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毛豆“嗨”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坐在练武台上,说道:“客气什么啊,你回来也不早知会一声,我好跟殿下说,今晚上咱们哥几个好好聚一聚呀。”听他提起崔晏,文淮之倏然抬眸,声音淡了些许,“不必劳烦殿下了,想来他也并不愿意看到我的。”温连见缝插针道:“怎么会?你都没有告诉殿下你的身份,你怎么知道殿下不想看到你?”毛豆虽然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但也跟着温连说道:“是啊,当初你走丢,我们和少爷一起半夜摸黑找你,殿下他身上带着病都还跟着呢。”文淮之淡笑了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我与殿下,岂是说清身份就可以一笑泯之的事情。”“怎么不可?”温连不解地看他,“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从没对付过你,你也从没妨碍过他,有什么不能一笑泯之?”文淮之挪眼看他,吐出几个字,“夺爱之仇,不共戴天。”“……”温连真心想把他脑壳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跟崔晏一样,装得都是恋爱脑。文淮之很快又道,“此乃其一而已,最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殿下所行之道也并不相通,早便不是同路人了。”听到他的话,毛豆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你要跟殿下作对?”“算是吧。”文淮之坦荡承认。毛豆盯着他看了一会,忽地笑了声,“拉倒吧,你斗不过他,你跟江大人俩人加一块都未必呢。”文淮之:“……你从何而知?”前世他的确和江施琅一起联手多次对付崔晏,最后却还是一时不察让崔晏险胜一招,活活逼死了江施琅。温连幽幽道,“我没说要斗谁啊,我只是一个善良的好心人。”毛豆抱着胳膊,一副看穿他俩心思的模样,痞里痞气地笑笑,“你信不信,崔晏现在对你们在哪,在做什么,说了什么都清清楚楚。”被他的话吓到,温吃亏经验丰富连,已经开始左顾右盼,寻找踪迹,果然看到墙边有一角未来得及遮掩的黑衣,顿时脊椎骨都凉了大半。小王八蛋又派人跟踪他!文没有吃亏经验淮之,拧紧眉,道:“那又如何。”“不如何。”毛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文淮之的肩膀,半晌,还是绷不住了似的,嘿嘿笑着说道,“既然回来就好好享受人生吧,我会规劝殿下以后收拾你的时候下手轻点的。毕竟都是兄弟一场,他必定也不会下死手,顶多就是可能挨几顿揍,不妨事,你不是大夫么,可以给自己疗伤呀。”文淮之:“……”他真的看起来那么弱么。第72章 礼待,要礼待文淮之似乎明白过来温连执意要带他来见毛豆的理由, 无非就是想让他听一听其他人口中的崔晏是什么模样。温连默默听着,见话题走向正轨,便退到一旁, 准备找个时机偷偷溜走。崔晏那小王八蛋派人看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赶过来,要是被逮住估计遭殃的人又是他。一旁,文淮之叹息了声, 顺着温连的意,低声问道:“殿下待你如何?”“殿下他自然待我们很好。”毛豆思绪飘远,低低道, “我和核桃都得福于他, 没有殿下, 就没有今日的我们。”文淮之不置可否, 淡淡道,“我没有他,不也照样过得很好。”“那是你, 世上有几人会像你一样, 二十郎当岁就成了新科状元?”毛豆轻笑了声,趴在栏杆上,拄着下巴回忆起来, “刚从顺尧搬去幽州的时候, 那里条件艰苦,温府刚搬去时正值深冬。雪灾严重, 有很长一段时间连米粮都供应不及。殿下省下自己的药钱, 用那些钱给我们购置了御寒的衣裳, 和过冬的伙食,独自在夜里咳嗽, 几次都咳出血来。”文淮之默然听着,毛豆口中的崔晏仿佛是另一个人似的,总之跟他认识的崔晏,完全不同。他认识的崔晏手段残忍,冷血至极,他从未见过崔晏会在乎什么人,在意什么事,一时兴起说不定就会屠人满门。毛豆的话,若是前世听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般荒谬可笑。“他不太喜欢表达,有些话憋在自己心里不说,我们开始也觉得他这人奇怪,后来却明白,他就是一个那样的人。不喜欢矫情,不爱收买人心,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自从温连死后,他越来越沉默,性情也孤僻起来,我和核桃都担心他兴许哪个瞬间没仔细看着他,他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行了断。”“你要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应该是很重情重义的人,否则幽州数万弟兄,怎会全都心悦诚服地追随殿下?”温连听了简直想给毛豆鼓个掌,这番话说得漂亮,可信度还高,这下文淮之肯定可以发现崔晏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然而他掠眼看去,文淮之似乎却不这么想。袖内的指微微蜷紧,文淮之愈发觉得毛豆的话可笑极了。重情重义?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重情重义,但在他眼里,崔晏绝对不会。他撇开头,淡淡道,“他和温连相识能有多久,感情又能有多深厚,所谓重情重义不过是你们自行想象出来的。”温连:……哥,要是跟你说的一样就好了。闻言,毛豆静静看着他,冷冷道:“别再跟我说这种话,剪刀。我拿你当兄弟,也拿殿下当兄弟,有些话说出口会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这番警告像一根针,直直地刺进文淮之心底,他苦笑了声,说道:“如今是你和他关系更好,你是,核桃是,就连江大人亦是如此,我才是局外之人。”闻言,毛豆轻嗤了声,说道:“你啊,从小性子就别扭,比殿下矫情得多,其实你心里肯定知道我不会骗你,就是不愿相信罢了。还是说,你想跟殿下争抢什么?”听到毛豆提起江施琅,文淮之垂落眼睫,指尖蜷得更紧,几乎掐破掌心,他沉声道,“或许吧。”“你要同孤抢什么?”在他们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冷冽彻骨的声音,温连身形一僵,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崔晏漠然立在原地。玄紫蟒袍在月色下,如同一道洇开的浓墨,他眸光幽暗,阴戾冷绝。小王八蛋果然知道他们在这,宫宴已经结束了?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好像很生气?温连慌乱一瞬,看到崔晏身后跟着一排带刀侍卫,隐隐察觉到什么,温连心头悚然一惊,立刻回头对毛豆道:“武英,先带文大夫退下。”毛豆愣了愣,“怎么了,怕什么,殿下又不会……”“快!”温连扬声打断他。然而下一刻,崔晏微微抬手,对身后顾问然淡淡道,“押下。”顾问然立刻冲上前来,将文淮之死死扣住肩膀,一脚踹在他的膝窝里,迫使他跪落在地,这阵仗把毛豆吓了一跳。“殿下,他是剪刀啊,就是当年在城隍庙里咱们一起生活的小剪刀……”“嗯。”崔晏没什么兴趣地应了声,眸光在夜色里模糊,晦明莫深,他立在文淮之面前冷冷睨着,像打量一只蝼蚁、一粒浮尘,唇角缓慢勾起一个冰冷的笑。“文大夫不如再重复一次,想与孤抢什么?”文淮之膝盖处仍疼得厉害,他咬紧牙关忍耐那疼痛,眼眸猩红,这一幕令他仿佛又回到前世,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崔晏处死江施琅,却丝毫无能为力的场景。崔晏此人永远都那么狠毒冷血,虚伪至极,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就连施琅和毛豆也都被他骗得团团转!温连没料到他会对小剪刀这么狠,连忙上前试着推开顾问然,急切地对崔晏道:“崔晏,别闹了,有事好好说。”崔晏缓缓抬眼望向他,倏地一把扯住温连的手腕,将他拉到身边。温连猝不及防被他拽进怀里,吓得睁大眼,下一刻,崔晏的指便放肆地探入他衣襟内,几乎沁得温连心口一颤。“你疯了,这是皇宫!”温连险些想抬手给他一巴掌。崔晏扣住他的腕子,很快收回了手。在他手心,是那张任务纸。“你都知道了。”崔晏平静开口,这并非一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温连讶然看着他,“你说什么?”“自然是我的身份。”崔晏淡淡开口,而后不紧不慢地展平那张薄薄字纸,当着温连的面,一寸寸撕开。温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伸手便要去夺,却被崔晏轻易躲开,他漫不经心地摁住温连,将字纸撕得更碎,“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是坏人,是他口中的祸国太子,社稷蛀虫。现在你也这么认为,不是么?温连。”“温连?温连在哪?”毛豆傻眼了,怎么又有一个死人复活?今天经历的事情比他这辈子都精彩。崔晏没有同他解释过,甚至从未告诉任何人温连的真实身份,他一直以为,这是他和温连的秘密,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可现在,温连如此轻易就告诉给了文淮之。只因为,文淮之才是那真正的救世主、天命之人,就这么信任文淮之啊……既然如此,那他又有什么必要再遮掩下去?只是看到他们相处亲密,他就快要疯了,要被温连逼疯了。为什么温连不在乎他的感受呢?他在温连那里,究竟算什么,一个失去价值后就可以不用在意的过路人?“你有想过我吗?”他猛地掐住温连的脸,目光冷透,“我分明说过,无数次,不要接近文淮之。”温连被他掐得腮帮子微微发疼,扒开他的手,咬牙道:“我当然想过你,但是,他是剪刀啊,他不是坏人,大家好好相处不行么……”崔晏忽地笑了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如何相处?孤给过他机会的,是他自己说要同我争抢。”文淮之死死盯着他,恨声道:“你对我不满,冲我来便是,不要迁怒他人。”“迁怒?”崔晏敛起笑意,漠然道,“难为你能这么快想出挑拨我们之间关系的词来,但……文淮之,孤乃大宣太子,一国储君。凭你,也配孤花费心思?”什么儿时情谊,当年将他赶出城隍庙的人,不正是毛豆和剪刀么。他险些死在大雪纷飞的三九寒冬里,也正是拜他们所赐。就算知道他们并没有坏心思,就算和毛豆朝夕相处一起长大,早已不在意那段过往,可文淮之算什么东西。他们之间有什么情谊?见他铁了心要和文淮之争到底,温连心头升起不妙的预感来,他第一次这么清晰感受到,崔晏的确是在走书里的老路。崔晏越来越狠心,越来越偏执,如果不是今日文淮之是新科状元的身份,恐怕他真会当场命人杀了文淮之。可造成这一切的是因为温连自己,他才是这场闹剧的源头。不能让剧情这么发展下去,这样下去,之前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必须要想个办法,一个能够完美解决这个局面的办法。温连大脑飞速运转,半晌,在崔晏一步步朝着文淮之走近时,他猛然抓住崔晏的手腕,将他拉到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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