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虎寨,吴楚弃了官道,一头扎进了荒山野岭之中。饿了便摘些野果,渴了便掬一捧泉水,每日照常修习养身。
此地与南疆接壤,山高林阔,常有飞禽野兽出没。吴楚初时还着意避让,后来发现群兽似乎更怕它,有的见了他撒腿就跑,跑的慢的则俯首贴耳,恭顺温柔,时不时还进献些果品食物。他乐在其中,便整日睡熊窟,寝虎穴,驱狼驭豹,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进山的猎人、村夫常见他骑着巨兽肆意玩闹,也把他当仙人看待,不敢冲撞!
白驹过隙,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时值初夏,万树峥嵘,天气也俞发炎热了。这日吴楚寻到了一条小河,此河源自玉龙雪山,水质清洌,甘甜可口。他来了兴头,便脱去衣衫,一猛子扎进水里,顺着河流往下游而去。沿途所见尽是奇山异石,风景秀丽,鬼斧神工。他看得目眩神驰,留连忘返,几条河在下游汇至一处,成了一条十余丈宽的大河。河水湍急,暗流涌动,吴楚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冲到河中央,他挣扎得几下,怎么也游不上岸,两岸群兽见他被困,纷纷发出焦虑的低吟。吴楚忙乱间抱住一根枯树,顺着河流向下漂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势渐缓,他被水浪推至河边。吴楚此时还算清醒,他从容的走出水面,看着全身被泡得泛白的皮肤,喃喃道:“可算是出来了,再泡两天我就烂了。”
此地树木扶疏,花香鸟语,比之前待的地方要舒适的多。可惜的是衣服还在上游。吴楚久处荒野,对于羞耻心之类的东西也看得淡了,赤条条的一个人在林中走动也不觉得有什么。如果……他没有听见渐行渐近的歌声。
那歌声是从前面传来的,声音宛转悦耳,轻快欢欣,便像是大小珍珠滴落在了碧玉盘上。吴楚这才想起世上原还有“女人”这种生物,此情此景,一块遮羞布方才显得那么重要。他见无处可躲,只得一猛子又扎进水里,屏住呼吸藏在水草中。
不久,河边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她穿着鹅黄色长裙,淡青小衫,手挎一支竹蓝,蓝子里放着衣服。他隔着水幕,看出来那丫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好一副美人胚子,只是身子稍有些单薄,拎着蓝子看起来很吃力。那丫头像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自顾自的哼着歌,拍洗衣物。细细听来,那词调竟是从中原口音。这就让吴楚奇怪了,此处在云南境内,附近多为苗家,傣家人,这小姑娘怎么会说汉话?
小丫头慢条斯理的洗完衣服,她去了头绳,又洗起了头发。这可苦了吴楚,他已憋了小半个时辰,她再不走,自己可就藏不住了。
只见姑娘洗了头,又褪下鞋袜,坐在河边的桥上,两只白嫩嫩的小脚踢踏着水花,看样子好不惬意。吴楚已憋的全身颤抖,心里不住的默念;“快点走,快点走,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去,野丫头你不怕挨板子吗?”
小姑娘玩了会水,也觉了无趣味,她抬眼瞧了瞧吴楚的方向,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是这句悄悄话,却听得吴楚恍如五雷轰顶,唰的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气急败坏道:“原来你知道?”
那姑娘也似是很惊讶,咦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我看你还能藏多久!”
这句话她不过是无意中说出口,两人隔了这么远,按理说常人本不该听见才对,可偏偏就让吴楚给听见了!她面色一窘,随即展颜笑道:“怎么样,本姑奶奶的洗脚水好喝吗?”
吴楚大口喘着粗气,不甘示弱道:“你不也拿我的洗澡水洗头吗?”
“那不一样!”
小姑娘嬉道:“我可是在你上游!”
“嗬,小人精!”
吴楚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大哥,你自个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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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
小姑娘瞪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河水这么清,你以为能藏得住?”
“你,这么说你一开始就发现了?”
吴楚又急了:“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小姑娘则是一副奸计得逞的狞笑,她见吴楚还猥猥缩缩的薅水草遮体,当下笑得更欢了:“你不用藏着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见了!”
吴楚羞赧无地,恨恨道:“没羞没臊的小鬼,还不快转过去!”
“转过去就转过去,谁希罕!”
小姑娘转过身,提了竹蓝要走。吴楚慌了,忙又叫道:“唉!”
“又怎么了?”
那少女正欲回头,猛听到吴楚一声大喝:“不许动,你背对着我说话!”
少女无奈道:“好好好,我不动,你想说什么?”
“呃……那个!”
吴楚不好意思道:“我衣服弄丢了,给不能借我件衣服!”
“你这是在求我帮忙?”
“是啊!”
“啧啧啧,你确定你想让我帮你!”
“是啊……喂,喂,你别过来!”
少女大大方方的走到河边,冷笑道:“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看你两眼就吓得不要不要的,你让本姑奶奶怎么帮你啊?你站起来,走两圈,让姑奶奶我好好看看!”
“你,你这女流氓,不帮就不帮,我我我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大不了我不要你的衣服!”
两行屈辱的鼻涕无声滑下,吴楚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在水里泡那么久,可别染上风寒。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斗得过玄武,打得了青龙,还从还没像今天这样被一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奇怪,这种场合不一向是男人更有优势吗?怎么他却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玩了!”
那少女将篮子留在河边,背过身走进林子:“你自己挑件衣服,穿好了来找我!”
吴楚等她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在竹篮里挑捡衣服。这姑娘倒也细心,猜到他饿了,还给预备了干粮。他三两口吃完东西,在蓝子里翻捡了半天,仍是没找着一件合适的!那少女似是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好了没有!”
“没呢,等会……为什么只有女人的衣服啊,有没有男人穿的?”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这时候有东西遮羞就不错了,你随便挑一件换上!”
“那……我好了!”
少女如猴儿般蹿了出来,上下打量着一袭素绿长裙,瑟瑟发抖的吴楚,啧啧道:“不错嘛,到底是身材好,穿什么都合身!嗯,就是这络腮胡子太扎眼,这两条大毛腿也不好看!”
她取了把小刀丢给吴楚:“把你身上的毛给我剔了!”
吴楚不敢违抗,只得按她的命令把胡子和腿毛给剔了。他就着河水洗了把脸,再抬起头,宛然是个俊朗倜傥的翩翩公子。那少女大概是没想到他竟生得如此俊逸,一时竟看得痴了。
吴楚笑道:“瞧你目不转睛的,难道大爷我这么耐看?”
少女脸上堆起两朵红云:“切,你少臭美,我这是被你吓得说不出话了!”
她帮吴楚修过眉毛,涂上胭脂,细细的倒饬一番,还是不满意道:“好像还差点什么……差点什么呢?算了,你自己瞧瞧吧!”
吴楚看着水中的倒影,那人长长的睫毛,细细的眉角,樱桃小口,粉面含羞,哪里还有个男人的样子?再者他长年饥餐露宿,身子单薄,套上这身裙子更显窈窕身段。若非亲眼所见,他决不相信水中人是自己。
吴楚难为情道:“姑娘,你让我穿裙子就罢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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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把我打扮成女人?”
少女想了想道:“待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咱们女人当家作主的地方,你一个大男人贸然进去会被欺负的。救人救到底,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吧!”
这话别人说吴楚是绝不会信的,可是从眼前这磨人的小妖精嘴里说出来,却如金科玉律般令他深信不疑。那少女挎起篮子,唤道:“你随我来!”
吴楚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只见少女越走越深,在这密不透光的树林里竟是轻车熟路,直如逛自家菜园子一般,他不免心疑,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少女道:“我叫百灵,百灵鸟的百灵!”
“哦,就是那种叫声很好听,但是长得特别特别丑的鸟吗?”
“啪~”
“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哦,是那种叫声特别好听的鸟吗?”
“嗯哼!”
“真是的,把人家妆都打花了!”
吴楚捂着脸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百灵不耐烦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哦!”吴楚竟果真不敢再问!
林木深深,似无边际,两人置身其中却都默不作声,闻得周边鸟语虫惊,好不乏味。少女大概以为自己吓着吴楚了,拾起话头道:“你这无赖,打听了本姑娘的名号,怎么也不把你的名字说与我听?”
吴楚道:“在下姓吴,呃……名东南!”
“吴东南……”
百灵念了两遍,道:“听口音你是中原人吧,来云南作甚?”
吴楚道:“不瞒姑娘,我是来此寻访故友,不慎落入河中,被冲到了这里!”
百灵挑了挑眉,又问道:“你这一路上可曾遇见什么怪事?”
“这倒没有!”
吴楚听出她话里有话,借机问道:“敢情是姑娘听说了什么怪事,能否告知?”
“你瞎打听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如此行了三五里,树木渐稀,一片向内凹陷的环形地带出现在眼前,这片环形地带宽达里许,地上全是黑漆漆的泥土,寸草不生,但却立着许多枯死的大树,树皮也呈青灰色,枝杆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婆娑干枯的枝干好不吓人。百灵的神情凝重起来,她递给吴楚一块黑色的小石子,告诫他道:“待会儿屏住呼吸,含着这块石头,踩着我的脚印过去,一步走错,小命立时不保!”
她双手张开,像是走独木桥般踏上那纤尘不染的黑地毯,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平稳。吴楚初见之下并未发现异常,待看见百灵身后的脚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这才醒悟过来,他慌忙跳了上去。落脚之际,好像踩到了棉被上,浑不受力。吴楚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生怕一不小心,把这毯子给踩破了。两人在在洼地内或直走,或迂回,连蹦带跳,百十丈的距离竟走了一炷香时分。直到再次踏上坚实的地面,百灵才长吁一声,道:“总算平安无事!”
身后的吴楚也喘了口气,不经意间吸入些许林中的空气,顿时感觉头重脚轻,如遭重击。好在舌头上的黑石子立时传来一股清凉,让他的神智为之一清。他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想他吴楚自行走江湖以来,还从来未中过毒,没想到这这古怪的林子竟能让他心神失守得了他。他不禁道:“好厉害的毒气!”
百灵见他鼻子通红,口齿不清,分明是中毒之状。暗道:“寻常人若吸入枯林中的空气,必定会四肢麻木,七窍流血,僵死当场。他居然行动如常,此人果不简单。”
她面上不动声色,对吴楚道:“待会儿咱们会碰见我的姐姐们,你不要说话,按我的吩咐做事即可,晓得吗?”
吴楚道:“全凭姑娘安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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