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泰望着她?惨白的侧脸没有说话。
医院楼下有一家二十四小时港式茶餐厅。庾泰点了两杯饮料。
好?一会儿卜画才发现他没吃饭。
她?把?目光从街上闪烁的霓虹灯上转移到餐桌对?面?,好?奇呢喃:“你?怎么没吃,还没上来吗?茶餐厅怎么会这么久。”
庾泰摇头:“没有,我也不想吃。”
“你?不是说你?要吃吗?”
“只是想带你?离开那里,我哪儿吃得下。”他笑了声。
卜画和他对?视了几秒,又低了头继续发呆。
“卜画。”
“……”
她?愣了愣,抬头。认识这么久,少说也快一年了,见面?也好?多次了,但他从没喊过她?的名字。
有时候会开玩笑地说,我们的大明星,却从没这样指名道姓喊过卜画二字。
庾泰:“我以?后,打算少联系你?了。”
“……”卜画更茫然了,比起这个称谓更加茫然,“什?么?为?什?么?”
“本来不是想追你?吗。”
“……”卜画觉得他三句话可以?震惊她?一辈子。
庾泰:“但现在不打算了。”
“……”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
卜画干笑了声,连接话都不知道怎么接,难道要说,啊那你?怎么不打算追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庾泰似乎也知道她?的困惑和惊讶,他有头有尾,解释道:“我知道你?不好?追,打算花个两三年,反正?你?也不急着结婚。”
“……”嗯。
庾泰:“但是今天晚上出了这事?,忽然发现,我仇家也不少。”
“……”
卜画吸了口气,“那,那个……唔,那你?自己要小心啊。”
“……”庾泰笑了声,“你?倒是第?一次关心我。”
“……”
他喝了口水,叹了口气,“反正?,就这样吧。但你?以?后要是遇上什?么事?了,只要你?觉得我能解决的,你?就找我。”
卜画抿唇笑,笑得格外不自然,那种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好?意的不自在。
庾泰:“我说认真的,有事?情你?找我,无论香江的事?还是内地的事?,我都能给你?解决。”
“唔。”
“别唔啊,我只是不追你?了,又不是不喜欢你?了,又不是脱粉了。”
“……”
他咧嘴笑:“我可不能看?着我偶像,我喜欢的……女孩子,给人欺负。”
“……”
卜画尴尬地低头,捧起水杯,“谢谢,我会,希望没有那种机会。”
“嗯,希望。”
坐了会儿,庾泰又道:“你?回?去休息吧,在这待着没用。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走,回?去了也睡不着,桐桐在港只有我一个朋友。”
“卓枫在呢,她?结婚了。”
“那他也比我晚认识她?,她?还是只有我一个最?亲的人。”她?声音蓦地嘶哑了起来。
庾泰蹙眉,起身过去坐在她?身边,抚了抚她?的肩头,“别哭,别这样,那我们就在这,不回?去了。”
卜画手撑在桌上,捂着脸,泪水顺着手心流淌入袖口。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庾泰眉头越皱越深,抽了纸巾给她?擦,擦不到,就拿下她?的手,用力拿下。
她?双眼通红,梨花带雨地垂着脸。
庾泰给她?擦干净泪水,“别哭了,她?会没事?的,我听说一枪在膝盖上,两枪在背上,偏下,照理说不会伤及心脏。”
卜画痛哭出声:“可是数量上太多了,这么多……还是坠海捞上来的,她?伤口都泡水了。”
庾泰:“是多,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她?已经从海上挺到了香江进了医院,刚刚进去时都还在,所以?已经在手术的她?应该能挺过去的,是不是?几率还是大的。”
“我还是好?担心,几率不大的,要是没有怎么办……她?只有我一个朋友,我也只有这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她?才回?来不到一年,还不到一年呢。”她?哽咽,泪眼模糊,“我以?前?总是跟她?说好?希望她?回?来工作。我就不该跟她?说,不说她?也许就不会选择回?来了。”
“这怎么能算呢。”庾泰手心接了好?多滚烫的泪水,索性丢了纸巾,把?她?按到怀里。
卜画哭晕了,埋下脸在他肩头更加控制不住地大哭,把?心痛和担忧完全释放了。
从一点到四点,几个小时她?断断续续地抽噎,最?后头哭疼了,睡着了。
庾泰一直低头注视,半夜的她?眼睛已经完全肿起来了,清透的肌肤上挂着满满的泪痕,和以?往在网上,电视上看?到的光鲜亮丽靓绝香江的模样大相径庭,现在像个受了委屈的邻家小女孩儿。
他把?她?抱起来,出门?放到对?面?的医院楼下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上,调平了座椅,拆了毯子给她?盖上。
回?到楼上,看?到了孔少峥在抢救室不远的一个地方坐着。
“你?没值班?”庾泰走过去问。
“没。”
“那今早上班?”
“嗯。”
“谁跟你?说的?”
“你?跟你?爹要那么多人,谁不知道。那会儿他跟我爸在吃饭。”
清早六点,已经有阳光射入医院走廊,浅浅的光像海浪一样,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慢慢爬到了他脚下。
手术室的门?开时,长廊上的众人一个恍惚,两秒后才纷纷起身。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带着愁容,“枪口太多了,时间拖了太久,进手术室时已经失血性休克。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伤口,从背后几乎擦过了心脏。”
站在卓枫身侧的于继心漏了一拍,拳头握紧了,余光小心注意着他的脸色。
男人眼神清晰可见地闪了闪。
他是子弹在前?面?穿过都不会眨眼的人,此刻却吓到了。
医生解释了一堆东西,其中夹杂着一句说心跳一直断断续续,但是最?后好?在还有一句:“情况不容乐观,先观察一下。”
于继缓慢地放下了心脏紧绷的一口气。
庾泰替卓枫和卜画追问医生:“几率大吗?”
医生摇头:“难说,无法断言。”
人被推出来了。
手术室门?口腾出一条路。
病床上静静躺着的女人一头乌发披在枕头,枕上挂着发丝渗出来的血,那肩头,脖子,肉眼可见也染着干涸而没擦干的颜色。
她?整个人看?着毫无一丝生命气息。
卓枫把?手扶上了病床,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轻轻揉了揉。
在进病房的前?一刻,他弯下了腰。
好?像从没见过他那样颓然地弯腰,好?像被风雨吹过的麦穗,是陡然弯下的,没有时间缓冲。
于继一眼不眨盯着。
卓枫亲了亲床上紧阖的眼睛,开口:“你?要坚强点,桐桐,坚强点,回?来找我。我们才结婚一周,你?知道吗?”
几个人原地看?着,都看?直了眼却没说话。
人进了icu后,孔少峥才走过去透过玻璃窗看?了看?,再回?头跟后面?的庾泰说:“医生不会说有保证性质的话,但是只要第?一场抢救成功了,后面?生还的几率就应该有五成以?上了。不要太担心。”
他表面?跟着庾泰说的,其实还是说给卓枫听,他们都知道。
庾泰叹息:“那就好?。”他往前?一步拍了拍卓枫的肩,扭头和孔少峥说,“你?要上班了吧?我要去送卜画回?家,她?还在我车里。”
孔少峥点点头,目送他走后,转头冲卓枫身边的保镖说:“我听说你?们还有人受伤了,走,带我去看?看?吧。”
于继:“您不是骨科医生吗,还能处理枪伤?”
“我也略懂一丢丢,友情看?看?,反正?我还没到上班的时间。”
他觉得卓枫需要独处。
卓家老爷子自昨晚没有等到新婚的小夫妻去吃饭,得知是卓朝折腾的事?,就被气倒了。
那几个月前?原本就已经气坏了的身子在后面?长久的休养下,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能出门?去吃饭,结果这次闻言,他大概知道这次是完了,事?情必酿大,一气之下就昏昏沉沉了,直接进了医院。
卓枫没去看?他,离开icu,他冷静地去看?了看?两个也中了枪伤的手下后,就无事?般地回?了楼上,在icu同一层的一个休息室里,坐着。
因为?一夜没睡,白天有时候精神极度匮乏人会有点恍惚,他就小睡了一下,基本半小时就醒了,醒了就去icu门?口看?看?,透过玻璃窗看?看?里面?浑身缠着纱布的人,她?插了很多管子,戴着呼吸机,气息孱弱得好?像随时要化成烟飞走。
“你?要给我挡子弹吗?桐桐,给我挡子弹的话,我给你?卓氏股份,以?后我们拿分红,更值钱。”
她?疯狂摇头:“我不要不要,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需要啦。”
“我死?了,你?去告诉我家卓先生。”
“姓韩的开枪了,卓先生希望我给他挡子弹,我就挡了,所以?我死?了。”
卓枫低头,高大的身子晃了晃。
下午本来阳光不错,傍晚却来了一场初冬细雨淋湿整个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