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不紧不慢地吃下一个饺子,放下筷子,慢慢地嚼着。
“赵小,你想个主意啊?”郭沧说。
“付老哥,你家黑头狗现在怎么样?”赵江问。
刚才和工豺战斗时,黑狗被咬住腿受了伤。
“破了口,跑得慢些,但没什么大问题。”付建军说。
“嗯。”赵江点点头,“咱们狗少,要是打狗围硬追容易出问题。”
“这豺王不是和咱们玩阴的吗?那就看看谁更阴!”
赵江面露狠色,“我们直接去它们家堵,一网打尽。”
闻言,众人眼睛都是一亮。
“江哥,咱哪知道这群红狗子家在哪里呀?”郭岳问。
关键就是怎么找到这群豺的藏身之地。
赵江轻轻一笑,将脑中所想的和他们说了。
“下午咱们就好好休息下,晚上得打起精神了。”
“好。”众人都是答应。
从红狗子咬死黄狗,到豺群绕后偷食老母猪开始,这场狩猎的性质已经有所改变了。
到了晚上,郭沧和邱二年纪大了,就让他们睡整觉不用管。
剩下的人按照顺序守夜。
“进去睡吧。”赵江弯腰从窝棚里走出来,对向登峰说。
向登峰打了个哈欠,“江哥,还没到点儿呢,你再多睡会儿吧。”
赵江拍了下他,“去睡吧,我下午睡够了。”
见他这样,向登峰也没坚持,他待在外面也冻得有些僵了,把杵着的枪一拐进了窝棚,躺到炕上去。
赵江呼了口气,望向天空。
寒冷中,天空中是璀璨的星空,林里影影绰绰,夜间时不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兽鸣。
“好久没在山里过夜了。”赵江喃喃自语,坐到拢起的火堆旁,火星子噼里啪啦发出静谧的声音。
赵江想起以前郭沧说的,和鄂伦春族出去游猎,都是要半个月乃至一个月待在山里。
鄂伦春族很多人睡觉,不喜欢待窝棚或者撮罗子里,就往雪上铺狍子皮,人裹进皮毛缝制的睡袋,睡在冰天雪地里。
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早上起来,下面睡着的雪都成了硬的冰碴子,人脸都是红扑扑的,再到篝火旁吃肉喝酒,然后扛着枪骑马打猎。
“他们不喜欢窝棚,觉得里面闷。”郭沧说,“睡外面脑子会变得更清醒。”
赵江想着,等年后他去运输队上班,说不定有机会,也能和鄂伦春族走一遭,打一波游猎。
赵江用火暖手,没有太多的动作,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等到三四点的时候,正是人睡得最沉,迷迷糊糊的时候。
赵江也有些困乏,身后的门被推开,付建军迈着轻步出来。
“付大哥,睡不着?”赵江说。
付建军坐到他身旁,递过来一个水壶,“喝点儿?”
赵江接过去,还没触到嘴,就闻到一股份烈味儿,“酒?”
“嗯。”付建军点点头,“我爸酿的,纯高粱酒。”
度数肯定不带低的。
赵江扬起脖子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滋味从喉咙滚落到肚里,身子都暖了些。
他抹了抹嘴,把水壶还回去。
付建军接过,喉结上下滚动,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没想到这群红狗子这么恶。”他苦笑了声。
“付老哥,这也怨不着你。同体重下,狗确实打不赢豺,咱也没想到能半途遇上。”赵江安慰他。
“嗯,阿黄跟着大黑长大的,才拖出来没多久,唉……”
付建军看向赵江:“要是真和兄弟你说的一样,咱今天就能把红狗子给磕了。”
“希望吧。”赵江说。
到四点四十多的时候,趴在一旁的小牛和大黑忽地挣起身,两条狗都是望着东边林子。
“来了!”赵江拍了拍付建军,精神一振。
小牛和大黑叫起来,赵江过去把两条狗的绳子给解了,它们登时就飞奔出去。
狗叫声也把窝棚里的人叫醒了。
“抄家伙,走!”赵江喊道。
在郭沧和邱二想出来时,赵江不容分说地给他俩按住了。
“郭爷,邱爷,你们就拿枪待窝棚里。”赵江颇为严肃地说。
两人毕竟岁数大了,跟着跑不动要落后面,安全不能保证。
搁窝棚里关住门还安全些。
郭沧瞪眼张嘴想说话,邱二按在他手上:“拉倒吧!别给孩子们添乱了!这群红狗子厉害。”
郭岳也过来说:“爷,算了吧,你磕着啥的,我爸得给我揍死!”
见他不说话,郭岳又喊了一声:“爷!”
郭沧嘟囔了几句,又啪得躺倒在炕上。
炕上的人睡的时候都没脱衣,听到赵江喊就蹬腿下来,抓起枪跟着追了出来。
一时间,雪地上的火堆前,拉动枪栓的金属咔咔脆响不断,他们都是在松活枪的弹簧。
赵江上好弹膛,拨开保险,“嘭”得冲天连开三枪。
“追!”
众人循着狗叫狂奔。
冬天山里太阳出来得晚,现在天还是黑蒙蒙的。
赵江他们打着手电筒,射出的光随着跑动上下在林间晃动,隔得老远能看见小牛它们跃动的身影。
小牛的肩膀往下一沉,两条后腿一蹬,就蹿出去一大段距离。
而大黑则紧随它其后,跑在小牛左右。
“汪汪!”
小牛冲着前面跑吠,一头红狗子驻足在坡上,两只眼睛闪着幽绿的光,映在小牛的眼里。
“呜呜啊!”
一声铜哨般尖锐的鸣叫从半路杀出,一头红狗子猛地从旁蹿跳出来,鼻脸上的肉皱成一团,张开嘴就朝小牛的喉咙咬去。
小牛猛地闪身躲过,红狗子借着力步子没停,大黑冲上来,一口钉住红狗子的鼻子,猛地拍到地上,大脑袋不断甩动。
经过昨天的一战,付建军的大头狗习惯了红狗子的战斗节奏,知道怎么干最有效。
没等红狗子站起身来,小牛钻到它身后,照着它后门就咬。
红狗子痛得身子拧动,发出尖锐的惨叫,四条腿齐齐发力。
就在这时,小牛和大黑同时松口。
从它们的东面、西北面,几双闪着幽绿的眸子慢慢踱步走出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被小牛所伤的红狗子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总共五条豺呈一个半圆将两条狗围住。
小牛和大黑也呲牙咧嘴,发出吼叫与豺群对峙。
狗和豺面对面,不断前进或者后退展开拉锯。
在正前方的坡上,一头颇为高大的身影低俯着走出来,它的脑门中间毛色混杂成了灰白,看上去就像点了一只眼珠般。
豺王身后左右还跟着三头红狗子。
这个豺群总共有十头,当炮灰死掉的那头红狗子死掉后,还剩下九头。
这片地势平摊开阔,没什么草木地藤条,能发挥出红狗子奔跑和跳跃的优势。
豺王是故意将小牛它们引到这儿的。
豺群和红狗子对峙了一段时间,大黑按捺不住内心的战斗欲望,冲着它右边最近的豺冲过去。
这是头刚成年的母豺,体重不多三十来斤,哪里受得住一百多斤的冲击?
它一下被大黑撞翻,大黑的爪子蹬在它脑袋上,嘴一张就朝着它的白肚皮咬去,犬牙破开薄弱的细绒毛,豁开一道口子,流出鲜红的血来。
母豺伸嘴想要咬大黑,大黑又一口含住它的爪子,狠狠地下口,又给它的爪给伤了。
闻到血腥味,其他豺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帮自己的同伴。
一头豺咬住大黑的左耳,猛地往下扯。
另一头豺把头往大黑屁股后面凑,想要掏后门,而大黑干脆一屁股坐到雪上,不给它机会。
同伴被以多欺少,小牛杀过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咬住那头想要袭后的红狗子菊门,四肢撑地往后拖拽。
红狗子发出痛苦的叫声,赶忙跑开。
这几下,大黑身上也挂了彩,大大的左耳豁开口子耷拉下来。
被解围后,豺群和狗之间又开始互相叫着对峙。
这是它们的天性,在战斗时就是如此。
正是这个原因为赵江他们争取到了赶路的时间。
正常情况下,单头成年公豺对猎狗,猎狗是绝对打不赢的。
何况今天是两条狗对战豺群,虽然小牛带了护颈,赵江他们仍一刻不敢停地狂奔,生怕出什么变故。
这时他们距离战局还有三里多地。
豺王从坡上跳下来,一双眸子盯住小牛。
虽然刚才是大黑率先发动的攻击,但豺王感觉要决定胜负,得解决先解决小牛。
它叫了几声,往前踏步,其他豺低着头退后,给中间让出一片空间。
这是豺群与豺群之间的争斗方式。
两群豺相遇,豺王与豺王之间要进行单挑。
豺王头一歪,冲着小牛发出挑衅的叫声。
小牛和豺王开始彼此绕圈,叫声愈发凶狠激烈。
小牛迎着豺王冲过去,豺王前身没有动,迅速地拧转身子,躲闪开小牛的嘴,朝着小牛的身上咬过去。
这下咬到小牛左肩的位置,锋利的牙齿就钉进肉里。
就在豺王还想把两个前爪搭在它身上时,小牛后腿一蹬,凶猛地回头与它撕咬在一起。
豺王一个纵跃闪出一个空间,再次张着嘴扑过去。
一豺一狗在即将碰撞到一起时错开,小牛照着豺王的后脖子咬去,而豺王脑袋则在下方冲它的喉咙张嘴。
这是它惯用的战斗方式,以伤换死。
豺的咬合力强,被锁住喉咙往往能咬穿,一击致死。
下方的雪被它们的爪子扑腾出雪烟来,小牛咬住豺王的后脖子。
小牛原来的习惯是咬了一口后就松开,可今天它是下死口,咬住后就死死拽住,口比平常还狠。
豺王忍着痛,眼露杀意,在下个瞬间嘴上下一合咬下去。
“咔!”
出乎豺王意料的是,它咬住的并不是柔软的血肉。
它的牙齿磕在用铁打造的坚硬护颈上,尖刺刺到它的脸和脖子,震得豺王往下张嘴吐舌,脑瓜子嗡嗡的。
小牛还没有松口,眼露凶光,想用身子把豺王压下去。
现在的角度,豺王只能咬小牛的护颈,它只能忍着后脖子那块皮肉被咬住的痛来扭转身子,去咬小牛的肩膀,逼迫它松了口。
那块被小牛咬住的地方,小半巴掌皮垂下来,很快被冷风吹得僵了,露出里面粉嫩的血肉。
豺王身子弓起,全身的毛像炸开般涨了一圈。
在它的呼唤下,有两头豺靠了过来,和它一起向小牛逼近。
“嘭!”
几束手电筒的光照过来,伴随着炸耳的枪响。
“小牛,好样的!”打出一枪的赵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想到。
听到枪声,小牛和大黑更加兴奋,浑身迸发出新的气力。
我们在等主人的枪,你们红狗子在等什么?
隔着不到百八十米的距离,赵江食指不断扣动,喊道:“打!”
“特么的!”付建军几乎和他同时举起枪来,照着那些红狗子倾泻子弹。
四人站成一排,郭岳和向登峰也是连扣扳机。
霎时间,这片火光连连乍现如火龙现身,震耳的枪响接连不停,子弹如汹涌的潮水射出。
得益于豺王和小牛的单挑,他们都能放开手脚瞄准外围的红狗子开枪。
林子里明暗闪烁,红狗子乱成一团。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接二连三的惨叫响起,一只只红狗子没跑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大黑和小牛各缠着一只红狗子,没让它们跑掉。
赵江举着枪,瞄准一只逃跑的红狗子,它慌忙逃窜的身影在枪星中上下跳动。
赵江屏住呼吸,心中默数,微微下移,食指轻轻地扣动扳机。
子弹随风呼啸而出,那头红狗子栽在雪上,脚在地上蹬了几下,又重新站起来往前跑。
枪声停歇,每人的枪管里都冒出缕缕青烟,林子里显得格外寂静。
“呼。”赵江松了口气,放下枪来。
“怎么样?”付建军问。
赵江点点头,“应该是成了,待会儿去看看血迹。”
他是最后一个放下枪的,看其他人上好了子弹在警戒,赵江也把一联十发全部上好。
赵江把56半的刺刀折开,走上前去。
有几头红狗子中弹后还没有死绝,倒在地上喘气,见有人靠近,眼睛往上瞧,发出近乎苦痛的叫声。
赵江用刺刀一一结果了它们的性命,其他人这时也把小牛和大黑困住的红狗子给杀了。
“我这边有一头。”郭岳喊。
“三头。”付建军踢了一脚旁边的地上的红狗子说。
向登峰和赵江站在一起,手指数了数,“这里有两头。”
总共九只豺,还剩了三头跑掉。
“豺王没死。”赵江说。
杀红狗子必须杀绝。
有了今天这出,它们会更加痛恨赵江这伙人。
现在豺群势弱,可将来总有重新势强的时候。豺的寿命只有十年,可它们的仇恨却在族群中传承。
赵江看着钉在红狗子身上的小牛,看到它的眼睛,有种不一样的东西。
小牛这是干的更硬了。
他把枪往肩膀一靠,挥手道:“走,回去吃早饭。”
红狗子要杀完,但现在不用急着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