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还有一户人家。那木屋被推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小狐狸连忙把脑袋缩回江慎身后:“有人。”“无妨,你接着看。”江慎道。小狐狸抬眼看过去。那木屋里住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妇。这会儿正是做饭时间,先出来的妇人朝屋里比划了些什么,一位老者也跟着走了出来。而后,那妇人走向后厨,另一位老者则出了院子,从院子边的柴堆里拾了点干柴。他拾柴时不经意般抬头,看见了溪流这头的江慎。小狐狸下意识又想躲,却见那老者怔愣一下,弯腰朝江慎行了一礼。江慎向他点头示意,老者拾起柴火,转头进了屋。江慎抱着小狐狸绕到树后:“方才那两张脸,都记住了吗?”“记是记住了……”小狐狸疑惑地问,“可那两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他们?”江慎道:“他们是为你准备的父母。”“……啊?”“你来历不明,如今入了宫,自然会有人想查你的身世。”江慎道,“先前连我都以为你只是个普通村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你是个小妖怪。”小狐狸是妖,他便不会有来历。一个查不出来历的人,是很难留在宫里的。所以在知道小狐狸是妖之后,江慎便着手替他准备了身世。“那对夫妇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不会泄露秘密。”江慎道,“我已经给他们看过你的画像,若有人想调查你的身世,便会查到此处。他们会说你是他们自小捡来,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小狐狸点点头:“我知道啦。”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恍然:“所以,你是不是打算告诉皇帝,我今天不在宫里,是因为我回来探亲了?”江慎诧异地看他:“变聪明了嘛。”“那当然”小狐狸话说到一半,又不满道,“不对,我本来就聪明。”江慎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从你变不回人的那天开始,我便派人来打点好了。”江慎道,“这对夫妇会在家中做出有第三人生活的痕迹,并告诉别人,你这段时间因为思念养父母,特意从宫内溜回家里住了几天。”他当初打点这些是以备不时之需,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小狐狸又有点担忧:“但我偷偷离开皇宫,是不是不合规矩呀?”这担忧在他先前溜出东宫时就有,可那时候他别无选择。万一在皇帝和妃子面前暴露了自己是妖怪,或者说出什么对江慎不利的话,影响更不好。“是有些不合规矩,所以我才‘偷偷’把你送出宫,本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小狐狸虽然还没有名分,但他既入了东宫,就是东宫的人。这私自出宫的罪责,江慎替他扛了就是。料想淑贵妃也不会真的重罚他。“唯一的问题是……”江慎悠悠叹了口气,“你该怎么变回人,与我回宫请罪呢?”他带着小狐狸出城,自然也是为了将这场戏演完。圣上忽然召见,太子计划败露,只能亲自出城将回家探亲的小公子接回宫里,带去圣上面前请罪。可是……江慎看向怀中的小狐狸。他总不能带只狐狸回去。此时已经月色高悬,小狐狸乖乖趴在江慎怀里,沐浴在月色下的每一根绒毛都仿佛镀上一层银光,根根分明。江慎注视他片刻,道:“我听说,精元不止有一种方法可以吸取,凡人的气息、血肉、津液内皆含有精元。”他轻声道:“小狐狸,变回来。”小狐狸眨了眨眼,下一秒,江慎感觉到怀中一沉。怀中的小狐狸乖乖化作了少年,江慎解下外衣披在少年身上,将人搂着转了个身,让他靠坐在树下。少年的化形并不完整,脑袋上还立着两只兽耳,呆呆愣愣地看着江慎。江慎抬起他的下巴 ,直接吻了上去。这亲吻很轻,像是怕稍微用力都用弄疼了他似的。少年毫无防备,被江慎舌尖抵开唇齿,轻而易举长驱直入。漫长而深入的一吻之后,江慎抬起头:“好了吗?”“啊?”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红起来,神情比方才还要呆,甚至在江慎离开时还下意识想追上去。“精元。”江慎眼底含着笑意,低声问他,“吸够了吗?”“原、原来是为了精元啊……”少年后知后觉,抿了下唇,“……我忘记了。”一点都没想起来。江慎叹气:“专心一点,你还想不想回宫了?”“我当然想,但是……”少年又抿了抿唇,视线落在江慎的嘴唇上,“但是这样会很慢。”“是么?”江慎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少年抬起手臂,勾住江慎的肩膀,用极小声的声音道:“可以多亲几次。”江慎笑着应了声“好”,低头再次吻住了他。.临近亥时,太子的马车才终于紧赶慢赶回了皇宫。回宫后也没去别处,直接往当今圣上的乾清宫去了。内侍总管常公公正守在宫门前,见到马车停在乾清宫外,立即迎上去。“见过太子殿下。”江慎坐在马车前方的车辕上,看了他一眼:“常公公请免礼,你不在父皇面前侍奉,怎么会在这儿?”常公公道:“陛下特意让老奴在宫门前等候太子殿下。”江慎沉默片刻,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压低声音问:“父皇很生气吗?”“老奴不敢轻易揣摩圣意。”常公公道,“但陛下今天晚上胃口不错,喝了淑贵妃亲手熬的汤,这会儿还留淑贵妃在宫中说话,心情瞧着倒是不错。”江慎眉宇舒展开,笑起来:“多谢常公公了。”他没让人扶,跳下马车,掀开了车前的帷帘。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少年穿了身普通布衣,身上披了件鲜红的薄斗篷,被江慎扶着下了马车。他极拘谨似的,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常公公,又飞快收回目光,下意识想往江慎身后躲。江慎牵起他的手,低声安抚:“别怕。”然后才对常公公道:“烦请常公公通报一声,就说……儿臣请罪来了。”.江慎与黎阮直接被引进了皇帝寝殿。往日这个时间,圣上应当已经就寝了,但今日,他的寝殿还灯火通明。黎阮被江慎牵着走进去时,一眼便看见了前方卧榻上的人。圣上穿了件暗紫色的里衣,依靠在卧榻上,身旁还跟了个年轻美艳的妇人。便是淑贵妃了。可黎阮没怎么关注那妇人,视线落到崇宣帝身上,略微皱了皱眉。直到江慎轻轻拉他,他才回过神来,与江慎一起俯身跪拜,朝崇宣帝磕了个头。江慎道:“父皇,儿臣前来请罪。”崇宣帝今日精神瞧着的确不错,在淑贵妃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说话时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语气:“你何罪之有?”江慎说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他一介平民,不懂宫中规矩,儿臣念他思念父母,才偷偷将人送出宫去。父皇若要责罚,便罚我吧。”“原来是送出宫了,难怪淑贵妃让人去东宫传召,却跑了个空。”崇宣帝悠悠道,“淑贵妃,后宫事务皆是由你来管,以你所见,太子这罪该怎么罚?”“回陛下。”淑贵妃道,“根据宫规,私自出宫,当罚杖责三十,禁足一月,扣三月俸禄。”黎阮抬起头。江慎在回来的路上就和他说过,见到皇帝之后,让他一句话也别说,江慎会替他解决。可是他没想到,惩罚竟然会这么严重。江慎自然知道宫规,对此早有预料,听言连眸光都没动一下。可身旁的少年却忽然说话了:“陛下,您还是罚我吧。”江慎一怔,转头看他。少年还跪在他身边,但已经直起了脊背。他仰头望向前方的崇宣帝,脸上没有方才装出来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样,认真道:“是我求太子殿下带我出去的,不能让他替我受罚,这样不公平。”黎阮的想法很简单。凡人那点惩罚手段对他来说其实不会带来多少伤害,只要不被人赶出宫去,罚他什么都可以。但这件事一开始是他闹出来的,他不能全然江慎替他扛着。江慎眉宇蹙起,听见崇宣帝问:“你说,你愿意受罚?”黎阮应道:“嗯,愿意的。”“杖责可是很疼的。”崇宣帝语调很缓慢,“有些和你年纪一般大,身体比你结识很多的小太监,受了那杖责之后,都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你受得住吗?”黎阮面不改色:“我不怕疼。”说完就被江慎拽了一下,江慎压低声音:“别胡闹。”黎阮:“……没有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