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第一道岔口的陈大民,听到麻雷子和枪响之后精神一振。
他掐着枪往坡下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轰隆隆的震声,山石滚动。
虽说他们是赶仗和堵仗的,但他们四个,有谁不想是自己开枪打死这猪神呢?
听到声声猪吼,陈大民拿出麻雷子和火柴,居高临下地静静等待。
坡下不足百米的位置,已经零散的有两三头猪跑过。
从饼子山山根处跑来的野猪越来越多,渐渐成了群。
当看到猪神的那一刻,陈大民不禁瞪大了眼。
太大了。
他划燃火柴,点在麻雷子引线上,等猪群快到他正下方时,就抡圆了胳膊一扔。
“轰!”
这片儿地势更狭,麻雷子的惊炸声回荡不绝。
原本奔这面缓坡而来的野猪,吓得屁滚尿流,晃着肉就转向。
陈大民还嫌这猪群不够散,不够乱。
他又点了一个麻雷子扔了进去,这回是在奔跑的猪群间炸开的。
一时间,猪群跑动的速度更快。
猪神庞大的身躯,蹄子加速,挡在它前面的同类全部被撞开,哼着白气穿梭。
陈大民是挑着它跑来的时间扔的第二个麻雷子。
他把枪靠紧在肩膀上,透过枪星锁着猪神,慢慢地呼吸着,感受它的步伐。
不过一两秒,陈大民的两个胳膊端着枪,平稳地顺着猪神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
等猪神的长长的猪嘴快和枪星重叠时,陈大民没眨眼的开出一枪。
和上打毛稍下打肚皮一个道理,打枪要有提枪量,只不过这回是枪口和猎物是垂直的。
算上子弹射出去的时间,和猪神跑动的距离,这枚子弹就会射入它的身子侧面。
“嘭!”
“嘭!”
“嘭!”
……
陈大民身子接连震动,一口气把十发子弹全部打完。
他站起身来,目光焦灼,可猪神仍然一往无前地冲着。
这猪神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野猪,陈大民感觉有一枪是冒出血花了,但瞅猪神的架势,也就是擦伤。
“唉!”陈大民叹了口气,看着倒在下方的十几头野猪。
他犹豫了会儿要不要去开膛,步子转了转,最终还是掏出侵刀去往下面。
走下面的路上,他又冲天开了一枪。
猪群过了第一道岔口,顺着往前走,很快来到向志明蹲守的关口。
与陈大民一样,他也是先扔麻雷子,再开的枪。
向志明运气好点儿,有一枪打中了猪神的屁股蛋子。
但那肉厚的,也不是啥决定性伤害。
向志明一点也不担心,他大哥赵山手握水连珠,绝对能把这猪神打下来。
被野猪群走过的地方,雪面都异常光滑,向志明缀在它们后头,往赵山那边赶。
听到三处枪响,赵山眯着眼,知道猪群快要过来了。
可他心里也有点犯琢磨,怕猪神已经被打下来了。
“吼,吼!”
听到传来的猪叫声,赵山眼神一凛,右边的腿跪下,屁股坐在右脚后跟上,整个人就跟石刻像一样,一动不动。
从他的眼睛顺着过去,枪管子朝着那面猪群狂奔而来的大陡坡。
猪太多了,雪烟翻腾滚滚,赵山不断跳跃枪星,寻找目标。
当看到一头野猪,身躯在同伴中异常突出时,赵山的心沉了下来。
父子俩有着相同的习惯,食指不搭牢在扳机上,而是用指腹一下一下轻轻地摩挲扳机。
赵山打出一枪,枪口火光闪动。
与56半的声音相比,水连珠的更加厚重,后座力也更大。
打完一枪,赵山姿势不变,右手一拉枪栓让子弹重新上膛,又开出一枪来。
扣动扳机,身子一震,拉枪栓,再次扣动扳机。
赵山重复这个过程,要一口气把子弹打完。
第一发子弹,穿过一头炮卵子,打在了猪神的右边肩头。
中间两枪打死了一头老母猪和一头炮卵子。
第四枪空了。
每打一发,赵山就感觉自个儿更加专注,手感逐渐火热。
但此时猪群席卷而去,猪神与他的距离渐远,掐着岗梁子已经来到三四百米开外,且它身后的野猪也在阻碍视线。
来不及再上弹,就这一枪的机会。
如此远的距离,哪怕猪神的身躯庞大,在枪星里也是小小的。
赵山屏息凝神,食指再次下意识地在扳机上抚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可赵山完全没注意到,全神贯注地瞄准着。
“大哥,你这打不少猪啊?”朱一笑着说。
赵山听到耳朵里了,眉头一皱,身子动都没动,压根没搭理他。
朱二和朱一对视了一眼,朱一走上前,手轻轻搭在赵山左边肩膀上往后拉。
正好就在这时,赵山紧绷着神经扣动了扳机。
被朱二这样一扯,枪口子就有了偏移。
遥遥的透过枪星,赵山看到猪神的身子一顿,向右歪了歪,然后继续绝尘地往前跑去。
这好像打透一条腿儿了。
要是没人在他身上动,说不定这枪就干着了!
“我艹你妈!”
赵山抓起枪“啪”得就转过来,原本扣在扳机上的右手横抓住枪托,迅速起身,对着离得近的朱一就甩了过去。
朱一躲闪不及,鼻梁上结结实实挨了这下砸,瞬间冒出鼻血来,摔到了地上。
朱二瞪着眼就走上来,他大哥一手捂着鼻子,血从手里溢出来,另一只手连忙冲他弟摆着。
赵山嘴里骂着,斜眼着两人,从挎兜里掏出子弹迅速上好,“咔”得拉好枪栓。
赵山胸膛快速地起伏,感觉肺要气炸了。
“你们特么谁啊?”赵山拿枪指着朱一喝道,又抬起来冲着朱二。
“没看到我在瞄吗?扒拉啥啊?”赵山吼道。
“大哥,我们瞅你老半天没动才上来的,不知道你还要瞄。”朱一仰起头,捂着鼻子闷声说道。
“你没长眼睛啊?不能等我站起来啊?”赵山急的,感觉自个儿的整个脑袋都在冒热气。
“我和我弟走抹搭山了,这都好几天没吃喝了,实在挺不住了大哥。”朱一说道。
两人都是微微苟着腰的样子,颧骨高耸,配合着苦笑。
赵山他们作为山里人,见到迷了路的,当然是能帮就帮。
“对不住大哥,对不住。”朱一扯过朱二,对赵山说。
除了赵山急促的呼吸,三人都没说话,好一阵沉默。
就在朱一朱二忐忑着,这大哥怎么还举着枪管子时,赵山狠狠地一咬牙,把枪垂了下来。
“呼~呼~”赵山眼睛盯在雪上,一手握着枪杵在雪里,空出来的右手连连抚自己的心口。
“你俩,搁那儿坐着。我去拢堆火。”赵山臭着整张脸说道。
要说赵家的口碑,赵山这人,屯里问谁都竖大拇指。
前提是不能惹他。
“诶,诶。”朱一朱二赶忙到了他指着的一棵红松旁坐着。
没砍几根枝子,赵山皱着眉头,又深深地叹口气。
待会儿向志明他们来了,赵山都不知道咋说。
“是不是不该带竹上山啊?”赵山开始怀疑起王竹的运气了。
他抱着一堆柴火,走到两人身旁生火,将挎兜里的粘豆包和大煎饼拿出来,递给二人。
瞧着二人顾不上生冷,狼吞虎咽的样子,赵山点了一颗烟问道:“你们哪个屯子的啊?”
“福林屯往前儿的盲流屯。”朱一说起谎话来眼都不眨。
“嗯。”赵山看了他们一眼,倒也像那德行,“瞅着也是。”
朱二此时又悄悄朝他大哥使了个眼色,朱一右手放下面,食指伸出来轻轻摆了摆。
赵山虽然抽着烟,那手可是始终没有离开过枪,就横着放在腿上。
“大哥,这群猪也老大了!”朱一奉承道:“刚看下面,打了不少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赵山心里更憋屈,“要吃就吃你的,别开口说话!”
拍的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朱一也不恼。
他没急着动手,是想知道赵山是不是一人上山的,还有没有同行的在附近。
要是山狗子,就说到人家窝棚睡一晚,给东西扫干净。要是落单的,那就找机会直接办了。
朱一点点头,又咬下一口在嘴里嚼着,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大哥,你自个儿上山照量这群猪,也太厉害了。”
赵山心里想着事儿呢,点点头,哼了一声。
等他们吃完,赵山站起来,拍了拍腿,“赶紧吃,待会儿我领你们下山。”
朱一咽下一根咸菜条子,狠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那谢谢大哥了!”
光赵山这枪,就能划拉个几百,他兄弟俩在这山场干的最后一票算是掏上了。
赵山转身,去看坡下的野猪。
这躺地上的野猪,都被同伴踩得面目全非。
但毕竟是从过去的岁月走来的,那三年可是饿死了不少人,让赵山放着这些肉不管他心里难受。
“我下去开膛。”赵山说道,他想着待会儿领这俩倒霉催的往下走,碰到向志明他们,带到大路那儿。
他们再返回来,去追那头猪神。
野猪惊散的,外围的猪群已经少了许多。
而且这么多猪,搞不好被他们一冲就散帮了。
那猪神老大的脚印,还带了伤,掐它的踪迹也容易。
哪怕在山上住几晚,赵山也要给它打下来。
就在赵山掏出侵刀的一瞬间,他听到身后“咔”的一声金属脆响。
朱一拔出后腰的手枪,胳膊曲着就要指向赵山。
以前的山上,可比现在乱多了。
老一辈的打围人,哪个不是从血里爬出来的。
赵山反应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身子一侧。
与此同时,过了不到一秒,朱一就开出枪来。
“嘭!嘭!”
子弹打在赵山刚才站的地方,激起雪烟。
见打空了,朱一面色阴冷,一句话没说,手抓着枪冲前儿迈步。
赵山腰侧在雪上一砸,腿一个咕噜。
赵山在雪里就滚上一圈,成了单膝跪地的姿势,端枪在身。
这坡有个角度,双方都看不到彼此。
“原来打的这主意!”赵山咬牙切齿,看了眼朱一打出来的弹坑,再瞟了眼子弹在雪上的雪溜子,心里就对朱一的站位清楚了。
他枪管微移,隔着雪就开出一枪。
“嘭!”
子弹呼啸而出,破开雪层射了出去,离朱一的左耳不过七八公分。
“硬!”朱一瞬间感觉不对劲,抬起手腕就射,又开出两枪。
54式手枪弹匣容量八发,实际上想往单排里塞入八发有些困难,朱一此时还剩下三发。
赵山听到他枪声,知道这是54。
这玩意儿只有武警啥的才能配装,这俩货不是啥好人,指定是杀抢的。
惯匪。
他们一开始就打的杀人夺财的主意。
朱一持枪,小心翼翼地靠近。
离得近了,他瞅着一处在向上冒热气。
朱一二话不说,抬起手腕冲下方就开出一枪。
他抬头示意弟弟,朱二往远了走,想看看打没打着。
“嘭!”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一颗树子炸开,子弹射在树皮上击起无数的木屑。
听到声响,两兄弟下意识地回头。
而赵山“噌”端枪从距离冒热气儿五六米的地方站起来。
那热气,是他将被火堆热了的水,倒在雪上飘出来的。
赵山则趁着朱一靠近的时候,屏着呼吸来到一旁。
“嘭!”
他开出一枪,还在回头看树的朱一刹那感觉一阵剧痛。
“啊!”
他的手腕被子弹打中,发出惨叫,枪脱离了手,落到雪上。
如此近的距离,莫辛纳甘的威力极大。
只是一发,朱一的手腕就被轰碎了,整个手靠丝连的东西坠着。
他面色惨败,用左手掐着右手手腕,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汩汩落到雪上,绽开一片的殷红。
他忍着剧痛,用变了形的声音冲弟弟朱二喊道:“枪!”
朱一使脚用力一踹,将手枪踢往弟弟那边,自己则失衡重重地摔到地上。
这变化来得太快,前后不过两三秒。
朱二反应过来,张开双手,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奋力地向前一扑,使手去够那把枪。
“别动!”赵山吼道。
他一拉枪栓,又是一枪钉在朱二和枪的之间的雪上,雪溅到朱二脸上。
朱二咬咬牙,面露狠色,还想伸手去拿枪。
“嘭!”
赵山一枪打在他手上,朱二右手食指碎裂,痛的白眼一翻。
他发不出声,就大张着嘴,颤着手。
赵山端着枪几步走过来,给手枪往旁边一踢。
“唾!”赵山吐了口沫子,“杂碎的。”
这时候,王竹他们也赶来了。
看到眼前景象,三人都是诧异,“大哥!”
王竹走上前,“直接杀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