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嘉佑六年十二月初一,这是大朝会的日子,也是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大会,和接下来嘉祐七年的相关工作安排。
不过对于如今的大宋君臣来说,什么总结和未来计划,都不上现在的对夏之战来的重要。
从九月十五日到十二初一这两个半月时间里,前线的军情是每日数发。
无论是好的坏的,韩明似乎都没有选择隐瞒,统统传给京兆府的薛向,然后再由其转呈朝廷。
如此麻烦的流程,反而使得军情信息大幅流转到民间。
这样一来,单单永兴军一路,就掀起了巨大的舆情讨论。
老百姓多年被边境压力压垮的背脊一下子挺了起来,甚至有了参军光荣的流言蜚语在民间传开。
薛向为了应付内部各方的问题,每天忙得昏天黑地。
前线的近十万大军如同吞金兽一般,每天砸下去数不胜数的粮草军需。
不过好在自家经略未雨绸缪,以军改为名,提前向朝廷申请了两倍以上的军需,这才堪堪堵住每日的缺口。
看着手中主簿递交的各州府县的捐献报表,不由得眼角抽动,暗暗骂道:“这帮乡绅土财主,果然一个比一个富得流油。”
“他娘的,要是能把这帮孙子全查抄了,别说十万大军,就是二十万、三十万,老子也能支撑前线打下去。”
不过想归想,这帮所谓的乡绅土财主,可都是大宋王朝,或者说整个封建社会的基石。
地主阶级,这是古代封建王朝绕不过去的一个阶级。
在没有极其发达的社会生产力而诞生新的阶级情况下,那么他们确实是中华大地上,比较先进的一批人。
“大人,这是永兴军路各州府县前期‘主动捐献’的一批粮草物资,随后第二批和第三批我等正在‘积极洽谈’当中。”
身为薛向一手提拔的转运司主簿,郭霖一直属于勤勤恳恳那一类人。
本以为随着自家转运副使升为正使,自已也能够往上爬一爬,结果朝廷空降了个能力强、背景强的狠人,导致自已什么都没捞到。
而随着自家大人的倒戈,现在整个永兴军路成了一言堂,不过好在无数的功劳业绩还是落在了自已的身上。
这段时间忙得脚不着地,就是为了之前关于永兴军路之内“各地乡绅士族支援前线”一事。
这不,前边都开打了快三个月了,这边的第一批物资才从这帮地主老财和文人士大夫手里抠出来。
“行,你办事我放心。”
被郭霖一句话给叫回神的薛向拍拍文书。
“不过大人,现在各地因为‘捐献’一事,有点人心浮动...”
郭霖还是把自已了解到的真实情况汇报了上来。
“嗐,这种事我早就能猜到了。”
“总之,让各地的厢军衙门时刻警备,记住一点,无论天大的事儿,都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说。”
“若是有不长眼的,想跳出来,直接按通敌叛国罪,就地绞杀!”
薛向说到最后一句,眼神微沉,淡淡的杀意从其身上毫不掩饰的出现。
“是,下官一定督促各地厢军衙门警戒。”郭霖立马躬身一礼。
“也不要逼得太紧,第二批和第三批物资,依我看还不着急,他们乐意拖就拖,只要别误了前线的军情就好。”
薛向终归还是松了口,不敢对这帮乡绅士大夫压迫的太狠,万一事后被人捅到朝廷里去,估计自已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边忙活完相关政务,薛向溜溜达达的回到后院,美滋滋的喝着自家夫人亲手研制的热茶。
“官人,如今天寒了,您总住在衙门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薛夫人有些关心的轻叹一声。
“不行啊,现在朝野上下都关注这场战争,你官人我要是此时出什么差错,怕是一个顶戴落地都是轻的,很可能连累全家遭灾啊!”
薛向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
不要以为他坐镇大后方就很清闲,实际上,每日各地的政务、军情等都要他来处理。
战端不停,庞大的军费开支就能把他拖死。
毕竟在大宋的‘一国养一城’的政策上,地方上哪里有足够的军费支出,这些事儿,都靠着他来协调。
“官人,此战真的如此重要吗?”
薛夫人虽是官宦人家出身,但是这类军事问题,她还是很难看清。
“重要!”
“如果赢了,旁的不说,单单这份功绩,就能让你官人我,半步登堂!”
薛向的话不是吹牛皮,要知道,他的资历够、能力强,一直属于地方一把手的梯队。
但是想入京进入政事堂,还是差点关系和功劳的。
而韩明这一次把关系给自已带到了,功劳眼看也是马上落地。
自已这一波,永兴军路的转运使一职跑不了,等治理地方几年,就能够回京,进入三司衙门。
三司使,这个被称作‘计相’的位置,自已高低能做几年。
薛向的思绪随着对未来的畅想,陷入了晃神,一旁薛夫人的话,他是一句没听进去。
直到一道呼喝声响起,薛向才身子一颤,转头望向前院。
“这是前线军报,怎得这个时辰送来了?!”
薛向有些惊疑不定,要知道上一次的军报三日前就送到了,这种短时间的报信,只有一点,前线出现了变化。
想到这一点,薛向立马快步走出后院,来到前方厅堂。
只见一名身着染血军装的青年挺身而立,站在门前。
“景喻?怎么是你?”
“薛大人!!!”
景喻一脸的惊喜看着对方,然后立马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交给他。
而薛向见到如此狼狈的景喻,眉心直跳,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接过书信,薛向才看两行字就勃然色变。
“经略在灵州川兵败,丢了韦州,现在正在向南行进,准备从兜岭而入,过萧关前往平夏城驻守!”
景喻在一旁抱拳出声。
“呼——!”
薛向捏紧书信,闭上双目缓气。
随后眼眸一睁,神色严肃的看着景喻道:“经略这封信准备以什么形式发出?”
景喻抻着脖子,在薛向耳边小声嘀咕着。
“这?这是否太过冒险了?”
薛向眉头紧皱,实在不明白这位爷到底想干什么。
“经略说了,大家都是实诚人,而且一是一,二是二,该怎么呈报就怎么呈报,无需隐瞒。”
景喻的话让薛向愈发觉得这事情有猫腻,不过既然韩明的命令都来了,自已也不能硬拦着,毕竟现在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既如此,我立马将消息传出去。”
薛向干脆利落,直接带着沾染斑斑血迹的书信进入大堂,然后磨墨沾笔,写下了一份即将引发海啸地震的奏疏。
“你看看,怎么样?”
薛向递给景喻,让他参谋一番。
而景喻直接摆摆手:“不用了,大人,经略说了,您办事他放心,这份奏疏就按照流程走驿站,发六百里加急即可。”
薛向微微点头,招呼来人手,将韩明的军报和自已奏疏一齐送走。
“你接下来往何处去?”薛向对于当前急转直下的情况,似乎显得很是淡定。
“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
景喻咧嘴一笑,抱拳一礼告辞。
看着景喻匆忙离开的背影,薛向背负双手无奈一笑:“接下来,就看谁技高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