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索命的阎罗

两辆解放一前一后,开出屯直往乱岗子。

付建军坐在赵江这辆的副驾驶座上,怀抱钢枪,闭目养神。胡华清则是坐在郭岳旁边,却是两手拿住枪,不住地往窗外眺望看风景。

到了积柴道把车停下,四人上山,从昨天看到踪迹的地方散开,寻找猪群的新踪。

找了一刻钟,赵江看到郭岳冲他们招手。

“我摸上去看看,你们等着。”赵江说道,将枪袋子一扯,顺着林子往上摸去。

此前三天只寻踪没有去瞅过。现在还没到晌午,猪群必定还窝在阳面上睡大觉。

今日动手,赵江异常谨慎,每一步都跨得极缓,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条子,待身子过去后再慢慢放下,不出一点声响。

走上去将近两百米后,赵江已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嘈杂声响。他只从鼻间呼吸,将一双棉鞋脱下,鞋带打结挂在一旁的枝条上,赤脚站在雪面上。

赵江俯下身形,将枪甩到背后,大棉猴贴着雪,膝盖和手肘发力,慢慢向上爬,就是被地条和石头搁到也一声不吭。

等视线中出现占据坡面的猪群,赵江屏住呼吸,保持头朝坡上脚朝下的姿势慢慢往回退,出了百米后才站起来,从枝上取下鞋子穿好回去。

“怎么样?”付建军问道。

“嗯,都在睡着呢。”赵江答,朝胡华清伸出手来,“大哥,二踢脚给我。”

“好。”胡华清忙从麻袋中取出事先分好的二踢脚,将一份拿给赵江。

这时郭岳看到二踢脚忍不住了,“江哥,咱们到底是要干啥啊?”

胡华清看向赵江,在他点头后才说:“你江哥,带我们干猪神!”

“猪神!”郭岳先是一愣,然后僵在原地,把住赵江的胳膊都在抖:“我爷、我赵叔干的那头上千斤猪神?!”

“嗯。”赵江微笑,瞧上边望了望,“今天过后,你就能给你爷吹了。你们下去开车就位。郭岳,你就按胡大哥指的路开。”

赵江活动手腕,将二踢脚上下抛起,面露狠意,“等会儿的,我就炸它们丫的,全轰起来!”

付建军拍了下赵江的肩膀,胡华清拽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郭岳往下走,他要先顺沟塘子顺时针送付建军到下个山脚,再和胡华清去另一个仗口蹲着。

看着他们走远,赵江也没闲着,再次检查起五六半的情况,咔擦咔擦地猛力拉动枪栓,活动受冻的弹簧。

赵江翻开兜子,里面是上好子弹的弹条儿,这些还是上回杀虎他小姨夫任卓给拿的呢。这次打猪神,他们一人备了五十发子弹的量,www.youxs.org,都能给它轰成肉渣了。

接下来的时间,赵江靠在树上估算时间,前三天他们都摸清楚了,开车去各个山脚再上山的时间,这点考量自然在计算中。

“该动手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赵江低声说道,翻出二踢脚和火柴。

正常来说轰猪群应该跟他爸一样,在近处去,这点火药味儿应该是闻不着的。但赵山他们打猪神的经验,说明了这猪神不是一般的精,也算给赵江打前哨了。

所以赵江也不挪窝,只往上走了几步,顺手划燃了火柴,点上二踢脚捻子,身躯下沉,左脚点地右脚抬起,臂膀抡圆,使力往空中高高一抛。

“爸啊,真不知道你看到猪神躺那儿会是啥反应……”赵江脑海中默默浮现老父亲打猪神那晚,屋里各个爷们儿热火朝天讨论的情形。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亲爹,该说不说,赵江这孩子真是孝顺啊。

二踢脚脱手旋转,随着火星快速的爬行接触到火药,在达到抛物线的顶点时轰然炸开!

“踢!……登!”

二踢脚碎开,空中出现飘起一股黑烟,彻耳的轰鸣回荡在群山之间,重重叠叠,鸟兽惊散。

赵江站的地方本就是沟塘子,此处又有五座大岗,轰鸣撞击回荡,绵延不绝。

“嗷……”

在二踢脚炸响的瞬间,林间扑朔声不断,飞鸟惊起。而坡上方刹那像水入了油锅,猪群嚎叫响亮,蹄子交错击打的声音轰轰隆隆。

赵江又扔了串二踢脚在空中炸响,也根本不再掩饰脚步,感受着脚下山体的震颤,掐起枪就往上狂奔。

与此同时,将近百头的偌大的猪群四散而逃。

若是只有一座大山岗,猪群必定是步步奔高岗。但在这片乱岗,猪群则是顺着岔开的岗梁子,四散开来。

有大概四十多头猪,在赵江掐的主岗往上朝背面的阴坡去。其中有头偌大的身影,寻常的野猪只有脊背上的那一溜鬃毛直立,但它满布伤痕的躯体上,却是根根如针扎的钢毛,就连哈拉巴那儿也不落下。

它闷头跑起来像移动的山岳,无视前面的同族,肩头顶开,不顾脚下同类的哀嚎,重而势沉的蹄子落下,将这头炮卵子的胸膛踩凹了进去,踩得它口中溢出血来,直接没了声响。

后面的野猪皆是踏来,将这头炮卵子踩成了皮裹着的肉泥,扁得变了形。

大猪原本也是往上走的,结果到了半道差几步的距离,扬起长如炮筒的鼻子在空中抽抽,莫名地一转,离开黑沉沉的猪群,往右边去。

如果将乱岗子比作一只手掌,赵江抓的就是那根中指,胡华清、郭岳守的是食指,付建军守的是无名指,这也是猪群最可能奔的三面阴坡。

但猪神孤身,掠过了付建军蹲守的仗口,直往小拇指去,留下一溜的蹄子印。

“嘭!嘭!嘭!”

接连的枪响从三处不同的地方响起,在山间回荡。赵江在主岗后边射杀回跑的落单野猪,郭岳和付建军他们也是如此。

枪声响起,猪群更是心惊胆裂,猪神嗅着那若不可闻、随风飘来的火药味儿,亦加快了速度。

主岗猪群过了山尖,上了阴坡往下奔。

突然,冲最前面的一头炮卵子爆发出惊叫,在冰壳子咔擦的碎裂声中,如落水般,右边前身子失力怦然栽倒,陷落在软雪中,白烟散开。

硬盖承受不住野猪小面积的蹄子,再是另外三个蹄子接连陷落,炮卵子的四肢都陷入雪中拔住,随着挣扎反是越陷越深,肚皮贴着硬盖,卡得死死的。

“嗷嚎!”

“嗷嚎……”

如此的情形不断上演,一头头的野猪交织惨叫着陷入雪中,碎射的冰壳碎屑和扬起的雪烟就像地雷,在整面雪坡上接连被野猪触发。

不出片刻,所有的野猪都陷到雪中,零零散散跟插地里的萝卜秧子似的,抬头低头惨叫着。

不光赵江是这种情况,胡华清、郭岳和付建军两边也是如此。

就连那头大猪,奔到小拇指山岗的阴坡后,它这么重,冰壳子更是受不住力塌陷。

不过,哪怕蹄子陷在雪中,肚皮贴在冰壳上,猪神仍一步一步地移动着,硬是靠力大一路将硬盖挤碎,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

留下几头同族在雪中惨叫,猪神坚定地往下走,很快消失在下方的沟塘子中。

主岗这边,赵江没听到付建军他们放二踢脚,就知道猪神没搁那两座山岗。

他跑上山尖,瞧着满面的惨叫的野猪,转动脖子眺望,没瞧见猪神。

赵江拿出野猪皮做成的滑雪板,往脚上一套,边朝下边滑,手边往枪下摸,咔擦折出刺刀。

有人过来,这片的野猪全部惨叫起来,乱哄哄的不停,震得赵江耳朵发聋。

瞧着脚边野猪恐惧的目光,赵江举枪就刺,锐利的刀锋从肘下刺入,破开野猪的皮肉。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噗嗤……”

一股血箭飙射而出,赵江不顾野猪的哀嚎,又是连着的两刀刺入它身子。

等再抽出刀子时,野猪已经不叫了,猪头垂着趴在雪上,整个身子不断抽搐着。

赵江继续往下滑,又顺手刀了两头野猪,然后举枪朝天连开三枪。

这是告诉两边信,猪神也不在这边,让他们上车去空着的两个阴坡瞅。

赵江披着的白褂子染上溅射出来的鲜血,晕染成红褂子,手上刺刀带着血,虽然没冻却已经凝上,看上去就黏腻无比。

赵江顺手抹了把脸颊上的血点,在因寒冷僵白蒙着雪霜、冻住眉毛的脸庞上,那抹鲜红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脚下一动,在满面栽着猪群的雪坡上无声穿梭滑行,如鬼魅,又如那提点性命的阎罗。

赵江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接连射杀和刀猎野猪,已让他杀性大发,整个人蒸腾着骇人的杀意。

若是寻常山野之兽在此,光是嗅到他气味,都会吓得瑟瑟发抖,噤声不敢动弹。

赵江一路往下,除了身后野猪群,这片山场都没有任何山牲口的动静,除了凛冽寒风寂寥无声。

正如山神爷亲临。

到了下边,赵江将滑雪板从脚上拔下,夹在咯吱窝,到积柴道摔上车门往小拇指岗去。

赵江转动手中方向盘,解放急速行驶在山道中,猪神在前,索命的赵江在后。

到了地方,赵江猛踩刹车,不待车子停稳便直往阴坡奔。

隔着一段距离,赵江就看到猪神在坡上留下的长长拖痕,下方的沟塘子泥雪中,也有它留下的脚印,深深地穿进沟塘子,直往南面山场去。

“呼……”

赵江吐出一口白气,冷风让头脑无比清醒,望着南面,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说道:“呵呵……逮到你了……”

离了庞大的猪群,猪神形单影只,对赵江而言就是案板上的肉。

这就不急了。

他回头望向坡上陷着的野猪,走上去顺手给刀了。

然后赵江又开车返回主岗的阴坡,开枪唤付建军他们过来。

等三人紧赶慢赶过来,就瞧见赵江刀猪,雪面都被血给染红了。

“兄弟!猪神呢?”付建军远远招手喊道,三人往赵江那边跑。

“它去南边了。放心,我掐住它踪了。”赵江吐出一口浊气,脚踩在野猪头颅上,用力将刺刀一抽,随着血飙出,猪头在不甘的嚎叫中踩进雪中。

“兄弟,晚点再追呗?”付建军一听就懂赵江意思。

野猪受惊,定是不带停地奔。但早上起床没撒尿吃饭的,咋滴到了下午三四点它也得停下来放食。

赵江打算的就是等它歇息,追踪给猪神结果了。

“对。”赵江看向满坡的野猪,挥手道:“把刀敦上,刀猪!”

赵江也发现了,这么多猪全杀完,五六半的刺刀都得卷刃了,不如侵刀顺手。

四散的猪群陷落在雪中,加起来可是有接近百头。福江屯放血后连皮带骨囫囵收,二毛五一斤算,这都是钱啊,一笔大钱!

赵江得了蒋昌的话,这些猪他可是都能收的。

“好!”郭岳最是兴奋,别说他了,就是向登峰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赵江笑着说,“岳啊,这大仗哥没骗你吧?让你刀个够。”

“嗯嗯!”郭岳可是乐坏了。

三人拔出侵刀,寻了差不多的小树放倒给侵刀别上,都照着赵江样子套上滑雪板开始刀猪。

他们手脚动作不停,侵刀不断地刺入、拔出,野猪的活口也越来越少,就剩汇的血往雪里渗。

胡华清一边干活一边乐,“这么野猪,其他猎帮加起来都没咱干的多吧?还是我兄弟能耐啊。”

付建军挺了挺腰,他真是杀累了,抽出烟丢给他们,点头说道:“春猎第一该是咱的没跑了。”

他虽然不参与其他猎户议论,但是付建军是那种面上不显,心里在乎的类型,这回可是舒坦极了。

“那些说江哥不如吴俊的,该傻眼了。”郭岳笑道,“咱哥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就是大阵仗。”

“那是。”胡华清说,把侵刀往雪里一插,“特么的,我手都杀麻了。”松开柄,他直感觉虎口生疼,拿烟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不断的刺、拔,众人激动的情绪也在重复的机械动作中变成了莫大的疲惫,那些野猪的惨叫都成背景音了。

杀完主岗,他们又驱车去另外的岗子,一一把陷落的野猪杀掉,足足杀了将近四个小时,到下午一点多才整完。

随着付建军的一踢,最后一头活口倒下,耳边终于是没了野猪叫。

此时,包括手最生的郭岳,他们身上白褂子都染红了,迎风像四个血人矗立。

众人松了一口气,都没言语,只走到一起抽烟放空思绪,实在是太累了。

胡华清大喘气,“兄弟,我数着呢,咱们一共杀了八十九头野猪。”

赵江也累啊,点头摆摆手,往背风处走,“拢火,咱赶紧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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