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和蛟龙两只大妖逃出海底后, 分别向着南方和北方逃去,朱雀所经之地,大火烧毁山林, 蛟龙所到之处, 水患频发,一时之间,民不聊生。
那二妖不仅祸害百姓,还生吃同族, 妖族也是人人自危,怨声载道。
镇妖司派出去的猎妖师不是二妖的对手,尽数折损,百姓请愿灵女诛妖, 在宫明月的授意下, 被沈霁以灵女需镇守天都城的理由拒绝。
就在百姓绝望之际,传出国师亲自诛妖的消息。
国师宫明月乃当朝第一灵术师,赫赫威名在外, 是大魏百姓心中不可撼动的存在。百姓得此消息, 纷纷奔走相告。
深夜, 一辆马车载着师千羽,驶进了皇宫。
那满身清贵之气的青年出现在大殿中, 遥遥朝着王座上的沈霁望去。
秋意愈发深重, 再过些时日,就彻底的冷了。来喜裹着新添的衣裳, 哆嗦地站在长廊中, 探头往殿内望去。
他是宫明月的探子,留在宫里是为了监视沈霁,沈霁也是知道的。
这对师徒的关系自沈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后, 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转变,当皇帝的是沈霁,做决定的却是宫明月。
以往二人在政见上没什么大的分歧,矛盾不甚明显,偏在处置清平公主这件事上,宫明月主张秘密处死萧锦惜以绝后患,沈霁心底存着一丝柔软,即便与那萧锦惜有缘无分,也执意将人留在宫里,放在眼皮底子下看着。
为此事,宫明月重重责罚了沈霁。
今日有辆神秘的马车驶进宫里,来喜凭着多年的经验,判断出马车的主人身份非凡,想要在此偷听出秘辛一二,要是在宫明月那里立了大功,或许此后就能飞黄腾达做人上人了。
殿前无人看守,来喜熟悉地形,很快就绕到了侧门,门里隐约传来谈话的声音。
来喜细听,约莫有“两族协议”、“灵女”、“血仇”等字眼飘来,那说话的男声颇为熟悉,来喜一琢磨,恍然大惊,这不是丞相家那位二公子么!
这位二公子可是一只鸟妖!
来喜刚反应过来,
人就被一股力道抓住,摔进了大殿中央,抬起头来,倏然与沈霁的目光对上。
高坐在金色座椅中的沈霁面沉如水:“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喜未开口,那站在阴影里的师千羽道:“他是宫明月的人。”
“那又如何。”
“他若出去,你我密谋的消息,必会走漏。”
来喜是个人精,察觉到了危机,立即跪在沈霁面前指天发誓,自己绝不会走漏风声,甚至为保命提出,做沈霁的卧底,监视宫明月的动向。
这个提议让沈霁有些心动。
师千羽嗤笑:“宫明月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能肆意玩弄的。”
来喜微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师千羽。他在宫里待的久,曾见过这位师二公子数面,印象里的师千羽温文尔雅,端方自持。
丞相府遭遇惨祸后,这位师二公子倒是心性大变了许多。
来喜窥见沈霁眉间杀意,赶紧道:“皇上,奴才,奴才有事禀告!万望皇上手下留情。那宫明月他不是人,他、他乃一条蛇妖!”
灯火“啪”地爆了一下,除此之外,殿内再无任何声响。
秋风吹着殿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片刻后,殿门朝两边打开,沈霁眉目阴沉地走了出来,衣摆在风里翻飞,隐约透出腥气。
“来人。”沈霁唤道。
“皇上。”他的心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处理了。”
“是。”
冰凉的月色照着玉色的台阶,沈霁踩着月光,慢吞吞地走着。
时已深秋,寒气凛冽,小太监迈着小碎步,顶着寒风行到沈霁身前:“皇上,这是清平公主托人送到青雀台的衣物。”
青雀台乃囚禁老皇帝的地方。
清平公主不忍父亲受苦,常攒了好东西,用钱财打点,往里面送着。
她的这些小动作,沈霁都了然于心,没有下令阻止,算是默许了。
半个月前,老皇帝不堪折磨,已经病故。老皇帝去世的消息,被沈霁封锁,那位可怜的公主,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眼看着就要入冬,清平公主怕老皇帝没有过冬的衣服穿,就一针一线缝了这件袄子。
养尊处优的公主,何
曾做过这样的活计,针尖将十指扎了个遍。清平公主虽娇生惯养,也算善待宫人,那些知道真相的宫人背地里不免鼻子发酸。
沈霁凝眸望着太监手里的袄子。
袄子是用旧衣物改的,上面蹩脚的针线,显然是萧锦惜的手笔。萧锦惜生母去世得早,老皇帝怜惜她,亲自放在身边教养长大,父女俩感情深厚,胜过其他的皇子。
“皇上。”小太监等了半天,没有等来沈霁的回应,小声提醒了一句。
“收着。”沈霁回神。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重樱一早起来,推开窗户,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红枫树上堆了一层薄霜。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冬儿将过冬的衣物都准备好了,挑了件保暖的,给重樱换上。
用过早膳,重樱走到红枫树下,经霜打过的枫叶愈发得鲜红似血,她准备采摘几片回去做成书签。
脚边传来“嘤嘤”的哼唧声,那梦魇兽抱着她的脚踝,仰面瘫倒在地,打着滚卖萌。
梦魇兽是宫明月留给重樱解闷的。
这小东西专吃噩梦,紫园里就住着重樱一人,常常将它饿得眼泪汪汪,重樱最见不得毛茸茸委屈,就与看守紫园的白露和谷雨商量,放这个小家伙出去觅食。
梦魇兽出去混了几日,果然填饱了肚子。
重樱俯身将梦魇兽抱在怀中,捏了捏它的角。冬儿从园外走来,手里捧着两盆刚开的雏菊。
“姑娘怎么在风里站着,如今天冷了,小心身子才是。”
“近日外头可有什么大事?”
冬儿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片刻后,又道:“听闻卫大人昨儿个醒了。”
卫无欢重伤以来,十四一直形影不离,除重樱外,它最亲近卫无欢。卫无欢一醒,最高兴的应该是这只憨老虎了。
梦魇兽突然激动起来,重樱转头,月拱门外,十三探出脑袋。
十三个头窜的快,有了成年雄兽的体格,外表愈发接近狼。站在秋风里,浑身的毛发抖动着,看起来威风凛凛。
重樱放下梦魇兽,梦魇兽欢快地迈着四蹄,跑去找十三玩耍。
冬儿陪着重樱把
摘下来的红叶整理了一遍。
晚膳时,重樱望着天边一轮圆月,自言自语:“快要入冬了。”
冬儿点头道:“是呀,一到晚上,就冷得更加明显了。”
“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这一句完全是下意识的嘀咕。
冬儿一愣,回道:“大人怕冷,约莫过不久就会回来了吧。”
宫明月没告诉重樱他去哪里,重樱隐隐是能猜到的。朱雀和蛟龙逃出去后,给各地带来无数灾情。
这原本是灵女的责任,他关着她,不仅是怕她跑了,更是怕她应灵女的劫。
天冷,重樱胃口好,晚膳多吃了一碗,站在窗前消食,一只木鸢“嗡嗡嗡”扇着翅膀从月色里飞了过来。
刚沏了一杯香茶,端过来给重樱解腻的冬儿,瞪大眼睛道:“这是九公子的木鸢,它是怎么进来的?”
紫园有宫明月设下的结界,结界入口处,谷雨和白露片刻不离地守着,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木鸢飞到重樱跟前,转了两圈,又往园外飞去,似是在示意她跟它走。
重樱追上了木鸢。紫园入口,白露和谷雨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重樱面色微变,上前探她们鼻息。
“昏过去了而已。”宫九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那白衣少年抱着剑,懒洋洋地倚墙而立。月色罩着他的面颊,镀上一层清辉。
“九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宫九朝重樱的怀里扔了个包袱,包袱沉甸甸的,传来一阵珠玉的撞击声。
“快走吧。”宫九赶苍蝇似的,一脸嫌弃。
重樱呆住。
宫九道:“其实我早看出师尊对你有不轨的心思,那时因七师姐险些死在他手里,我心存忌惮,只好与你疏远。”
他顿了顿,转过脸去,凶巴巴道:“你趁此机会,有多远走多远,往后也不要再服用那伤身的药了。”
重樱托冬儿让宫九配药的方子,宫九背地里找宫七看过,那是张避子的药方,药性猛,吃久了伤身。
直到此时,宫九才知当初自己的懦弱,给重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要是在他看出宫明月的心思时,
能及时带重樱脱离苦海,她也不必落得靠这药物自保的境地。
重樱终日困在紫园里,的确不是个办法。玉像没有着落,她只能另辟蹊径,找到阿絮,阻止宫明月用阿絮复活曦灵女。
陨落的神灵重回世间,这是违逆天道,不管宫明月目的是什么,一旦铸成大错,他与众生都将万劫不复。
“我走了,你与七师姐怎么办?”国师府里都是宫明月的眼线,谁放跑了重樱,瞒不过宫明月。
“还能怎么办,左右被他责罚一顿。”
重樱对冬儿低声说了句话,冬儿点头,跑进了园子里。过不久,冬儿手里拿着一封信笺,从园内跑出来,将信笺递给宫九。
“这是什么?”宫九拿起信笺便要拆开。
“是能保住你和七师姐,以及冬儿、白露、谷雨性命的东西,别拆,等师父回来,给他便是。”重樱出言阻止。
这封信是她写给宫明月的,她早已打算好,一有机会就离开。
宫九把信揣入怀中:“别废话那么多,快走,听说那老东西快回来了。”
宫九早已清除路上的障碍,重樱畅通无阻地出了国师府。走到无人的小巷中,她双手并在一起,捏了个法诀,“噗”地从喉中吐出口血沫。
宫明月在她身上下了封禁灵术的咒术,她这些日子靠着摸索,每日解除一部分,终于有所成效,今日等不及了,便拼着自伤的风险,强行冲开了禁咒。
重樱抹掉唇畔的血痕,扶着墙立了一会儿。
经脉逆行的感觉并不好受。
待那股痛楚褪去不少,她取出一张面纱,遮住面容,往人流中走去。
出城只有一条路,天都城是整个大魏最繁华的地方,夜市尤其热闹。街头人来人往,有结界护着天都城,各地的水深火热,丝毫影响不到这里的百姓。
重樱走在人群中,听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战况。
“国师大人骁勇善战,那些妖怪谁见了大人不先腿软上三分,蛟龙落在大人的手里,被他扒皮抽筋,竟无一丝抵抗的余力。”
“诛了二妖,大人也快回来了吧。”
“听闻今早就到了城外,要不是大人
伤势复发,这会儿已经进城了。”
“小姑娘,你到底买不买这伞,都站在这老半天了,不是耽误人做生意嘛。”卖伞的大婶忍不住道。
重樱听他们谈论起宫明月,一时怔住,没有注意。她拿起一把伞,说:“这把我买了。”
身后响起一阵狂乱的马蹄声,行人纷纷朝两边躲开。能在天都城纵马的,非富即贵,得罪不起。
重樱付了钱,撑开油纸伞。伞面上绘着漂亮的花纹,引起她的注意力。
马蹄声从重樱身边经过,油纸伞遮去重樱的视线,等重樱合起伞时,那纵马的数道人影已经消失在人海。
国师府早已收到宫明月回城的消息,府门大开,门前立着十几道人影。
片刻后,哒哒的马蹄声从长街尽头奔来,当先一人衣袂翻飞,正是宫明月。
众人朝他行礼。
宫明月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时,不慎牵动伤口,捂着心口,脸色白了一瞬。
霜降过来想扶他,被他冷着脸推开。
白露和谷雨跪在地上,垂着脑袋请罪。
宫明月阴沉着脸问:“人呢?”
无一人敢出声,最后还是霜降道:“已经派出人手,十姑娘刚出府不久,走不远。”
宫明月翻身上马。
霜降惊道:“大人,您有伤在身,先处理伤势要紧。”
话音刚落,宫明月已经策马而去,霜降无法,只好追了上去。
几日都不曾下雨,重樱买的这把伞,派不上什么用场,拿来遮风倒是实在。
她撑着伞,逆着人流,远远望见了城门。忽而身后一阵马蹄声,如急雨般砸着大地,骤然袭来。
满目灯火如昼,重樱隔着重重人影,瞧见骑马的那人突然从马背上滚了下去,扬起一地微尘。
这一下惊动了不少百姓。
人潮尽数涌向一个方向,伴随着谁的惊呼:“天呐,这是国师大人。”
重樱脚步顿住。
又听得另一人道:“快看,他的手臂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的鳞片?”
重樱心尖一凛,想也没想,拨开人群,冲了过去。
她摘下面纱后,不少人认出她是灵女,纷纷让出一条路
来。
宫明月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从袖中露出的手臂,隐隐长出金色的蛇鳞。
重樱脱下外裳,盖在宫明月的身上,握住他的手,施了一道治愈术。
霜降追了过来,跪在宫明月面前喊道:“大人。”
重樱道:“方才那鳞片,乃是师父除二妖时不慎沾上的。”
霜降忍不住看重樱一眼,附和道:“是,那是蛟龙的鳞片。”
“原来是蛟龙的鳞片。”百姓恍然大悟,“辛苦国师大人了。”
宫明月手臂上都是灼伤,灼伤乃朱雀造成,这些百姓都认得,重樱又是灵女的身份,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治愈术耗损元气,重樱今日强行突破禁咒,已经伤了根本,过不多久,渐渐觉出力不从心。
随着灵力的大量流失,天地似骤然颠倒了过来,重樱眼前一黑,倒在宫明月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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