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就这么让他们去了?这甘棠州主......”
徐家巍峨华丽的宅邸内,等到几个小的离开了,赵家主母慕宁抿了口茶,待到心口悸动平复了些终是开了口。
然而才开了头,又突然顿住。
柳氏也无需她说完,朝她温和笑笑,“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灭族的惨案,又知晓了,有能力仍避忌有损少年血性。做为母亲,她不愿自家儿郎这般。
夕夕,皇家后人。她存了爱民之心,这是泷若之福万民之福,她更没理由叫她避忌。
这甘棠州主再尊贵,能尊贵得过她家小郡主?
既是如此,想去便去。
慕宁没再说些什么,但这心里,难免有些想法。她觉得这徐家虽是显赫,但行事做派不甚稳妥。大皇子早失了当年的威望地位,对上宫里圣宠不衰的娘娘,哪里能讨到好?女儿若是嫁过来,那不是跟着遭罪?说不定还要连累整个赵家......
一堆想法涌出来,赵家主母难免心烦意乱,没呆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柳氏送她和赵逢玉到门口,目送她们上车,马车渐渐远去。
“这赵家主母看着是个心思重的。”目光还未回撤,陪了柳氏大半辈子的张嬷嬷忽地轻叹道。
对此,柳氏不置可否,只是道,“任何时候,风险和收获都是对等的。”
在锦歌嫁与大皇子之后,徐家的命运就和他绑定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人可逆。这般情况,再避忌又有何用,不如放手一博。未来是泼天显贵还是门楣破败,终有一天会有定论,何必着急。
“如何抉择在赵家,与我们无关。”
“我徐家的儿郎,还怕娶不到媳妇儿?”
张嬷嬷想想也是,稍顿,又道,“今早,明家和华家一道送了帖子过来。”
柳氏微微挑了下眉,“哦?说什么来着?”
说话间,转身往府里去,嬷嬷尾随其后。
“都是有关今年春茗的,想您带着小郡主和两位公子前往,时间还是同一日。”
柳氏听完,禁不住笑了声,“这两家主母年年斗,也不嫌累。”
嬷嬷:“她们自然是不嫌累的,就是苦了受邀的人,每年都要抉择几次。”
徐家还好,西地五大世家居第二,只在军功赫赫的顾家之后。去与不去,不必权衡利弊。但其他人不行,隔段时间就会经历一次这样的为难。
柳氏没接这话,沉吟片刻,对嬷嬷说,“暂时不回了,等我问过家里那几位小祖宗再说。”
嬷嬷:“诺。”
......
马车慢行,车轱辘碾着青砖,声声响。清风拂柳,阳光跟着动,荡出了一圈圈光晕,明亮绝美,摄人心魄。然马车里的人,无心欣赏,始终都没开一扇窗。
赵逢玉瞧出了母亲的异样,迟疑了一路,终是问了出来,“母亲缘何不愉?”
慕宁下意识看向女儿,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才归于澄明,“没有不愉,只是忽然觉得这徐家大郎非你良配。”
赵逢玉听完,心一惊。
今儿虽说是她和徐家大郎第一次见,但她对他的印象是顶好的。撇去那显赫盛极的家世不说,他的样貌气度皆是万里挑一。放眼整个西地,鲜少有人能出其右。来时,母亲明明也是很欢喜的。
现在是怎么?难道是?
念头迸出的下一瞬,赵逢玉脱口而出,“母亲可是因为方才小郡主他们......”
慕宁凝着女儿默了默,这才点头,“经了今儿这事,我这心难安。这次是对上宫里头的娘娘,我就当他们能全身而退,可若是一直这般行事,他日遇到更强的敌手,该如何?”
“他们不会次次都赢,大皇子已经被废多年了,声势同当年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是母亲......”赵逢玉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慕宁再没给她机会,素手一抬,止住了她的话。
“不用可是,信娘亲即可。”
“你是赵家嫡女,肩负着赵家的未来,一步也不能错。”
这话一出,赵逢玉喉间仿佛给人落了胶,任她怎么努力,也挤不出一个字。
......
承前州府
陈夕苑亦第一时间瞧见了顾绍卿,但她仅仅是一瞥便将目光挪开。再不似从前,瞧见他,眼里仿佛落了星星,明亮无匹。
明显还恼着。
大堂内因顾绍卿的出现气氛诡异,不过并未持续太久,因他主动开腔,“顾三为接郡主归家而来,若是扰到了大人审案,还望大人海涵。”
这番话硬邦邦,冷冰冰,剥不出一丝情绪。但没人怀疑他的话,一樽天不怕地不怕的杀神,有什么必要说谎呢?连陈夕苑都是这么想的。
闻言,段诺安心不少。
“那你便.....”
本想让他寻个位置坐,话未完,想到面前的断刃,倏地改了口,“三少。”
段诺表现得十分客气。
顾绍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心中却在暗忖,“这段州主,还没蠢透。”
方才从房顶下来,也是因为听到了他与李督捕的话,想来相帮。这下好了,省得他找借口了。
段诺先是请了顾绍卿三人落坐,随后唤李督捕把竹碟放到了他们那一桌。
李督捕捡重点说了之前种种,末了,“请三少帮着瞧瞧,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
顾绍卿片刻未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想帮。这乖戾又冷漠的性子,他还真不在乎温家有没有被灭门。
徐璟亦不禁有些急了,“顾三,你帮着看看。”
几息沉默,顾绍卿破了焦灼的沉寂。
他于众人目光中拿起了那块断刃,细细查看,“短剑的残片,但这材质,泷若没有。”
众人:“?”
顾绍卿:“阕歌国特有的。”
因为锻造技术以及原材料的差别,各国铸剑的材料,看似大差不差,还是有些差别的。
就像这阕歌国的,白里藏了金,质地较泷若的钢软些。
“这一残片,是由匕割下的。”
“这把匕名唤桑榆,出自明月楼,平时可为女子发簪,危难时,是可削铁如泥的武器,由野兽的最锋利的齿和最坚硬的晶石锻造而成。”
“它有着世间最无害的名字最美好的样子,攻击力却是当世罕见。”
众人神色各异,顾绍卿抬眸,望向了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满目猩红的温浩瀚,“事发后,你回过温家吗?可有发现?”
闻言,温浩瀚不知怎么地忽然痛哭失声,过了会儿,似是体力不支没有任何缓冲地跪地,膝盖骨砸到地面,撞出了一声明晰闷响。
“温浩瀚。”
李督捕下意识去扶他,却给他挥开。他兀自痛哭,亦没有再劝他,直到他的哭声进入微末。
他凝着顾绍卿,声音低哑似给沙粒磨砺过,“我母亲名唤桑榆,有一发簪她不离身。”
温家灭门后,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
自然没人在意他回不回去了。但他不得不,恨难平爱也难消。隐于一片残破好几天后,他发了疯似的翻扒,终于在一捧烟灰下扒出了一支细短的簪子。
一片丁点小的残刃,竟然藏了这么多的证据。这要不是对武器和江湖了解透测,哪里能推衍出这么多?不仅如此,还涉及到了临国.....
众人讶异不已。
陈夕苑却不由生出了些小得意,她就知道这些难不倒小哥哥。
情绪一变,冷艳便再绷不住了,眉眼弯了弯,秀美的月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