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內令,又称内府,掌管着各级财政,属于管理型职位,而在监察体制不严明的时代,此种职位可谓是有大油水可捞,除此管外,记事主簿,部分掾史也可以行职务之便,利用信息差从中牟利,再加之本就是人情社会,即便是廷尉整日不吃不喝去查,也不一定就能和贪赃枉法之徒撕破脸。
要知道,即便是在巨大分歧之下,也很少有臣子之间公然撕破脸的存在,阴阳怪气,告黑状固然是常态,但如明朝那般一众大臣在一起殴打,倒是极为少见。
此番姜维要想调查此事,其自己也不知其效果究竟能如何,但抱着既然做就做到底的态度,还是修书一封,经武涣介绍的一个较为靠谱的督邮星夜送往成都,要交付与李丰。
而经历罢撤杨仪之事后,李丰的名望不自顾地上升了些,朝中也存在些老臣早日看杨仪恃才傲物而不悦,这般下来,也算是大快人心,至于费祎,费祎只觉得可惜,毕竟要知道杨仪作为一个会计师还是很适合的,但奈何心胸太狭隘,又生性急躁,不愿屈人之下,大祸临头也非费祎所能阻止的。
午时时分,书信俨然已经踏上了前往成都的大道。
于栈中,姜维同武涣共进素羹,粗茶淡饭,武涣连连问道姜维吃不吃得惯,姜维只是笑着说好吃好吃,引得武涣一阵感动,毕竟,很少见到没有架子的将军,更何况面前这个将军,是他这么些年来言语最大的官了,曾经一个偏将都可以耀武扬威.....
饭罢,鉴于等待的时光太过漫长,姜维对武涣所制的铁器产生了兴趣,便顺嘴问了句:“武涣,早闻蜀中冶铁业发达,所制之兵器能斩断装满铁珠的竹筒,所制甲胄能使二十五石弩射不能入,不知你的水平能否达到那种地步?”
武涣只是笑笑,顺手抄起铺子上所挂的一把长剑,递与姜维,解释道:“回将军,将军所言乃是蜀中最著名的巧匠蒲元所能抵达的高度,在下不能与之相比,成品定然和名器差距甚大。”
姜维接过剑,于手中端详半晌,正巧铺侧有三两翠竹斜倚着围墙,姜维挥剑而下,其中一竹应声折断,姜维自知没有使出多大力,连连叫好道:“虽并无传言中那般神气,但的确是好剑呐。”
“将军若是喜欢,此剑便赠与将军。”武涣躬身道。
姜维一怔,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有点想要,但其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要给钱....问题是自己也没带钱呐,路费全搁魏延手上呢,于是只能委婉地推脱道:“如此大礼,我不能收,你造剑不易,勿让我得了便宜。”
“将军无须如此推脱,这剑乃是在下积年以来最好的成品,今日遇见了将军,便是有了好的归宿,如若将军不收,在下的工艺又如何能传扬出去?”
“那便多谢了。”姜维接过剑,收之入鞘,发出“噌”的一声响声。
两人又聊了许久,适才武涣才想起要去找武涵交待一番,教他切勿生事,于是匆匆离去。仅剩姜维一人,也自觉无趣,便循着早晨的路,一路往城外去了。
沿途的风景与早晨来时倒略有不同,尽管天色犹然昏暗,而此时的风夹着更多的微凉,或许是因为今日天色不佳,坊市间游走的百姓并不多,一路穿街走巷,出了城郭,往兰溪亭方向而去。
毕竟是去过一次,这一次姜维到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那个还算是阔大的平台,只不过,于此嬉闹酗酒的人不在了,亭中傍若无人,尽头处的山泉稀稀落落,缓缓步入亭中,不由感叹这的确是个壮志抒怀的好地方,饶有些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意蕴。
停留须臾,姜维继续上山,才察觉一道幽径竟然能够一直向上,哪怕是抵达绝壁,蜀道之难下,靠着药农上山下山,便在这偌大的四川山地间踩出了一条条不成型的路,身处越高,便越发觉得高处不胜寒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维便来到峰顶,放眼望去,眼前低矮的群山在互相簇拥中相依为命,而高耸的巅峰犹然是此峰的屏障。
俯瞰整个川蜀大地,自脚下梓潼而起,向东沿一条狭长的山路,出之乃是蛰江,蛰江流域的正北端,耸立着一夫当关而万夫莫开的剑阁关,自剑阁以北,一条水陆交参的路可直达白水关,抵达白水关,其正东侧便是定军山。
定军山几乎是扼守着汉中之地和川蜀的中枢,成了二地最大的连接点,正是如此,昔日汉中之战中黄忠攻下定军山斩杀夏侯渊会成为战局关键之一。在定军山的西北方向,也是蛰江流域的尽头处,便是阳平关,曾经,阳平关是整个国家的最前沿,也是最重要的关口,而攻下了武都阴平之后,阳平关也退居二线,成了下辨地区的策应。
对于日后整个战略上的考虑,姜维还没有一个确定的定论,如是由傅音所建议的那样,那便是观天下时变而出兵,但最初姜维的考虑是,可否诱魏军来攻?整个川蜀的地形对于防守战而言是毫无压力的,只要别像刘禅一样算上一卦认为敌军不会来就不管,就应当没什么问题。
通过防守,消耗敌军兵力,最好是能达到诱敌深入,做到反击的效果,当然,这种战略的前提是汉军战斗力还在,人员数量至少和北伐相当,否则连被动防御都难以做到。
无论是褒斜道,骆谷道,陈仓道,亦或是子午道,鉴于横穿大山的缘故,其地形险峻而难以通行,都不适合于魏军伐蜀,魏军倘若是真正有意攻伐,只有可能对阳平关下手,若是打开了阳平关,既撬开了巴蜀大门,又威胁到了汉中的侧翼。
而下辨地区,则成为汉魏对峙的重中之重。下辨,武都,阴平三地呈掎角之势,在地图完美地勾勒出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三地互相配合,相互辅助,颇有一番曹仁守南郡的味道,在汉将陈式拿下武都阴平后,此二地就成为进占祁山最好的跳板。
对于川蜀的防御,重在下辨。好在丞相临终之前便有考虑,特意嘱咐王平前往驻守,而王平率领的无当飞军,可谓是蜀中最为精锐的部队,王平呢,又是老练稳重之将领,想到此,姜维还难以替魏军找一个理由来攻打。
在姜维看来,诱敌深入,聚而歼之是最为上策的战略,也是最难达成的目标,毕竟难以实施,但一旦成功,哪怕是依托阳平关和下辨周圈的群山,打上一场伏击,也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较为容易的是傅音的建议,魏军会优先伐吴,这是自然,伐吴之时,汉军可再出祁山,牵制魏军,同时还得做出汉军不堪一击的丑态,使魏军疏于防备,以求给予其致命一击。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细细考虑,风险也很大,要知道即便是诸葛亮北伐也可能因为一个郝昭而过不了陈仓,举全国之力,不只是姜维,即便是任何一个将军(除了魏延),都不一定有这个魄力。
而魏军三五年之后是否会军力大涨,甚至达到能一线防守,一线进攻的姿态,这很难说。
关羽兵出襄樊,单军北伐尚可以威震华夏,伐吴..防汉,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屹立群山之间,姜维长吁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结束了这段对未来的种种预想,背着手,缓缓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