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加工厂和第一金属公司的持股员工,同属弱势群体,宋思铭不太相信,詹元奎对待同一类人,会是两个标准。
在他看来,第一金属公司案件的二审判决,出现这么大的偏差,肯定是另有隐情。
而这个隐情,说不定就和新调来的党组书记,代理院长,焦良策有关。
这也是他找秘书长庞世勋打听焦良策的根本原因。
只是庞世勋并没有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所以,宋思铭考虑着和持股员工见完代理律师孔仁义之后,就联系主审法官詹元奎,问问二审的判决依据究竟是什么。
却不想詹元奎主动把电话打过来了。
“詹副庭长,你好,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宋思铭其实已经猜到,詹元奎是为了第一金属公司的案子,联系自己,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宋乡长,我想跟你聊一聊第一金属公司的案子。”
詹元奎旋即说道。
“第一金属公司的二审判决书,我看到了,与一审判决出入比较大,不知道詹副庭长是出于哪方面的考量,才会给出这样的判决?”
宋思铭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
“主要是被告欧建华和宏途公司,提供了一份新证据。”
“新证据显示,当年,宏途公司与第一金属公司存在正常的业务往来,第一金属公司拖欠宏途公司一千万元,同时,这些业务发生时,欧建华也不是宏途公司的老板,第一金属公司宣布破产后的第六个月,欧建华才通过收购的方式,获得宏途公司的控制权。”
詹元奎先将自己的判决依据,讲述一遍。
“新证据……”
宋思铭听完,眉头蹙起。
按照詹元奎的描述,二审判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法官判案不能凭感觉,而是要讲证据。
如果一审的时候,欧建华和宏途公司就提供了这项,那一审的青南区人民法院,也得判第一金属公司的持股员工败诉。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有这样的证据,欧建华和宏途公司,一审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为什么非得等二审的时候,再来这么一出绝地反击。
那证据又不是一次性的,只能用一次。
“也就是说,二审之所以改判,是因为二审法庭,采纳了新证据?”
宋思铭问詹元奎。
“对。”
詹元奎回答道。
“对于二审结果,第一金属公司的持股员工肯定是不满意的,由于不知道二审之后,还有再审程序,他们昨天采取了过激的行为,来表达内心的不满,我相信詹副庭长,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詹元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自己打电话。
宋思铭猜测詹元奎是看着事情闹大了,害怕了,才特意打电话进行解释。
“确实,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对于这样的判决结果,我个人也是非常遗憾。”
“但证据就是证据。”
詹元奎接着说道。
“证据有伪造的可能吗?”
宋思铭突然问道。
他总觉得,二审才提交关键证据,不太正常。
“可能肯定是有可能的。”
“我们只能以经验来进行判断。”
“反正我,包括我的领导,都没看出问题。”
詹元奎说道。
“领导?”
“哪位领导?”
宋思铭问道。
“新来的党委书记,代理院长。”
前面都是铺垫,詹元奎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把焦良策讲出来。
万一,哪一天要追究责任,也不至于他一个人背锅。
“他也参与这个案子了?”
宋思铭目光闪动。
“焦院长刚来,几乎所有的案子,都会亲自过一遍,也包括这个案子,新证据就是先提交给焦院长,焦院长看了没问题,才转给我们的。”
詹元奎煞有介事地说道。
“新证据先提交给焦良策……”
宋思铭捕捉到了重点。
这是不是说,被告欧建华和焦良策有直接接触?
而焦良策又是青山中院的一把手,一把手认可的证据,转给詹元奎,詹元奎这个做下属的能不认可?
再换句话说,新证据并不是主审法官詹元奎采纳的,而是焦良策代替詹元奎采纳的。
“詹副庭长,你排除外界干扰,平心而论,欧建华和宏途公司提交的新证据,有几成的可信度?”
宋思铭试探着问詹元奎。
“几成可信度……”
詹元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五成。”
“五成?”
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宋思铭一清二楚。
很明显,詹元奎在做二审判决的时候,承受着自上而下的压力,不得不给出这样的判决结果。
“詹副庭长,感谢您跟我说了这么多。”
“我一会去见第一金属公司持股员工的代理律师,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案子他们会申请重审。”
“你觉得,向原审法院申请重审比较好,还是向上一级法院申请重审比较好?”
宋思铭再度试探。
“我觉得,还是向上一级法院申请重审比较好。”
詹元奎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给出答案。
“好,明白了。”
宋思铭已经知道,詹元奎打这个电话的真实意图。
几公里外的法院宿舍。
结束通话之后,苏秀敏问丈夫詹元奎,“你说得这么含蓄,宋思铭能听明白吗?”
“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他可是秘书出身,专听弦外之音。”
詹元奎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就算他听明白了,事情怎么发展也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法?”
苏秀敏不理解。
“第一种可能,碍于焦良策参与了这个案子,宋思铭知难而退,直接撒手不管。”
“第二种可能,宋思铭迎难而上,不惧任何人,与焦良策开战。”
“第三种可能,宋思铭想帮第一金属公司的持股员工,但又不想和焦良策发生正面冲突,那样的话,只能我来当这个缓冲地带,所有炮弹,都会落在我身上。”
詹元奎讲出三种可能,或者说三种结局。
“希望不是第三种。”
苏秀敏叹了口气,说道。
无论是宋思铭,还是新院长焦良策,他们都惹不起,两方火力真要集中落下,他们怕是要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