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红颜薄命

无论是在当年的镇江府,抑或后来的长安府、春明府,庞谢这辈子从没踏足过烟花柳巷,原因也很简单,他本是水族开启灵智,妖物化形为人,对人间美色确实没什么兴趣。

这座“倚翠楼”还是他平生踏入的第!一家青楼。

两位娇柔女子带他进门之后,眼前便是一座宽达丈余的八面楠木屏风,每面屏风上都刻着一位古装女子,燕瘦环肥,羞花闭月,各有不同风采,每副美人版画下面,刻有短短百余字的生平小序,他细细瞧了一眼,都是从未听说过的人物事迹。

绕过屏风,是一座回字形的天井,四面都是三层高的木楼,其中对着天井这面,修着一圈抄手游廊,用半人高的红色木栏护住,木栏后面摆着一张张几案,每张几案配着几把木椅,几案之间用薄纱隔开,隔成一个个小小的雅间,每个雅间里面都有少则一两位、多则三四位的女子。

这些女子肩披柔纱、身着长裙,盈盈小腰,一握之细,举手落足之间,便有淡淡香气散开,引得人无限遐想,落在庞谢眼里,颇有些“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滋味。

尽管满楼红袖迷人,但此刻无论是谁进来,都顾不得看这满楼春色,眼睛都被一人吸去。

就在这天井之下,搭着一层三尺余高的木台,台上放着一张木案,案子上是一张焦尾古琴。

一位红衣女子正在台上拨动琴弦,这女子年约十六七岁,正是豆蔻年华,天真无邪的年纪,可她脸上却带着一丝与这年纪绝不相称的哀愁,一头乌发随风飘摇,一双皓腕由宽大的红袖探出,肌肤如雪,红袖如火,白的耀眼,红的刺目,轻轻一抹瑶琴,便可摄人心魄。

她穿的这件大红色的曳地绸裙,若是换了别人去穿,难免有些恶俗,可在她身上,却能让人生出神圣之感,就好似庙堂之中的神女,让人不敢起亵渎之心。

庞谢看到这名女子的瞬间,顿时怔住了,他虽没进过青楼,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能在这里出现的都是什么样的女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如此绝伦的女子,就好像进了一间路边摊,却发现里面卖少林大还丹。

“这位大爷,想去哪一层坐呢?”

听到身旁女子的声音,庞谢登时回过神来,问道:“每一层不一样吗?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自然是不一样了,这楼层越低么,距离范大家越近,也就越有机会一亲芳泽,楼层越高么,自然离得越远,看得不那么清楚。”

“这又怎么分呢?”

“大爷,这也简单,三楼一张几案是五两银子,二楼一张几案是十两银子,至于一楼么,只需二十两纹银。”

庞谢一听,不由暗自咋舌,他一个月的俸禄是十两纹银,足够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小半年,换算成华国的钱币,足足有四五万元,二十两纹银就是十来万,却只能在这里换一张几案,看来这座青楼的价格确实高的可以。

“大爷,想好了么?”迎他进来的女子见庞谢没有表态,向前凑了凑,挨在庞谢身上,轻轻在他耳边哈了口气。

庞谢微微闪开半步,倒是不习惯有人离他这么近,抬头向四面扫了一圈,想要挑个僻静的位置听听琴,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小坐一会。

咦!

庞谢目光扫过一层东南角上一位年轻公子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这位公子年纪在二十岁上下,锦袍玉带,面色倨傲,手中持着一柄洒金折扇,正在独自饮酒。

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发现这名公子的胡子并不是真的,而是沾上去的,而且这名公子也不是女扮男装,而是货真价实的阉人。

庞谢虽然不擅长看人伪装,但他到底修行过“医药”神通,深通医理,对人体结构更是精通无比,是男是女,是否完全,在他眼里毫无掩饰。

当年,神州大地上还有王朝存在的时候,阉人倒是不少,都在宫里充作太监,后来,华国建国之后,王朝不复存在,对太监没有需求,自然也就没有阉人了。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看到一位,难道是太监不成?太监逛青楼?庞谢觉得今天把以往八百年没看的眼都开了。

“就在那里吧!”

庞谢伸手指向那个阉人旁边的雅间,阉人逛青楼,自然别有原因,他倒要瞧瞧是什么。

“大爷,你可真有眼光,那个位置可真不错,以往都是给府里的大人物留的,今天倒是便宜大爷了!”带路的女子见他选了最贵一层,奉承话顿时如流水一般说出。

只是不知为何,她说话归说话,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

庞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在带路女子手里,这女子才欢天喜地的带他前去。

坐到雅间之后,自有伙计奉上香茶、美酒、点心、干果乃是各种少见的时令水果,都是一等一的上品,没有一件是凑合的,看来这家店要钱虽然不客气,招待上却也没有半分亏欠。

庞谢坐下之后,便有女子凑到这个雅间,或是要与他谈天说地,或是要行令饮酒,都被他赶了出去,他是来听琴的,并不是逛窑子的,对这些女子毫无兴趣。

他方才坐下不久,台上红衣女子便抚完一曲,轻轻起身致敬,台下便有侍女捧着曲单,让楼上的客人挑选下一手要弹的曲子。当然,只有一楼的客人有这个权力,二楼三楼的只能看看而已。

“弹一个青梅三弄吧!”其中一名富商打扮的中年客人点了一曲,说话之间,随手抛出五两银子。

庞谢这才知道,原来点曲子也不是白点的。

场中红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轻轻抖动手指,拨动琴弦,一曲婉转相思的青梅曲回响在倚翠阁中,曲调极佳,令人出神,几有绕梁三日的境界。

“唔…唔…”

曲子弹了一半,楼里忽然传出哭声,众人循着声音一看,只见点曲的那名中年富商已是泪流满面,喃喃说道:“我…我…想起了我那青梅竹马的初恋!”

众人望着他一脸颤巍巍的肥肉,足有三百多斤身躯,一双痴呆的眼睛,不由一阵恶寒。

“王胖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货是心疼银子了!”就在庞谢座位的另一侧,一个身材干瘦的蓝袍老者说道。

“搞不好就是,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坐在他对面的红袍老人说道。

“唉,你说这范大家,容貌堪称国色,又有一手举世无双的琴艺,怎么就成了官妓呢?真是红颜薄命!”蓝袍老者叹到。

“谁说不是呢,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可惜落到这分田地,章相公,你要是真心疼她,不妨想法救她一救,说不定美人倾心,也是一段佳话!”红袍老者笑道。

“白相公开玩笑了,她爹范乐山本是朝廷的御使,得罪了李公公才落到这般下场,有谁能救她?又有谁敢救她?恐怕这辈子是没救了!”章相公说道。

“话不要说这么绝,咱们的节度使张大人就有这个本事,可惜张大不会为了这么女子与李公公结怨,所以啊,还是别想了!”白相公摇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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