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冬雪降临在深夜。
天亮时, 雪已经停了,大雪覆盖着整个紫园。屋里烧了地龙,并不觉得冷。
重樱起床后, 在园内逛了一圈, 折了几株红梅,插在瓶子里。
她从梅林穿过,袖口沾了梅花的香气,前来掀被子时, 一股幽雅的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金色的小蛇盘在被窝里,尾巴尖动了动。
宫明月狠下心来自伤,加重了伤势, 又逢冬日难熬, 比平时恢复得慢。为尽快养好伤,无需处理事务时,他就变回原形休养。
他变成了小金蛇, 重樱反而更愿意亲近他, 怕他熬不过这寒冬, 日日搂着睡。
“醒了?”重樱笑盈盈地开口。
距离“避子药”风波,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两人和好后, 感情更胜从前。如宫明月承诺的那般, 他一改先前的霸道强势,不再拘禁着重樱。
阿絮一事, 也叫霜降处理了。
原来宫明月早已发现, 她从璧山不远千里回到天都城,回到他的身边,是为了曦灵女的玉像。
联想到他数次诱哄她说出心中所求, 重樱恍然大悟,他所说的,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指的是此事。
“小主人,其实他把玉像给你了。”羽灵的话,适时地证实了重樱的猜测。
“只是后来您自个儿说梦话,把他给气疯了,又把玉像拿了回去。”羽灵又道。
重樱:“……”
小金蛇直起半个身体。
“外面下雪了。”重樱戳着它的脑袋,兴致勃勃地说。
小金蛇露出蔫蔫的样子。它不喜欢冬天,尤其是下雪的冬天。
重樱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摸出一朵红梅,搁在小金蛇的脑袋上:“喏,送你的。”
小金蛇顶着殷红的花朵,漂亮的红眼睛僵住,不敢乱动。它一动,那花朵便会掉下来。
跟小狗似的。
重樱啧啧称奇,拿了个酒盏过来,跃跃欲试:“这个能顶住吗?”
宫明月:“……”
她的脑子里总是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吃过早膳,到了宫明月该服药的时间。
重樱捧着药碗,坐在床
畔,冲小金蛇招了招手:“喝药了。”
小金蛇快速地钻到了被子底下。
重樱每次喂药时,都喜欢作弄它,比如将它丢进药碗里泡药澡。
重樱把药碗搁在床头的柜子上,扑进软和的被子里,伸手去捉小金蛇的尾巴。
两人一个追,一个躲,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眼前金光亮起,重樱身上一重,是那小金蛇变成宫明月的模样,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自己的怀里。
“你怎么变回人身了,快变回去,你这样浪费灵力,伤势何时才能痊愈。”重樱推着他的胸膛。
“你真想我早日痊愈?”宫明月挑了下眉头。别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她近日多了个盘蛇的喜好。
“难不成我还盼着你早死?”重樱没好气。她要想弄死这条蛇,他现在焉得还有命在。
“我倒有一法,能早早恢复,就看樱樱配不配合。”宫明月撩起重樱的一缕发丝,眼睛里晕出些许笑意。
他现在就是个空架子,重樱一拳就能揍翻他,不怕他想出什么坏点子。重樱很乖地配合他,问:“什么法子?”
“我得了一本秘籍,两人同修,不但可以增长双倍灵力,还可以体会无边妙趣。”
“什么秘籍?”重樱被他说的有些心动。
宫明月伸出手去,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重樱。
那册子看着平平无奇,封面缀“双修功法”四个朴实无华的大字,因宫明月提出与她同修,她便没将这双修二字往深处想去。
她打开册子,前面几页都是文字说明,通篇都是什么阴阳和合的大道理。
到此处,重樱已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往后面翻去,刷刷几幅图猝不及防蹦入眼底,皆是男女二人赤身相缠在一起,惊得重樱张大嘴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咳,你又戏弄我。”重樱红着脸合起册子,丢进宫明月的怀里。她就该猜到的,这条淫蛇成日里没安好心思。
宫明月握着册子,莞尔一笑,道:“前面那些,你想尝试,日后我陪你尝试,今日我却是想正经与你修炼的。你看这一页。”
宫明月重新打开书页。
重樱发誓,不再信这条蛇的说辞,偏好奇心旺盛,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宫明月翻开的那一页,没有什么挑逗的画面,男女二人抱在一起,十指紧扣,额心相抵,旁边配了文字解说。
“神交”二字倏然引起重樱的注意力。
“这是……”重樱迟疑。
宫明月扣住她的手指,低声诱惑着:“想不想同我试试?”
神交时,需得二人以灵力配合。识海交融,灵力互换,一旦其中一人起了坏心思,另一人则完全有可能被对方吞噬所有灵力。
普天之下,便是骨肉至亲,也不敢打着包票说能相互信任至此地步。
重樱心中有所顾忌,犹豫不决。
宫明月眼神微黯,将册子丢到一旁,兴致缺缺地说道:“今日乏了,改日再试好了。”
重樱如获大赦,从床上跳起:“药凉了。”
***
年关将至,天气愈寒,冷得连重樱都不怎么爱出门了。
朱雀蛟龙二妖伏诛后,大魏平静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各地又流传出蛇妖祸世的流言。据说有人亲眼所见,那是条金色的大蛇,浑身粗壮无比,杀人不眨眼,专吃活人的心脏。
重樱派出镇妖司的猎妖师,火速赶往各地调查这件事,却是一无所获。那蛇妖行踪诡异,每当他们找到他时,他总能凭空消失,倒像是生了对大翅膀。
蛇妖祸世的传言愈演愈烈。
重樱心头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那厢,沈霁照着宫明月的吩咐,择了个好日子,公布了重樱与宫明月的婚事。
宫明月诛妖归来,功劳在身,先前又有苏梨梨师徒作为铺垫,百姓对师徒相恋接受良好,纷纷以祝福为主,便是有唾骂的声音,也淹没在了祝福声里。
沈霁一向疼爱这个小师妹,重樱自幼漂泊,身边早已没了长辈亲人,他提出以兄长的身份,送重樱出嫁。
宫明月答应了这个请求。
沈霁高兴极了,着手给重樱准备嫁妆。
宫明月早已暗中以师父的身份给重樱备了份丰厚的嫁妆,沈霁愿意再添一份嫁妆
,再加上宫明月给重樱的聘礼,加起来就有三笔钱,一时之间,重樱的嫁妆成为整个天都城的热门话题。
沈霁挑了几匹上好的缎子,给重樱做嫁衣。他摸不清重樱喜欢哪种嫁衣的款式,就将她召进宫里,由她自己挑选。
出门前,小金蛇游过来,叼住重樱的裙摆。
重樱将它捧在手心里,温声说:“外头冷,不利于你养伤。”
小金蛇在她的掌心里转了一圈,拿尾巴尖去搔她的掌心。
它撒娇的模样过于可爱。
重樱拢起手掌,将它放入自己的袖摆。
马车停在府外,车里备了手炉。重樱坐上马车,放下车帘,将小金蛇从袖中拎出来,问:“冷不冷?”
手中倏然一轻,一团金光里,红衣青年眉目的轮廓逐渐清晰。他歪坐在角落里,漆黑的发丝垂泻如瀑,转头向她看过来时,眼睛里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过来。”他张开怀抱。
重樱坐着没动。
“我冷。”他可怜巴巴地说。
下一秒,宫明月的手里多了个手炉,重樱故作凶恶地说道:“都说了,外面冷。”
宫明月指尖微动,便有一股力道推着重樱。
重樱猝不及防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双臂环着重樱:“这样暖和多了。”
重樱挣了挣,没挣动,索性由着他去了。车里暖烘烘的,她伏在他怀里,困得打了个呵欠。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重樱困倦地掀了下眼皮,问:“到了?”
“到了玉仙宫,我有些事,不陪你入宫了。”
“嗯。”重樱应了声。
玉仙宫是给灵女铸造的宫殿,重樱测出灵女的身份时,就已经建造了,由宫明月亲自监工,经过这两年的日以继夜地赶工,已经到了收尾的工作,宫明月是去验收质量的。
他的宝贝疙瘩日后就要住在这里,自然要事事亲为,容不得一点马虎。
车内备了御寒的狐裘,重樱取出狐裘给宫明月披上。毕竟身体里有蛇的血脉,难以抵御这严寒的冬日,他的反应较往日迟缓许多。
重樱不放心地目送他下车。
街头的雪都被清
理了一遍,只有卡在青石板里的雪粒,顽固地抱着团,一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宫明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重樱收回目光。
马车继续往宫里驶去。
沈霁给重樱选的缎子,是各国历年来进贡的上品,无论颜色、花纹都是独一份的。
十几名宫女站成三排,捧着布匹,等着重樱挑选。
琉璃宫灯散发出来的光芒,照着华美无匹的布料,美得宛若天边的霞光。重樱站在大殿中央,一时看花了眼。
“这个好,料子又软又滑,穿在身上,轻如流云,艳若新桃,与灵女的姿容最为相配。”旁边的嬷嬷道捧起其中一匹,展开比对着重樱的身量,满脸奉承的笑容。
挑好了布料,绣娘拿着绘着嫁衣款式的图纸,走到重樱面前,福身:“灵女挑个款式吧。”
挑完料子,又要挑款式,接下来还有凤冠、首饰等着她挑。
重樱的选择恐惧症都快犯了。
这些款式大同小异,只在花纹和剪裁上有所区别。
重樱随手点了一个:“就这个吧。”
沈霁看出她的随意,无奈笑道:“这等终生大事,岂可马虎,定要挑个自己满意的才是,你呀,就是缺乏耐心。”
“大师兄替我挑。”重樱趁机抱住沈霁的胳膊,“大师兄是兄长,就请兄长帮妹妹把把关。”
沈霁听着“兄长”二字,一阵失神,好半晌才道:“这些我自是可以帮你把关,只是……”
他一脸沉重,停顿在这里。
“只是什么?”重樱好奇。
“小师妹心中如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是做兄长的,一定护着小师妹。”沈霁双目紧紧注视着她。
重樱并未听出他的话外弦音,只当他是关心自己,怕自己婚后被宫明月欺负,要做她的后盾。
哪怕沈霁一直拿她当做沈素的替身,来补偿当初的遗憾,她仍旧心中一暖,摇头说:“我没什么委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与宫明月在一起。
她已经答应过宫明月,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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