漂亮吧。”五条悟邀功似的指了指身后的别墅,“我早就开始着手布置这里了,房子的施工图纸我有亲自参与设计哦。”
“呃……”
“本来是想给你生日惊喜的。”他自言自语道,“但提前把你带过来啦,所以礼物要重新准备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呃……”他有些委屈地牵着千流的衣角,轻轻拉了两下:“老婆,不想理我了吗?”
“呃……”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用领域。”过了片刻,他主动检讨起自己,“也总是冷落你,让你等,所以千流生气是应该的,等你消气再理我好了,我很耐心的。”
“呃……”小岛并不大,禅院千流走得有些累了,便在附近的树荫处盘腿坐下,抬头看向五条悟:“你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
“才没有关呢。”五条悟反驳,“只要你答应不分开,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哪怕是句谎话都好。他这么想着。
但是禅院千流没说话,也不看他,静静地注视沙地上被晒得卷边的树叶,以及飞过的蝴蝶。
组织谎言也是需要力气的,她连句哄人的话都不屑说。
但是五条悟竟有些微妙的高兴:“千流怕我伤心,所以不骗我。”
禅院千流嗤笑了一声。
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急,不问自己离开之后工作安排,家人朋友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等了半天,五条悟主动开口了:“你的工作我都有好好安排交接哦,重要的会拿过来给你处理。”
“呃……”
“我用你的手机给惠和伏黑甚尔发了信息,说有重要的生意要去国外一趟,可能要一个多月才回来。”
“呃……”伏黑甚尔自然不会深究这件事的真假,粗粗扫了眼短信就扔到脑后;
伏黑惠倒是有些担心,主动询问了坂本秘书,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五条悟亲自和他打过招呼,因此也不作过多猜测。
“如果他们找过来的话,我会给伏黑甚尔留一条命的。惠嘛,这孩子很乖,希望他别太不懂事了……
不过,毕竟还是有些人能把千流抢走的。比如那个能力古怪的眯眯眼小白脸,所以为了防范于未然……”
五条悟的语调堪称快乐:“我已经杀了他。”
禅院千流平淡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她难以置信地注视五条悟,愕然道:“你说什么?”
“我杀了他。”
他捻起一枚石片,在沙地重重地刻上kill,灰褐沙土表皮被划开,露出内里黄白的本色。
“他只是我的朋友。”禅院千流皱着眉,仍对他的话语半信半疑,“他没有招惹过你。”
“他有……”五条悟软声说,“你不知道我忍耐他多久了,他每一次都想把你抢走。”
每一次重置,白兰?杰索都想从他身边带走千流。他似乎也拥有某种窥探未来的能力——
后来五条悟知道他可以和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流。因而白兰也早早预知到了千流之死。
白兰来找他谈过几次,尽管同为究极甜食党,两人却一直不对付。
他们曾在某几轮重置中因为相同的目标,短暂地站在了统一战线,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决裂。
“你真的杀了他?”
五条悟点头:“嗯。”
禅院千流怔愣半晌,忽然低下头笑了:“好。”
“你生气了吗?”五条悟可怜巴巴地牵起她的手,“对不起哦。你不高兴的话我去跪搓衣板,老婆,不要为别人生我气,好不好?”
又是这样……
五条悟总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装出一副仍由处置的听话样子,内里却是个实打实的暴君,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杀人不见血。
为了哄她开心所以总是撒娇卖蠢,偶尔掉两滴眼泪,却丝毫改变不目中无人的本质。
他的倨傲情有可原,谁叫他是无人出其右的人类最强,是如此的……令人厌恶。
禅院千流试着甩开他的手,为此甚至站起了身,然而完全挣不脱,五条悟只用半根手指就能压下她不痛不痒的反抗。
她就着俯视的姿势,冷眼看着他:“放开。”
大概是语气实在有些严肃,五条悟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乖顺地放开她,手肘搭在曲起的长腿上。
禅院千流退后几步,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垂着眼睑思索了一会儿,又重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老婆……”他眨了眨眼睛,轻轻笑起来,“你真好看。”
“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禅院千流无视了他的插科打诨,语气不紧不慢,然而带着令人生畏的凌厉口味道:“五条悟,你实在太自以为是了,哪怕我已经跟你明确说过,离婚不是因为这两年的丧偶式婚姻,我也明明白白地说了我的理由,你完全没放在心上吧?”
他慢慢收敛了笑意,冰川般的瞳仁沉淀了些暗色。
“那我现在再明确一些告诉你吧,你根本不懂婚姻是什么。你以为是谈恋爱,只要拉拉手逛街约会,可以一直天长地久地过下去吗?它是和恋爱一样简单的东西吗?”
“两个人缔结婚约,首先要确认双方的权利与义务,你作为一个丈夫失格,不顾家、不关心妻子、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已经在等待和麻木不仁的失望中渐渐厌倦了。
我真的受够了需要你的时候,你总在外面有别的事,然后再姗姗来迟,嬉皮笑脸地补上一句对不起。
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的话,我是不需要你的,而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了,你的存在已经让我觉得痛苦。”
五条悟的眼神相当冰冷,仿佛能在这个气候温暖的小岛上用目光凝刻出一把冰刀,拦腰砍断最坚韧的蒲苇。
他放软了声音,呼唤道:“老婆……”
“闭嘴……”
禅院千流厉声打断了他——少见地违背了她几十年来为人处世的温和原则,也正说明她的愤怒跳跃着,几乎要烧尽耐心。
“为了不离婚,甚至不惜对我用无量空处,对我的朋友下死手,想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有一点点尊重我吗,连最基础的尊重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说爱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任你拿捏的东西吗?”
禅院千流深呼吸了一口,试图挽救摇摇欲坠的好涵养,然而实在难以克制了:“你把我当成你的狗吗?想要爱我的时候喂点狗粮,有别的事要做了就把我拴在家里,自信地认为呼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该摇着尾巴跑过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吧?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五条悟垂着睫毛,安静地将这些难听的评价照单全收,然后蹙眉对上她的视线,认真反驳道:“才没有。”
他藏起了锐意,穿上温和无害的外衣,做回听话又好脾气的丈夫。
却令禅院千流毛骨悚然。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他委屈地小声说,“我最爱你了,说那么难听的话,我真的要伤心了,别这样,好不好?而且说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明明我才是听任千流差遣的那个。我很乖的。”
禅院千流急促而猛烈地喘着气,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冲上头顶,他实在顽冥不灵,完全听不懂人话。
既然如此,没有交流的必要了。她看着他雪白的发顶,心也渐渐冷下来。
五条悟又轻轻牵她的手,祈求般软声道:“我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只要你骗骗我,说会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就放你走……我们离婚,但是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会好好把千流追回来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然而霎时间,四周静默得只听得见远处海浪沙沙声。
禅院千流的翠色眼底一点情绪都没有,她调节情绪向来很迅速。五条悟小心地吻了吻她的指尖,被她反手掴了一巴掌。
那力道实在是轻不可闻,禅院千流也没真的准备打疼他。然而清脆的响声确实象征着某些东西破裂了,再也粘不回去。
五条悟在她身边从不开无下限,脸上此时也没有任何指痕——可见她确实没用力。
但他切切实实地愣了会儿,不敢相信千流舍得如此对待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苍蓝瞳孔染上几分货真价实的难过与受伤。
“你已经,让我觉得恶心了。”禅院千流闭眼,叹息道,“别逼我恨你,好吗?”
……
良久……
“没关系的。”他轻声说,“想恨就恨我吧,但是我的决定不会再改变了。死亡没能将我们分开,那别的什么都不可以……哪怕是千流也不可以。”
禅院千流嘴唇翕动,凉意顺着脊骨窜上天灵盖。
她没想到他竟能偏执至此,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五条悟微笑起身,将没挨耳光的另外半边脸转向她:“有没有消气点,这边也要打一下吗?”
“你疯了吗?”
五条悟的瞳色沉了下来,像是乌云盖顶、酝酿着风暴的深色海洋,将要怒啸着造成一场自然灾害。
“可能是吧。”他说,“我早就疯了。千流,你说你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但是我不能。”
“我需要你。一直都是我需要你。”
第30章 和5T5离婚前夜
无效交流已经尝试得足够多了,禅院千流不再白费力气。
她考虑过说两句好听的话先稳住五条悟,等出去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但多年来对这个人了解告诉她,他最擅长得寸进尺。但凡让了一步,接下来就会接连失守。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落入更糟糕的境遇,禅院千流选择和他比拼耐心。
很多长线投资前期都是亏损,挺过几年方能初见峥嵘,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五条悟也这么想,不如说这正是他期待的。与千流的一次次死别已经成为他的执念,只要能在一起,怎么样都无所谓,情况肯定不会更糟糕了。
禅院千流很自如地接受了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事实,甚至有些轻松,因为不用再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关注手头正在推进的重点项目,生怕错过重要的讯息。
岛上没有第三个人,她不进厨房。所以是五条悟做饭,她也不闹绝食,安安静静地吃饭,按照自己惯有的作息生活。
书房很大,禅院千流总是泡在书堆里,她个性本就喜静,相当耐得住寂寞。
看累了定时起身活动,退潮时沿着小岛走一圈——也是为了观察附近地形、寻找逃脱的可能,显然五条悟考虑得很周到,她没能找到任何逃跑的方式。
晚上运动半小时,睡前看一部电影,客厅有很多典藏碟片,足够打发很多天时间。
这时候五条悟就会过来抱住她——反正挣扎也没用,禅院千流任由他圈着她,坐在他怀里看电影,就像从前感情没破裂时那样。
他帮她剪指甲,修得圆润无暇,再涂上一层亮晶晶的护甲油。
有天突发奇想老婆,我给你做美甲吧?,于是次日就买了甲油胶和烤灯……最强哪怕在这种事上都相当出色。
禅院千流懒得反抗,不如说假如反抗,这个人就会更加来劲,反倒遂了他的愿。
她对一切遭遇照单全收,只拒绝他湿漉漉的、滚烫的吻,一动不动地冷眼看他,直到五条悟乖乖地止住动作,哑着声音承诺:“不会强迫你的,别怕。”
这种时候倒是拿捏出了一副克制爱重的模样。哪怕呼吸已经十分烫人、连苍蓝瞳孔都染上几分浑浊的欲色——他确实忍耐够久了。
然而他的喉结微微一滚,又只是吻了吻她的脸颊,起身去洗澡。
禅院千流没什么感受,她已经够厌烦这个人了。五条悟的百般讨好全都不奏效,她又没有斯德哥尔摩,被囚禁在此处一天,厌恶情绪只会伴随着时间加重,绝无减轻的可能。
尽管五条悟同样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对她的冷遇照单全收。
禅院千流能在他叽叽喳喳的攻势下一整天不说话,从容镇定地翻书,如果对方捂住她的眼睛,就闭眼小憩。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五条悟相当委屈,仿佛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是他自己一样,语气带着一丝谴责。
“理理我嘛,别这么冷淡,一两句话都好……”
“滚……”
“好吧,这也不错。”他蹭了蹭她的肩窝,语调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也不知道在问谁,“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跟以前一样呢?”
本以为得不到回应,然而禅院千流却蓦然开口:“我不想。”
他小声问:“为什么?”
“就算回到以前,也只是重新经历下定决心离婚这个过程罢了,很痛苦,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才不会,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不……”
禅院千流合上手中厚厚的书本,书页泛黄,有着好闻的旧书气味。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如果我最终没有跟你分开,那只可能是因为我不幸死在了那之前,我们一定走不下去的。”
“你别这么说。”
五条悟无意识地收拢了手臂,勒得她生疼,连音调都阴沉无比。
他少见地泄露了真实情绪,仿佛对这句话十分痛恨,过了很久,才重新平复下来。
不要吓到她,他想。
“是我做得不好。”他又一次道歉了,“所以我会努力弥补千流的,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但是也应该拥有被原谅的机会,不是吗……我真的会好好补救的。”
于是禅院千流冷笑:“所以你的道歉方式是把我囚禁起来。”
五条悟丝毫没有心虚,委屈巴巴地说:“我是怕千流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对不起。”
啊,又是这样,果然没有任何交流的必要了。
禅院千流恹恹地丢下书,深吸一口气,看着地板上被窗棂分割的阳光投影发呆。
也许是因为突然停药的缘故,原本好不容易见好的精神状态极度恶化了,恢复到了之前中度抑郁的水平,情绪低落,吃不下饭,做什么事都没有动力。
也越来越集中不了精神,一上午也只是对着摊开的书页发呆,紧紧盯着某个字,仿佛要把它烙进脑海里。
但又觉得它陌生到自己从没学过日语。她也不是在看这个字,只是想借着注视它的时机,进行一场灵魂的盛大逃亡,飞离这座岛屿。
自从十八岁开始,禅院千流很少有无力的时刻,因为金钱确实无所不能。
她的孤独与绝望都是五条悟给的,破败的街道与独望孤月,合上的自动移门像是虔诚合十的手掌,她把半个青春献给爱人的梦想,所以输得一塌糊涂。
而在她终于想要推翻这一切、放下令自己痛苦的事情时,五条悟却如同强盗,把她拽回了这无间深渊。
禅院千流不能不绝望,好像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她想要家人的陪伴,想要轻松自由的生活,这是很过分的需求吗?是她要的太多了吗?
为什么五条悟会对她如此残忍,连这么一点小小的祈愿都要碾碎?
长久以来的努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只因为他想爱她,所以她别的什么都不能拥有。
禅院千流开始恨他了。
她又一次想:“如果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
……
【抑郁值:94】
【心情值:5】
……
五条悟也开始后悔了。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出自不想失去千流的恐慌。然而真的把人关在身边时,却渐渐认识到自己做错了。
一开始他想,也不能把人逼太紧了。
毕竟千流对重置的事一无所知,她也确确实实受到了来自自己的感情伤害;
所以只要千流承诺不会离开,就放她走,离婚协议他也照样签字——他们重新来过。
五条悟对这件事有充分的信心,和千流一起度过的岁月占了大半部分的人生,他了解这个人像了解另外一个自己。
但是五条悟很快发现他的认知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千流不看他,纯粹地把他当做空气。哪怕说再多的话,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盼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她总是走神,目光凝在日光里的某一点上,没有真正聚焦,任凭五条悟怎样闹腾,也不再关注了。
想到从前笑意吟吟目送自己出门的千流,他更低落了。
千流不会这样对他的,她温柔又从容,有着无限耐心,被捉弄了也不会生气,生气也好看又可爱。
他惯用的哄人招数却没有奏效,千流似乎对此免疫了——五条悟拒不承认自己被讨厌,他无法接受。
毕竟光是连名带姓地喊五条悟就足够令人难受,她像是叫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没有半分爱意,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也许他一错再错了,抱着她的时候,又觉得这样错下去也不错,他早就罪无可恕。
然而他迫切地渴望从千流那得到更多,比起肌肤相贴来说要简单得多的东西,比如从前常有的那些——
弯起眼睛对他笑笑,轻声骂他是笨蛋,哪怕红着眼睛生气也好,他会努力把人哄好的。
但是千流不看他。五条悟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好像把她推得更远了。
“她不需要我,是我需要她。”
认识到这件事后每天都在加重认知,她没有五条悟也可以过得很好,美丽、富有、追求者众。
那个曾经被关在禁闭室里的、痛苦又绝望的瘦弱女孩渐行渐远,光影变幻,时间像是电影一样慢慢播放,她长成矜贵又游刃有余的模样。
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愿意给,只想索取神子的爱,但她现在连这个都不要了——
于是五条悟唯一能给予的东西失去了价值。他不能不慌张,特级咒灵只需要一发苍,可是千流呢?用什么去留住她?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也不是毫无苗头,在他开始重置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的、不安的因素。
千流渐渐变浅的笑容,令人束手无策的失望,叹息般的你忙吧、下一次,她主动提的要求越来越少了,对他慢慢失去期待。
该拿什么留住她呢?四季变化的街道,燃烧的夕阳,越来越短的通话时间。
哪怕四目相对录下的也只有无声默片。这不是能用一句七年之痒简单概括的事情。
十余年来情到浓时情转薄,无可避免的走向衰败的爱情。心脏隐痛,他不敢看。
咒术师是行走在苦难中的人,连爱也要苦吗?这未免太过残忍。
在支离破碎的五十二次轮回间,他已经被痛失所爱这件事折磨到骨血淋漓了;
终于破了局,是崭新的故事开始,反倒成就另一种绝望了。
千流说:“要是没认识过你就好了。”
“我要跟你离婚,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兰因絮果的事这么多,我们也不是例外,我不会再等你了。”
她把婚戒变成了随风走的纸钞。
“我说过,我们结束了。”
她的话语甚至残忍至此。
“如果我最终没有跟你分开,那只可能是因为我不幸死在了那之前,我们一定走不下去的。”
仿佛和从前那个对着月亮祈愿但愿人长久的少女不是同一个人。
但她又是千流,被感情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千流;
她曾经也不信命,认为相爱就能抵挡爱带来的伤害。但终于要像所有曾经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一样,承认自己也没什么特别。
浓墨重彩的戏缓缓落幕,和其他所有的所有一样,爱从绚烂归于寂灭。
但五条悟劫后余生,思索着如何重新开始。
命运好像又在嘲笑他了,它展露獠牙,又吐出了一个预言般的诅咒——你注定爱而不得。
第31章 和5T5离婚前夜
禅院千流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在众人面前出现了,大多数人都没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因为组织的运行仍然有序高效,她也以远程视频的形式出席过几次会议,下达重要的决策。
“不对……”禅院绘理喃喃,“不对啊……”
她紧紧锁着眉,同为行政助理的同事笑着肘了她一下:“什么不对?”
“就是上午那个会议,你不觉得千流姐不对劲吗?”
“有吗?”同事努力回忆,“状态还是很好啊,问话和决策都一针见血。”
这让禅院绘理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然而思索片刻后,她说:“我觉得那不像她,感觉不对,像是别人扮演的。”
“谁能扮演千流小姐啊?”同事反问,“世界上还能有第二个人能把我们CFO问得说不出话来吗?”
禅院绘理摇头,眼神若有所思:“她想问的内容是她本人说的,但出席会议的不是她。”
同事忍不住笑了:“难道是替身?你在说什么啊。”
“很奇怪……”
而敏锐的第六感敦促着禅院绘理进行了些探究,她去行政处找到楼层旧物库房的钥匙,那里收纳着五条悟的东西。
她早看出两位五条悟不是同一个人。而原主回归后迅速佐证了这一点——
他命人将自己这几个月遗留下的东西都丢掉,仔细消毒打扫办公室。就像猫咪决不能忍受领地里残留另一只同类的气味那样。
当时她在办公室门口,拦下准备将旧物丢掉的清洁工,请他们整理到同一个收纳箱里、放到储物间。
另外一位更加年轻些的五条悟从哪里来?他准备做什么?千流还会如同自己梦里那样,因为这个人失去生命吗?
常年不见阳光的旧物间灰扑扑的,禅院绘理循着记忆,努力翻找着,很快找到了贴有标签的纸箱。
五条悟的办公用品和小摆饰平平无奇,大多都是千流同款,笔筒里闲置了两枚素色发圈。
禅院绘理耐心地一样样检查过去,信手翻开牛皮笔记本,扉页上赫然用大字写着:Gojo Satoru!你这个白痴!
禅院绘理又翻过一页:“她生病了”
“去问硝子……”
“不准惹她生气,否则哪怕是我自己都绝不原谅你:)”
禅院绘理脸色一变,蓦然攥紧本子,在雪白的柔软纸张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脑海中飞过千万种骇人的可能性,她愣了许久,颤抖着给禅院千流打电话,自然没接通,她又通过各种方式留下讯息,但一整天过去,对方杳无音讯。
认识到以自己的力量与地位能做的实在有限,但依然放心不下。
他深吸了口气,决定去找五条悟问个清楚,尽管心里相当害怕这个人。
五条悟放任了她的刻意接近,似笑非笑地将她的示好照单全收,好像真的很关照她一样,态度暧昧到连禅院千流都产生过怀疑。
在某天夜里,禅院绘理开车送他回家门口时,五条悟突然低下头,面颊同她凑得很近,轻声问:“绘理很讨厌我吧?”
“哎?”
“不用掩饰了哦。”
他声音带着点调戏般的笑意,然而眼神冷如极北冰雪,那一瞬间,禅院绘理几乎要无法呼吸。
“离她远点。”他说。
短短的半分钟,禅院绘理的冷汗已经令背后凉意一片,仿佛要浸透衬衫。
“绘理……”五条悟站直身体,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语气十分礼貌地说着充满警告意味的话,“我怕千流伤心,当然,同样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离她远一点吧?”
“呃……”他身上一点杀意都没有,但漫不经心地笑一下,便足以叫人警铃大作。他是真的能轻易杀死我,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禅院绘理吓得几乎要忘记如何调节呼吸了,光是强装镇定已经花完了她的全部自制力,哪怕驱车离开许久、到家之后都在后怕,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
但她捏着那本落了灰的牛皮本,鼓起勇气敲开了五条悟办公室的门。
……
令禅院绘理没想到的是,五条悟看到纸上留下的讯息,素来从容的脸上出现了破绽——愕然、惊惧、后悔,很复杂的感情。
他收敛了情绪,随手打发禅院绘理,迈着长腿下楼。
……
面对气势汹汹前来问责的男人,家入硝子弹了下烟灰,叹气道:“嗯,她有抑郁症。”
五条悟梗了许久,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什么程度了?”
“抑郁倾向的话,大概四年前就有了。20个月前发展成轻度抑郁,另外一个悟在的时候病情加重。但是前两个月变好了一点,她很积极配合治疗,定期做心理疏导,吃药……”
五条悟更低落了,盯着地板,连背都佝偻起来。他问:“那……如果……”
“什么?”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问:“如果突然停药了呢?”
“千流停药了?”硝子敏锐抬眼,责备道,“过早停药会导致病情反复甚至加重,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我来跟她说。”
五条悟闭了闭眼。
“怎么了?”
“没什么……”他抿唇,“我会安排好的,再见。”
走出办公室之后,在友人面前努力维持的正常表情已经撑不下去了,五条悟脚下像生了风,迈入电梯,楼顶悬停着他的私人飞机。
早就跟政府报备过航线,从这里到关着千流的小岛大约一个多小时。
而这段并不算久的路程令五条悟度秒如年,飞行到人烟罕至的国境线时,他一跃而下,用苍飞渡剩下的距离。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失格,并且再也无法继续欺骗内心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千流的失望之处。但他从未想过这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事态。
在生死之前,他选择忽略爱人的内心想法,只想着要如何留下她的命;
而到现在,他闭上眼不忍看,因为生怕自己珍若拱璧的爱情已经颠覆破碎。
五条悟忍不住悄悄怪她,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要瞒着不告诉自己呢?然而这个念头只产生了一秒钟,便被巨大的悔恨取代。
他知道全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敷衍与自欺欺人造就目前的一切。现在终于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侥幸了,只祈求她能平安健康。
他好像确实无从留住这个人,要么留不下她的命,要么失去她的心。如果必须要选一个,他决定放千流自由,爱恨都不重要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禅院千流正在客厅等他,脊背挺得笔直,神色不辨悲喜。
哪怕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描绘她的轮廓,他依然会被千流垂眸时的模样打动,心跳快到背叛理智,挤压胸口,几乎要淹没了呼吸;
随之而来的是一抽一抽的疼痛,他心疼了,后悔了,终于知道自己一错再错又伤害到她了。
五条悟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似乎生怕惊扰眼前人,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禅院千流朝他露出个清浅的笑容来,轻声喊道:“悟。”
她化了妆,发尾卷成精心的弧度,口红是好看的番茄色,是来到这里以来梳妆最完备的一次;
她的语气柔和,表情淡得像是水洗过一样,似乎没什么情绪,然而悲哀得却令人想哭。
“过来吧……”禅院千流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垫,“我有事想跟你说。”
不……
不要……
五条悟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头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第32章 和5T5离婚前夜
但在禅院千流轻如薄羽的目光中,他还是乖顺地走了过去。
“我先说……”五条悟抢先开口,“我不会再关着你了,千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牵过禅院千流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折起来的离婚届,还有一瓶撕去标签的药,他把药放到她的手心。
“我到现在才知道,对不起。”他说。
“我都签过字了。”五条悟的语速缓慢,字字艰难,“对不起,千流,我……”
禅院千流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但五条悟沉默许久,低头摊开折成方块的纸,注视着它,只是说:“你自由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不想再撒娇讨饶,靠掉眼泪重新获得千流的原谅,那些都被证实毫无作用,只会将她往反方向推。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得彻底,不是靠放低姿态就能蒙混过关。
深深的无力禁锢着心脏,为什么已经打破了噩梦一样的死亡循环,还是不得不面临失去千流这件事呢?
他的努力仿佛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否定了,越害怕失去的,果然越容易失去。
五条悟像只做错了事挨训的猫,将东西递给她后,便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安静地等待禅院千流发难。
他的脑袋里灌了又稠又烈的岩浆,整个人被分成两半,一半嘶声力竭地叫嚣着我绝不要跟她分开,另外一半冷得像南极浮冰,低声诉说不要再折磨她了。
它们拉扯着,最后是爱占据了高地。
等到千流精神状态好转,芥蒂淡化一些了,再去谈别的事——可能还需要几年,时间总会治愈一切,而五条悟也并非不能忍耐。
禅院千流用茶几上的钢笔,在婚姻届姓名栏郑重签了字,将药瓶压了上去,喃喃道:“居然是第七年了。”
阳光荡进窗框,作为这一刻的见证人,为她刚写下的名字镀了层光边,墨迹慢慢凝固,像是盖上的印章。
时间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快呢?她的生活像是悬在窗口的晴天娃娃,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拥有很多钱,买大房子,和爱人结婚,一样样地做到了,此刻却觉得自己年近三十却一无所有,可怜得很。
“我不会打扰你。”他雪白的碎发往眼上投下一小圈阴影,艰难地说,“两年。两年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千流,我知道……可能有些地方,我做的太不到位了,我不是合格的丈夫,但我也会变好的。”
禅院千流没什么表情,安静听着,忽然说:“白兰来找过我。”
“呃……”
“嗯,我倒不是很奇怪,毕竟是他嘛……”
禅院千流笑了下:“他说要带我走。”
“好久不见,nagi酱。”
白兰突然出现在别墅内,甚至游刃有余地拿着包开了口的棉花糖,笑眯眯地看她。
他简单解释说和五条悟打了一架,差点死了,还好自己早有准备,紧接着就开始嘲笑起禅院千流。
“哎呀,真可怜,结婚这么多年,他真舍得这么对你,五条君果然没什么同理心呢。”
“找到这里挺不容易的,不过谁让我是白兰呢?说起来,把千流藏起就要简单的多,这个世界那么大,总有地方能让你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啦……五条君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回来,足够了。”
他一反平时不着调的模样,对千流伸出手——
“nagi酱,要跟我走吗?”
禅院千流对着他笑:“不。”
因为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说后悔遇见你是假的,骗你的。”禅院千流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纸,“我很高兴,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这反倒五条悟更加不安了,平时拥有三两句话将人气得跳脚的能力,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人总是要摔过跟头才会成长,他被千流密不透风的爱保护起来,未尝半分疾苦,因而不懂,因而不知慈悲。现在开始懂了,但好像又晚了,他总是在迟到。
而这次,千流不再等。
“明码标价的东西,才让我安心。但悟是不一样的,你是悬在夜空里的月亮,我是低头捡便士的庸俗商人。
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怎么样都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我抓不住你,也总是怕失去你,这件事我跟你重复过很多遍了,你好像不明白。”
“不是的……”他眼眶微微红了,这一次的软弱不是装出来的,“千流,不是这样的啊。”
“可是我感受到的是这样。感情毕竟是很主观的事情,难免会出现偏差。”
佛祖割肉喂鹰,禅院千流没有那么无私的爱,除却外在的那些光鲜亮丽,她不过是个柔软敏感的女人。
期待每次呼唤有回应,期盼付出的爱听得见回响,它们渐渐落空之后,也就像摔过跟头知道疼的人一样,她收回手了。
“而比起之前那些,其实我最无法原谅你囚禁我。”
禅院千流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带了点几不可查的冷意,平静地谴责,“你可能是强势惯了,觉得自己是最强,万事就得顺你的意。悟,人间大多数事情都很公平,一如我的术式名。”
它叫等价交换。
她用真心和飞奔着拥抱月亮的一腔孤勇,换取神子的爱情,大概是价值不对等,所以最终惨淡收场。
从爱到疲倦,再到失望与疲倦,小半生漫长如同人间百年。
本以为只要离开他就会获得安宁,可五条悟不许,所以她依然陷于囹吾,动弹不得。
禅院千流对新生活的期望被他无情碾碎,剩下点不温不凉、冒着星火的灰烬。
他迟来的歉疚,像是高汤上的浮沫一样多余碍眼。现在妥协了,可是以后呢?
他拥有的力量让他自由恣意横行霸道。因此离开他的后半生,也要在心惊胆战和烦躁不安中度过吗?
要像老鼠一样把自己藏起来,生怕被他抓到吗?
禅院千流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爱得坦荡,一生不肯向什么人低头。
五条悟无从辩解,只能小声说:“对不起。”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们怎么就,这样了呢。
五条悟始终记得第一次认识到喜欢这种心情的时刻。
十四五岁的年纪,千流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她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肩窝,五条悟听见自己血管里慌乱流窜的血液倒灌进心脏,继而澎湃而出的声响,仿佛童话里梦幻岛上永不止息的浪潮。
他太天真,以为一瞬间心动的光景可以受用一生;
光凭着相爱这件事,两个人就能所向披靡,世界上没什么能打得到爱情。
但它是很脆弱的。
感情不经营,就会和玫瑰一样,破败凋零。
禅院千流摘下手上的铂金戒环——是五条悟后来找出原版的设计图纸,重新定制的对戒,它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但已经回不到从前。
她双目沉沉地望向五条悟,翠色眼底风平浪静:“到了目前的境地,我也不觉得悔恨。因为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本人选择的结果。我不求甚解地将你比作月亮,爱你的每天不后悔,离开你不后悔,付出的青春不后悔,因为我喜欢,就值得。”
“你说死亡和千流都不能将我们分离,我也必须告诉你,我这辈子做了决定就不会向任何事低头。命运休想裹挟我,五条悟,也不可以。”
“千流,我……”
五条悟组织着语言,下一秒,脸色突变。
禅院千流的指尖跃动着盈盈的光,这簇光如同火苗一般擦着皮肤蔓延,包裹了她的全身,光线交织旋转,凝成光柱破开天花板。
孱弱的四级咒术师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咒力浓度,脆弱不堪的屋顶彻底被罡风掀开,冲天的光柱搅得天色沉沉,浮云四散。
术式:等价交换。
六眼反馈着上升的咒力浓度与术式信息:二级、一级、特级……
惊惧感再一次攫住了五条悟的喉管,他像条离了水的鱼,嘴唇翕动,呼吸困难——那种熟悉的、不祥的感觉。
他攥紧拳头,指骨作响,下意识顺发了一记赫。然而摧枯拉朽的光爆被禅院千流的力量轻松融合吞没。
她的头发狂舞着,神色柔和却冷肃:“我以身为禅院千流的一切交换,从此以后,和你生生不见。”
这句话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空气中嗡鸣尖锐地炸开,撕扯五条悟的耳膜,眼前直冒金星——那是规则的领域。
他徒劳地喊了一声千流的名字,然而周遭的气流无情地卷走了他的呼唤;
他试图冲破看不见的空气墙,指尖连发的苍与赫足以毁灭半个日本。
但未能对眼前的屏障造成半分裂痕,它们被神的手漫不经心地捏碎。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禅院千流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逸散的光点,她安静地弯起眼睛,最终留下一个温柔浅淡的笑容,却令五条悟目眦尽裂。
“为什么把它命名为梦幻岛?”
“因为你像彼得潘。”
像那个任性得一塌糊涂、肆意伤害爱着他的人的男孩。
所以在故事的最末,其他孩子都飞回家的时候,属于他的那扇窗户紧紧拴上了,家人全然忘记了他。他再也不知道玻璃窗内的快乐,他的孤独比月亮恒久。
四周忽然起了一阵呼啸的狂风,几秒过后再睁眼,原本化作废墟的别墅完璧无瑕。
阴云散去,阳光被窗棂分割成均匀的形状,伪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五条悟愣了许久,仿佛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没有心情接,随手摁掉,却发现屏保上的双人合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照片。
不、不会吧……
他迅速翻找了一遍相册,云盘里关于禅院千流的照片一张都没留下,社交账号消失,连他发布的相关推文都一并被抹除了。
五条悟沉下脸,迅速打电话给每个认识的人。
他茫然地问每一个人:“你认识禅院千流吗?”
无一例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那是谁?”
“呃……没听说哎。”
“不认识……”
“没听过……”
“不知道……”
他最后打给了伏黑甚尔,对方挂断两次,终于不耐烦地接通了,听到问题后迅速否认,对着听筒嗤笑了一声,只余一阵忙音。
五条悟仍然抱有侥幸,但他回到东京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更深重而确切的绝望。
寻寻觅觅半个月,禅院千流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明全部消失了,她好像季节限定的一缕晚风,而风过无痕,又像是信号塔间流窜的电波,悄无声息地消散。
“她不要我了吗?”
“不会的……”
“还可以重来的吧?”
所以这次应该也会重置,只是迟到了一会儿。它迟迟没有来,时间就这么流转到夏季。
少年人的夏天单调又弥足珍贵,2007年,东京街头的每一家冰店他和千流都去过,那时候照大头贴的机器四下可见,她往自己的翻盖手机背面贴亮晶晶的粉色水钻。
2008年,禅院千流在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中站稳脚跟,用一场惊天豪赌完成了资本积累。
夏油杰笑他是千流的小白脸,五条悟得意地哼了一声说你就是羡慕。
2009年、2010年,为了重构咒术界秩序而日夜奔命的两年,组织急速扩张膨胀,单独相处的时间渐渐变少,感情依然很好,坐在一张餐桌对面看着彼此就能开心一整天,时间垫着伶俐的足尖跑过去。
2011年,一起看了大火的商业电影《美国队长》,满堂喝彩的娱乐片,走出影院的年轻人们满脸兴奋、侃侃而谈。
禅院千流却哭了。她抱着爆米花桶,一开始是安静地淌眼泪,后来演变为小声抽泣,五条悟茫然无措,泪水灼伤了他的手背。
“怎么啦?”他轻吻千流泪流满面的脸颊,“别哭,不难过。”
他那时候太年轻,一边万般慌乱,一边完全想不通。后来去问了家入硝子,硝子沉默了会儿,推测说可能是由美国队长想到了他。
那个男人在影片结尾与爱人作别,孤身殉于深海。
五条悟依然一知半解,他辗转数日,想着如何能让自己敏感的恋人拥有更多的安全感。
这敦促他次年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2012年,他向千流求婚。
这年的12月21日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在那前一天,五条悟提前结束任务回家,面对惊讶的千流,他笑嘻嘻地解释说这不是明天世界末日了,我得跟你死在一起,千流笑骂他幼稚。
到了次日,果然无事发生,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我们连世界末日都挺过去了,所以从今以后任何事情都没办法分开我们——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但是禅院千流可以。
晴雨轮播,最后一只蝉发出了胸腔中的最后一声鸣叫——2017年的秋天到了。
千流没回来,故事也没有重新开始。她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却独独不带走他的记忆,回忆变成一场残忍的凌迟,但他不能忘,他不敢忘。
五条悟这次终于没法骗自己,一个人坐在熟悉的河畔,苍蓝瞳孔映着流光溢彩的黄昏水面,他的眼眶慢慢红了,却流不出一滴泪。
河的对岸有人在唱歌,念诗般绵长的音调。一声声冲上云端,再一声声落了地,风追逐着波光远走。
他想起和千流在古道上偶遇到过朝圣者,面孔虔诚坚毅,一步一匍匐,磕着沙土涉过蜿蜒的大地,缓缓前行。
那个对着月亮祈愿的少女没有信仰,某一瞬间却有着与他们相似的虔诚。
她转过头来,她说五条悟,你要长命百岁。
东京的秋天总是短暂,新置备的秋装没穿两回,又急匆匆地换上了大衣。
五条悟从咒术高专的教师宿舍搬回东京,房子提前一天请人打扫过,依然有股久置的灰尘味,他站到飘窗前远眺霓虹,车水马龙从视野的尽头淌来,是这座不眠城的众生相。
成年的彼得潘,触不到玻璃窗外的快乐。
夜渐渐深了,月亮渐渐攀上天幕。雪亮的月光曾经落在她的肩头,但愿人长久,这本该是个好祝福。但如果前提是没有千流的人间,这未免听起来太过残忍了。
世间事大抵都有如此两面,爱是福祉,也是受难,祝福也一样。所以她说五条悟你要长命百岁,毕竟,生命总会比痛苦更长久。
兵荒马乱的青春成为过往,十年如白驹过隙,爱恨时过境迁,回忆沧海桑田。
她说五条悟,你要偿命百岁。
……
“Bad Ending”
CG2?轮回终点:偿命百岁
第33章 存档01
“CG2?轮回终点:偿命百岁”
……
CG卡面是金灿灿的传说级,流光溢彩,卡面右上三角标铭刻着烫金花纹1……啊,又是一个全服第一。
影山千流挑了挑眉,兴致缺缺地把它收起来,点到存档界面,存档2已经是蓝色的BE,进度已完成,而存档1仍然显示进行中。
所以按照她原本的设计,故事本该按部就班地走向BE,只是五条悟不断回档重开硬生生地改变了走向。
身为一个游戏角色如此努力,真是堪称惹人怜爱了。
影山千流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手指停在存档1的继续按钮上,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要继续。
按照她个人的习惯,打出一个结局之后就会把彻底这个男人丢掉,CG1的名字和内容大致也能猜到了。毕竟,这是她亲手为五条悟写下的剧本。
反正花不了多少时间,不如体验一下吧。
……
禅院千流,18岁,主业并盛中学美术助教,副业炒股与投资,在去年已经充分实现了财富自由。
身为并盛中学最受欢迎的教师,她过得非常自由舒适,偶尔也会有些小烦恼,来告白的男学生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使用一些奇怪手段的家伙,还有些看起来就很不正常的……
“那个……”禅院千流抱着新购置的画材,有些为难地说,“同学,可以稍微让一下么?”
闻言,搬了把椅子堵在办公室门口的俊美少年抬起头,他手指压了下墨镜边缘,一头雪发映着双苍蓝澄澈的瞳孔。
他说:“千流?”
眼前人的长相令禅院千流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凝着眉陷入回忆。
然而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霸道地伸腿挡住了门框,理直气壮地说:“千流老师,我叫五条悟,对你一见钟情了,请给我联系方式。”
他的流氓行径打断了禅院千流的思考,她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来:“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太合适。”
“什么!”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是谁?你找别的男人了……你……”
好在禅院千流对付过激追求者的经验也不少,她心想着又是一个神经病,面不改色地点头补充道:“是的,我和他感情非常稳定,所以恕不能给你联系方式,祝福五条同学找到更适合的伴侣。”
前些天,有个与他同名同姓、长相也极为相似的成年男人给禅院千流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如今想来可能只是撞脸撞名吧,这种事在并盛也并不少见,比如云雀和风先生……
她很快释然,侧身往门内跨去,被五条悟轻轻松松拦下。
他有些委屈地抬眸:“那个……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男朋友?”
“我看我就挺不错的。”
第34章 存档01
“啊?”
禅院千流微微错愕了一下,上下打量眼前人。
因为莫名其妙的告白者太多,她也懒得问询对方来历。但他也不像国中生,甚至和整个和平宁静的并盛都有些格格不入。
衬衫版型看得出来是M家今年的秀场款,墨镜的镜架上印有奢牌LOGO,穿着讲究,长相非常英俊……怎么就脑子有病呢?
“字面意思。”五条悟摘下墨镜别在领口,露出堪称惊为天人的全貌来,“我想和千流交往,所以请给我个机会吧。”
饶是禅院千流也稍微为他的精致样貌晃神半秒,然而迅速回了神,冷淡道:“抱歉,不可以。”
他不服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虽然是搪塞他的借口。
“分手不就好了。”
禅院千流微笑:“……?”
“啧……”他有点不高兴,“是谁啊?”
禅院千流脑海里一瞬间闪出好几个名字,搪塞一个陌生少年足够了。而在对方执著的目光中,她叹了口气,决定不拖别人下水。
“与你无关,五条同学。”禅院千流冷下脸,“你不是并盛中的学生吧?请你立刻离开学校,否则我会通知风纪委员会。”
“哦……”五条悟收腿,为她让开了通道,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真的有男朋友吗?”
他对风纪委员会毫无反应,显然没听过云雀委员长的大名,看来此前对并盛町不熟悉,应该是从东京市区来的。
“嗯……”
禅院千流把画材的包装拆开,将新购置的水粉颜料与画笔整齐地排在桌上,睨了他一眼,“还不走吗?”
五条悟正蜷在椅子上,单手支下巴盯着她的侧脸看。
“不想走……”他十分坦荡地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说起来,你之前没有见到过长得很像我的男人吗?”
禅院千流的动作稍微停了瞬,低头道:“没有。”
她对五条悟话里的信息量稍微产生了点好奇,但下意识地否认了。
目前的生活已经足够令人满意,她不想主动掺和一些听起来离奇的事。
那位五条先生给她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导致她对这位狗皮膏药一样的五条君也讨厌不起来,几次驱赶无果之后,也就默许对方坐在那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诶……你很小就离开禅院家了么,那你认不认识伏黑甚尔?”
“没有听说过。”
“那就好……”他似乎叹了口气,劫后余生似的,“我还怕你怪我……”
五条悟想了想,又问:“你想见见你的家人么?”
“不……”禅院千流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们弃养我的时候,我和血缘意义上的亲人就没有关系了。”
其实他指的是伏黑惠,但见她有点不高兴,五条悟果断转移了话题。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直到代表午休停止的铃声响起,禅院千流要去代课,五条悟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办公室——但他还是没能要到联系方式。
倒也不觉得奇怪,不如说五条悟根本没对第一次见面就能要到联系方式抱有期待。
毕竟她可是禅院千流,与另外那位千流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她也没有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就算年轻了十岁也是一样的固执,像恋爱游戏里面最难攻略的角色。
他向来要最好的,所以不怕过程稍微曲折一些。
“真是难搞。”五条悟踢着校园小路上的石子,想着,“不如问问硝子吧?”
于是他开始给家入硝子打电话,一连被挂断了三次,对方终于接通了,语气相当不耐烦:“五条悟,你最好别跟我说你那命中注定的老婆的事。”
“哎?可是除了她,我最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嘛,帮帮我啦。”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我给你出的主 意你有听吗?循序渐进地认识和追求,先想办法偶遇,你肯定直接跑到人家学校里去求交往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这叫单刀直入嘛,我有自己的思路……”
家入硝子冷酷地说:“滚。”
手机屏幕上亮起通话已结束,五条悟打开通讯录,下意识地想找夏油杰诉苦。然而他刚下拉通讯名单,便蓦然收起了唇角的微笑。
……
禅院千流的日常很轻松,每天代课一两节,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看大盘,一眼入账百万美金,上班时间带薪赚钱,早早翘班回去做饭看电影。
她的养母身体虚弱,久病缠身,这令禅院千流小小年纪便立志赚大钱,给养母最好的医疗和生活条件。
依照这个传统日本女人的期望,她在并盛中学谋了份稳定而体面的教师工作,可惜金钱在生死面前也是无力,养母两年前去世了。
自那以后禅院千流一个人生活,日子如同这座小镇一样平静、祥和,最闹腾的不过是邻居沢田宅那几个不安分的少年……
她合上电脑,沿着鲜花小径步行到通向学校大门的主道。
禅院千流颔首:“下午好,云雀君。”
云雀恭弥睨她一眼,对她翘班行为倒也见怪不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点过头离开,开口问道:“下午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见到了,很可疑,有点病,甚至差点通知风纪委员会了。
禅院千流面不改色,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没有哎,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云雀留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禅院千流施施然离去,散步到校门口五百米左右的一家咖啡店中,和女员工打了招呼,坐到临窗的沙发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不时向外看一眼。
“你在等那个大帅哥来吗?”女员工打趣道,“难得看你走神呢。”
“别胡说……”
禅院千流嘴硬了一下,倒也不否认自己的期待,支着下巴喃喃道,“他会来吗?”
他和下午在学校见到的那位同名同姓的少年,又是什么关系呢?
……
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那天,咖啡店即将打烊,黄昏逢魔时刻,整座小镇浸泡在橙色的光海中。
身姿颀长的男人推开店门,风铃轻轻响了两声,正在柜台点钞的女店员头都没抬:“抱歉,我们要打烊了哦,恕不接待。”
禅院千流掀眼瞥了他一下,视线便稍稍凝住了,对方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雪银碎发染上点夕阳的暖橙,他苍蓝的眼眸里沉淀着足以颠覆世界的怀念与眷恋,然而望过来的那一眼却很轻,像是怕吓到她。
“抱歉,但我很想喝点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却锁在禅院千流的身上,“可以吗?我不会停留太久的。”
女店员有些为难地望向禅院千流:“这个嘛……”
“可以……”她低头,“加班时薪按正常两倍算。”
女店员喜笑颜开,递过一本菜单:“请点吧,先生。”
五条悟随手翻了两页:“这位小姐是你们的老板么?”
“嗯……”
于是他点了杯榛果拿铁,转了一圈,不着痕迹地夸起咖啡店装修品味高雅,对展示柜陈列的几样珍品做出简单的评价。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禅院千流的对面,和她攀谈起来。
他说他叫五条悟,目前是个自由职业者,问她在读什么书。
禅院千流举起书背展示给他看了一眼:《月亮与六便士》,英文原版。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他的视力显然很好,“你也这么认为吗?”
禅院千流顿了顿,荡开一个笑容,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我不太能理解男主人公的选择,抛弃妻 子家人朋友,抛下世俗意义为度量标准的有价值之物,追逐所谓梦想和更加惊险的生活……但我是个庸俗的商人,不做亏本生意。”
五条悟也笑了:“那如果有一天,你为了什么人,放弃普世意义上更值得的一些东西,金钱、时间之类的,你会看不起自己么?”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禅院千流那天的心情很好,所以不介意和他就着一些傻问题再唠嗑一会儿,“但是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觉得……”
她合上书,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我的选择都有价值,说明那个人值得。”
五条悟唇角微挑,笑意便凝聚起来,雪色眼睫仿佛消融的冰雪,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克制住了,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两人相顾无言地在一张圆桌上坐了很久,她看书,五条悟也不说话,用视线描绘她沉静的轮廓。
离开的时候,他说:“见到你很高兴。”
禅院千流却稍显不客气:“我认为您妻子听到这话可能不会开心。”
五条悟若有所感,举起左手,铂金戒圈上的碎钻分割出细碎而耀目的光。
他蓦然笑了,嘴唇轻轻地贴了下戒指,十分缱绻,让禅院千流的指根也跟着发热。
“嗯……”他眼角一弯,拢起点微妙的笑意,“她现在就挺不开心的。”
……
那位先生又来了,先在柜台处点了拿铁与甜食,然后径直走向她在的桌边。
禅院千流注意到他相当嗜甜,哪怕点了加糖加奶的拿铁也只是浅尝几口,甜食倒是会一口不剩地吃完。
五条悟凝视了她一会儿,突然露出了点不爽的神色,仿佛家猫在主人身上闻到了其他猫咪的气味。
然而他毕竟是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很快收敛起情绪,和禅院千流随意聊着天。
禅院千流也有些心不在焉,她想问问对方是否认识下午那位少年,出于某种对于麻烦事的警觉,问句在舌尖滚了几个来回,没能出口。
五条悟是个英俊有魅力的成年男人,偶尔有些顽劣,却不招人讨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每次来店里都会带上一些不算多贵重,却十分合人心意的小礼物。
他行为和言语上从不僭越,处处表现着关心与体贴,却也对自己的妻子闭口不谈。
每次提起,他只似笑非笑地盯着禅院千流看,目光宠溺而柔和,令她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他强大,世界绝无仅有的强大,又行踪不定。
禅院千流不可能同疑似有家室的男人发生越轨关系,两人的交流也仅仅是浮于表面的聊天。
五条悟来找她好像也就只是为了说会无聊的话,借机在她对面坐上一会,很快匆匆离去,也不预告下一次的到来。
“总感觉千流今天心不在焉。”他问,“有烦心事吗?”
“确实有,但是……”
禅院千流欲言又止。
什么但是五条悟的动作凝住了,神色饶有兴致,“说说看吧,我可是超可靠的大人,轻轻松松就帮你解决了哦。”
“不,这个事。”禅院千流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问道,“五条君,你有和你长得很像的亲人吗?男性。”
他很轻快地回答道:“没有哦,我是独子。像我这么英俊的男人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个啦。”
禅院千流:“……”
好自恋……
“啊,也有可能。”五条悟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见到了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禅院千流点头,好奇道:“那是你的弟弟?”
“不……啊,对。”
五条悟斩钉截铁地说:“他有病,无论说什么都别当真,骚扰你的话,联系我求助就好。”
禅院千流喃喃:“哦……其实他下午跟我告白了来着……”
他冷笑了声:“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