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星期七了。”
中午十二点,三岛冬洋睁开朦胧的睡眼,第一个进入脑海的念头,就是这个。
周日,今天是一周一度的大日子。
他不情愿却又娴熟地站起身,从阳台上取下那套白色的连帽衫,囫囵裹住了自己,再以同样的步骤穿好了其他的衣物,下一站是洗脸台。
刷牙、洗脸、一周一度的剃须。电动剃须刀闪烁着电量不足的、奥特曼一样的灯光,他用完就随手往垃圾桶里一丢。
“又坏了。”他不满地嘟囔着。
做好了出门准备,他来到客厅,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巨大的工作台放在正中,沙发电视一概没有,空旷得像是什么厂房。就连玄关堆放的硕大黑色垃圾袋都那么贴切。
“——我出门了。”
周日对三岛来说是忙碌的,他要丢垃圾、洗上周的衣服、采购一周的速食便当、画具和纸张。这对他来说曾是个艰难地大工程,好在住在这个街区时间久了,大家都认识他了,都会提前为他准备好,倒是方便了不少。
尽管,他并不认识“大家”。
“冬洋君,来了啊。”
洗衣店的阿嬷显然是认识他的,三岛从她脸上热情的笑意能分辨出来。于是他也回应以温暖的微笑——如果这时候表现得陌生的话会很伤人心,这是师傅教导他的。
“嗯,这次的垃圾也麻烦您了。”
他把手里两包硕大的垃圾放下。霓虹的垃圾分类政策,显然对他这种一周只出一次门的居民不太友好,就只好麻烦洗衣店的阿嬷了。
“嗨嗨,哪里的话,冬洋君你的垃圾也好分,不就只有空便当盒和废纸嘛!”
“嗯……”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被翻看垃圾有点羞耻,三岛只是讷讷地应着,脸有些红,忙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然后,这个是这周的衣服。”
“啊,好嘞!这个是上周的。一样是两万四日元,还是只收冬洋君你两万日元就好了哦!”
“……好的。”
三岛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或是被优待的地方,他乖乖地掏出两张一万日元大钞,也没想着隔三差五可以给个三万抹平人情之类的,而是好好地享用着这份善意。
反正,找零好麻烦……
“哎呀,不过冬洋君你这身衣服也太单薄了些啦!这都入冬了!”
“啊、是哦……”
听阿嬷这么一说,三岛才反应过来,今天身上是有些冷了。十月的东京已经略带了些寒意,全然不是秋天的温度了,自己身上这件卫衣确实难以抵挡。
“可不要为了耍酷,就只穿一点点!虽然冬洋君确实也……”
“啊、知道了,多谢。”
他点点头,打断了正笼嘴笑着的阿嬷接下来的话语。
类似的话,他当然听过不少,当然大多都是背后戳脊梁骨的,什么明明生了个不错的皮囊,却脑子不太好,真是太可惜了什么的。
三岛不理解,如果脑子不太好是一件可惜的事,为什么和他的长相有关呢?更何况,他才不算是脑子不好吧?脑子不好的人,是可以考上东京大学的吗?明明从其他人的口中来看,这是个很厉害的地方吧?
不过,三岛不理解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他也早就放弃一个一个想明白了。
“下周,就把羽绒服拿出来吧?”
他这样想着,和陌生脸孔的阿嬷笑着告别。
……
……
“一共是42150日元。”
“给,这是五万日元。”
“……”
便利店显然不是可以凭人情抹零的地方,所以三岛也就习惯了每次多给一些。便利店女孩的小脸,每次都会因为这多出来的钱红扑扑的,在他看来也挺有意思。
“那个……”
“嗯?”
只是这一次,他拎着买好的便当和画材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被叫住了。三岛回过头去,那个女孩脸颊的红晕,显然已经超过了八千日元能带来的程度。
“有什么事吗?”
三岛歪了歪头,他隐约觉得,一件不算常有的麻烦事可能要发生了。
“这位先生,我可以问您要一下联系方式吗?”
女孩显然是有些紧张,话语都有些结结巴巴,还欲盖弥彰地补充着。
“因为您每次都多给那么多,其实我每次都有替您留好,想用这笔钱请您吃饭所以……”
“啊、我没有手机的。”
三岛老实说道。其实,和陌生人一起吃个饭倒没什么,之前也有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吃的东西也不错。除了要在周日以外的日子出门比较麻烦这一点,其他倒也还好。
“啊、这样。”
话音刚落,和以往偶然碰上的几次一样,他眼瞅着女孩的脸色瞬间灰暗了下去,旋即冲他深深鞠了一躬,连阻止都来不及。
“抱歉!”
“……”
“……为什么要这样呢,我是真的没有手机啊。”
他挠着头走出便利店,那女孩迟迟不抬头,搞得他也只能落荒而逃的样子。
“而且明明是吃饭,和手机又有什么关系呢……嘛,算了……”
一路困惑不解地自言自语着,三岛已经回到了家门口,一人高的信箱意外地有些满:往常来看,就算是积攒一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联系他的。
“……啊,是入围了啊,难怪。”
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翻开信件,第一封就是来自恩师隈研吾的亲笔信。信里告知了他从学校毕业后初次参与投标、就杀入最终轮的成绩。因为留下的联系方式都是师傅那边的工作室,所以还附上了打印的、来自索尼的电子邮件。
当时,隈研吾力排众议把十八岁的他招入东京大学,还顺带挂了麾下工作室的名。此后,不仅在教学上一路绿灯,在毕业的第一年,还给他介绍了索尼这个级别的招标项目。
这样的待遇,他倒也并不觉得难副。
之后的邮件,大多也是师傅寄来有关这次投标最终轮的材料、要求等等。因为他不用电子设备,要把几乎能装满硬盘的材料都打印出来,自然能塞满信箱了。
“诶,这个是……”
在浩如烟海的材料中,他意外看到了一封不太一样的信笺。之所以说是不太一样,实在是因为在师傅狂放的笔锋里,夹杂了一行娟秀。
“桥本奈奈未……?谁啊这是。”
他撕开信笺,也顺带撕开了这个有点特殊的冬天的、第一章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