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疤痕和刺绘

子不语怪力乱神!

女鬼莜很美,就是能看见;女鬼莜吐气如兰,就是能闻见;女鬼莜笑意彦彦,就是能听见!拳头缓缓攥起,苏昂盯着对方的脸,相信拳头砸上去,也能碰到对方了!

能看见,能闻见,能听见,能触碰……

哪怕对方自称女鬼莜,哪怕对方说了,是被吊死在这行舍里的鬼,苏昂也不以为,自己会没有一丁点儿的反抗力量!

“你想做什么?”苏昂把拳头攥得更紧。

手指抬起,飘在半空的女鬼莜盯着苏昂的左边额头,还有左边的脸颊,一脸嫌弃的道:“这疤痕,真丑。”

“你眼睛真尖!”

苏昂很想这样说,越过漂亮的翠竹刺绘,直接戳他痛点的女鬼莜,显然带着十成十的恶意了,他不介意反击几句,更不介意,先下手为强这般的挥出一拳。

但反讽的话语没能出口,身体的骨头也酥软了,眼前的女鬼莜,整个人忽的模糊起来,带着山间的清灵,带着彩虹的旖丽,带着泉水的叮咚作响!似乎眼前的女人,就是彩虹上翩翩起舞的仙女,是清澈泉水化身的精灵,是那既含睇兮又宜笑的绝美山鬼!

没有任何女人,能赶上眼前这女子的万分之一!

“好美~”苏昂呆呆的伸出手。

“那就吻我。”女鬼莜也伸出手,殷红的指甲闪烁寒光。

只是一介白身,不能动用才气以至于和普通人差不多的苏昂,完全抵御不了女鬼莜的魅惑,眉心神庭里的唐伯虎等人扼腕叹息,但得不到苏昂任何回应的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可此时,苏昂的眼睛咔嚓崩裂,血流出来,仿佛是泪,脑海之中,也响起了柔声的呼唤连绵。

“不用担心爸妈,我劝他们回去了,以后,我给他们养老。”

“你就安心呆着,什么都不用挂念,我卖了公司和房子,钱的方面,够咱们过十几年的。”

“我不催你,我不催你,我陪着你……”

“真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你醒来啊!你看看我!苏昂,我好想你……”

伊人情深,负卿何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和那个深情款款的妙人儿比起来,什么精灵?什么仙女?什么绝美山鬼?算屁!

咯嘣!

瞳孔瞬间聚焦,苏昂的眼神一片清明,在他的身前,魅惑被破的女鬼莜,上下两排雪白的小牙咯嘣一响,被弹出了三尺多远。

“好好好!”

脸色有些发白,和一身雪白的纱衣相映成趣,女鬼莜连声赞叹道:“不愧是痴情郎苏昂,奴家了解了,佩服了,奴家,从不杀痴情的郎!”

“那就谢谢你的不杀之恩?”苏昂站起来,还在警惕着。

“先别忙着谢。”

飘在半空的女鬼莜摆了摆手:“奴家从不杀能抵抗魅惑的人,被恶人害死,不代表奴家连好人也恨上了,但是……”说到这里,淡青色的嘴角勾起讥诮:“可唯独你痴情郎苏昂是个例外,为个女子触犯律法!为个女子连累自己的兄长!为个女子害得家道中落!你这个痴情郎,可不是什么好的痴情郎。”

得咧,连鬼怪精灵都知道,臭名远扬到这种地步,前身,你到底是有多惨?

前身钟爱的那个女人,苏昂全不在乎,但没法解释,也不可能开口解释,只好站稳了身体,双脚不丁不八,摆出个格斗的架势出来。

“你想和奴家打?你一介白身,哈哈哈……嗯?怎么回事?”

正捂着樱唇娇笑,不把苏昂放在眼里的女鬼莜忽然愣住了,点向苏昂的发梢,一直藏匿发丝里的蚊虫哗的亮了,传出侃侃而谈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的音色,竟然是苏昂的?

“南宁里有几十户人家,外面的是不是都属于异族?陈安县有民户数万,是不是隔壁的洞图县也属于异族了?我瑶国的疆土有一十一郡,包含行道、山林、河流、湖泊,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女鬼莜忍不住复述了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多呢喃了一次,月牙般漂亮的眼镜看向苏昂,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的感觉:“你刚才说什么治国平天下,奴家还只当句笑话听,可现在……被女人迷惑成那样的痴情郎苏昂,开窍了?”

“算是开窍了吧。”耸了耸肩膀,苏昂苦笑道。

“那好,奴家不杀你,你可以安心住上一夜。”

“就这么简单?”苏昂很难相信。

“不用怀疑,奴家这做鬼的,也不是非要骗你这个做人的。”

女鬼莜飘到了房梁上,坐下,变幻一把玉梳子梳拢秀发,一时间,是黑瀑如云,白纱如梦。

稍后,女鬼莜踩着诡异的步伐飘向行舍的房门,墙壁、地面,甚至苏昂待过的桌案,全都射出锐利的血红色箭光,但密密麻麻的数百道箭光,全都微妙的擦过女鬼莜的身体,女鬼莜很清淡的,滑出了客舍之外。

“能摸清方士的能耐,这女娃儿的实力虽然弱小,但很聪明呢。”

眉心神庭里,唐伯虎摇摆折扇轻轻的笑:“倒是那个里监门辛夫,实力勉强厉害了那么一丁点,能够碎灵记音,是个大侠位了。”

相当于举人文位的大侠,实力,只是勉强厉害了一丁点?

想想唐伯虎的名声,苏昂无言以对,甩甩袖子,冲着门外行礼道:“还是要谢过不杀之恩。”

“嘁!”

行舍门外,女鬼莜赤脚踩在翠绿的树梢上,撇撇嘴,啐道:“谢过不杀之恩?这家伙真开窍了么?说话真酸!你这样的,怎么可能通过县考?

不过,这酸,挺有趣……”

苏昂也觉得这样说话真的酸倒牙,但眉心神庭里有人让他这么说,总归还是说了,看着门外没了女鬼莜的身影,就坐回去,继续和唐伯虎学习诗词。

而他的神庭的深处,已经乱成了一团。

“柳三变,你少教苏昂讨好女人!”

“东坡老狗,你少管本公子的闲事!”

柳永和苏东坡闹了个不可开交,唐伯虎刷开折扇,看看折扇上的美人图,蛮不在乎的道:“鄙人倒是觉得,男人么,三妻四妾的话,也算不了什么。”

“伯虎兄,儿女私情可最是耽误……好吧,依你。”

论时代,论名声,论文采,苏东坡和柳永都不在唐伯虎之下,但很奇怪的,当唐伯虎开口,两人全都认同,似乎唐伯虎说的,他们都不会质疑一样。

对于这种特殊的待遇,唐伯虎只是洒脱一笑,继续教导苏昂诗词。

王维等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声音小到苏昂听不见了。

“诗词,其实并不是多么简单,韵律和涵义只是小道,内里的情绪才是重点,你不能体会我等作诗时的心境,就不能把诗词用才气书写出来,而心境这东西,哪怕我等,也没办法用语言把你给教出来了……”

一句一句,剖析通透,苏昂到底才恢复了身体不久,加上一天的长途跋涉,还是没忍住睡着了。而在行舍外面的山道上,有两人飞快赶路。

“快走!苏昂小儿肯定在前面的行舍里了,只要杀了他,一百亩肥田就归了咱们!”

“不值得啊,冒着天大的风险走夜路,就为了这点肥田?”

身为弟弟的左岸连连抱怨,还要盯着四周的环境,生怕蹦出个可怕的鬼灵精怪出来,左腾一边拉扯弟弟加快步伐,一边阴森森的道:“总不能让那小儿回到陈安县城,苏家虽然没落,走马苏尔虽然是个废人了,但那苏尔的发妻绛,却不是个好招惹的对头!”

“可我听说绛看苏昂不顺眼,恨不得苏昂立马死了才好?”

“那当然了,绛本来是大夫爵的发妻,现在掉了两级,成了走马爵的发妻,肯定恨苏昂小儿入骨,再说了,给父亲撑腰的是谁,你肯定想不到……停!不说这个,行舍到了!”

看见前方烛火的光亮,两人恶形恶状,抓紧腰间的刀,快步赶了过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袭白纱,缓缓的隐没消失……

夜凉如水,灯火如豆。

对读书人来讲,头悬梁和锥刺股,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苏昂只睡了一小会,就被唐伯虎吼了起来,等让他睡了,也习惯性的睡不死,半夜惊醒,蓦然打翻了油灯。

啪!

左岸的形容枯槁,干尸啪的落地,他满脸满足的笑容,似乎和妖娆女子刚刚共度了良宵一般,然而连嘴都没亲到,被魅惑后,女鬼莜隔着两尺距离,就吸干了他的精气神。

然而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左腾,手中刀鞘荡起黑光,拦腰把女鬼莜抽喷了一口幽绿的烟气。

女鬼莜的脸色大变,任侠结合精怪和自身的内息,两者加持的威力很大,刀没出鞘,但她着实挨了左腾和化作长刀的精怪的联手一击,魂魄几乎崩散。

看见弟弟尸体的左腾,眼底闪过悲戚,随后却被喜色填满,豺狼般贪婪的左更教导出来的儿子更是贪婪无度,左岸一死,家产就都归了他,他一边起身,一边拔刀,全神贯注的盯着女鬼莜,要斩杀了,给左更一个交代。

没等他站起来,长长的桌案竟是从背后轰了过去,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把他狠狠的夯倒在地。

“何方鼠辈!”

左腾下意识摁住地面,想站起来,苏昂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膝盖压住他的脖颈,苏昂眼中有戾气闪过,警校学来的二十动擒敌拳用到极限,要把左腾的胳膊扯断。

“竟然是你?苏昂小儿,你找死!”

只觉的肘关节传来剧痛,左腾却是狞笑着,内息涌动,硬是把胳膊拐了过来,连着苏昂都摁在地上,他高吼出声,抬起手掌,要把苏昂拽起来再掼在地上,然而他狞笑时,眼前出现淡青色的唇。

和左岸相比,他幸运了很多,最起码的,和淡青色的唇近了半尺。

但结果,没什么区别……

咻~

“咱们两清了。”

手掌往前一推,左腾的尸体啪嗒倒地,女鬼莜擦拭嘴唇,似乎隔了一尺半的距离,这左腾,仍让她觉得嫌弃。

“不,是多了条救命之恩。”苏昂指了指两具尸体,认得是左更的两个儿子,相比左更,这两人更心狠手辣:“他们是来杀我的,所以,又欠你了。”

“那就多欠一些,这一路上,奴家保你平安。”

靠近苏昂,女鬼莜抬起手指,指了指苏昂的左边额头。

苏昂苦笑道:“我知道,疤痕很丑。”

“不,是刺绘的翠竹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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