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沃尔辛带进来的五人就只剩下两人幸存,首领也生死不明。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刚刚恢复的浓雾之中。
但是,将后背暴露给伊莱莎这样的战法双修怪显然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只会死得更快。
嗖嗖两道破空声后,便是两具尸体倒下的动静。
伊莱莎脚下一点,身形如流光般扑向那头狮子消失的方向。
“别追了。”
夏伊及时制止道:
“既然它可以在灰域死而复生,那就无法真正杀死,尸体还会自爆,不值得。”
——没有掉落,没有经验,还有战损,狗都不打。
“那个人,又让他跑了。”
伊莱莎虽然不甘,却还是听话地折返回来。
夏伊这两天晚上都会给她复盘白天所见的人和事,比如费恩郡的阿尔德与后街,比如达文郡的沃尔辛和费奇。
所以她知道沃尔辛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收尾人。
他负责确认她的“激活”情况,确认她杀死了两名驰援的巡逻队成员——最好是后者率先攻击她,令她对人类绝望。
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那再由他来料理后事,让达文郡发生的一切只存在于她这个“怪物”的脑子里。
如果说当时的伊莱莎尚处于自我怀疑和恍惚中,那么现在,她已经从自闭中走出,甚至仇恨也愈发明晰。
但夏伊一直在消解她的仇恨,或说让她正视自己的仇恨。
他很清楚,如果仇恨太过于强烈,对于伊莱莎这种天才而言,很容易成为灰霭激增的诱因,这也许会在短期内强化她的力量,但长远来看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虽然尚未弄清楚堕秽者和灰域行者的区别,但用脚想他也知道这样子不好。
所以,为了避免她这样的天才误入歧途,他必须想办法引导对方正确对待自己的负面情绪。
“放心吧,他跑不了太远。”
夏伊上前几步,从灰雾中捡起沃尔辛掉落在地的护具——连着黑帽头套的鸟嘴面具。
久违地看到这东西,他颇有些感慨。
想当初灰历前几年,这东西就是玩家的命,走哪儿都得备两身,有些地方骸兽太多,稍有不慎就被贴脸炸烂,得至少三套。
灰潮之后,但凡是个有点价值的裂隙,灰霭浓度起步便是他们刚进来时见的样子,玩家那点心能水平只够一动不动地呆半个小时,稍微上点强度就哗哗直掉。
但有了这一身防护,心能降低的速度锐减75%,极大优化了游戏体验。
只是他手里这套防护的款式相当原始,以过来人的眼光看至少还得优化两轮才能做玩家的新手护具,实在鸡肋的很,他用不上,埃玛用不上,伊莱莎更用不上……
于是,他从鸟嘴里抠出一枚净化用的石头揣进兜里,其他的就随手扔了。
——采集+1
某人在心里自我暗示道。
他看了眼伊莱莎,发现后者盯着沃尔辛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沃尔辛身上只剩半套防护服,还是最不重要的头部以下,在这种程度的灰霭里他最多坚持十分钟。”
夏伊一边从另外几具尸体上“采集”,一边道:“我不建议你立刻去找他,这并非阻止你复仇,而是因为那样做没有价值,毕竟论仇恨的话,我和他更直接一些。”
“要等灰霭折磨他,生成‘核心’吗?”伊莱莎若有所思地问。
“是的,如果你想让他享受极致的折磨,那就等他这最后一点价值被榨干,再去收尾。”
在面前摊开五把海尔德II型转轮手枪,夏伊只拿了一把。
这种枪是十五年前产的,35米就是极限射程,清洗维护也很麻烦,即使海辛枪械制造公司在接下来遭到重创,它的同行也会在一年内生产出更好的,所以留一把足矣,伊莱莎是不需要这种武器的。
等等,是不是忘了谁?
于是夏伊又拿了一把,再摸了些子弹,就算完成了这次采集。
两人离开前,伊莱莎回头看了眼灰雾中的尸体,本该流出血液的地方此时已经被灰色的粘稠胶状物填满,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灰霭会侵蚀人的身体吗?”她问。
“灰霭是属鬣狗的,名义上专吃腐肉,但对生者也会下手。”夏伊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生者的意志在捍卫自己的肉体,但意志总有溃散的时候,比如沃尔辛如今那种状态,就像一个负伤的人在地上爬行,灰霭如一群鬣狗,围着他,时不时上去咬一口,直到他血流干了再一拥而上。”
伊莱莎面前似乎出现了这样残忍的画面,她眉头微皱:“它们靠‘进食’壮大吗?’
“不,肉体不会为灰霭带来任何增长。”
“那为什么还……”
“因为它知道这样可以催生更多的恐惧,那才是它增加的方式。唔……‘知道’这个词不够严谨,因为灰霭是没有主观意识的,但你可以这么理解。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伊莱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夏伊突然道:“你感觉很矛盾吗?”
“诶?”
她看向夏伊的后背,面露惊讶。
“没什么好纠结的,伊莱莎,在你的念头自相矛盾时,不妨回到最开始,回到我的话语影响你之前。”
“回到……最开始?”
“是的。”夏伊继续道:“恨是一种天然的情绪,它并不可怕,纵容和压抑仇恨才是真正让人扭曲的东西。如果在仇恨诞生时纵容它,无疑是愚蠢且冲动的,但如果一直用理性压制它,用更崇高的理由阻塞它,就会失去血性和激情,这也谈不上明智。”
“那听起来我好像犯了两次错……”
“那并不重要,伊莱莎,重要的是你现在的思考。为了得到更快意的复仇放任他受折磨,或者出于‘减少灰霭’的目的提前结束他的生命,又或者,你的选择有其他更纯粹的动机。不管做出哪种选择,你都要看清自己的内心,犯错是有价值的,那是思考的过程,思考本身就是对内心最好的审视。”
顿了顿,他继续道:“哦对,至于他的‘核心’,其实我不是很在乎。”
伊莱莎停住脚步,几秒后扭头钻进了灰雾里。
“还有,记得处决他的时候别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夏伊喊道,随即松了口气。
他乐于见到伊莱莎绕了一圈后回到原点,不同于最初的冲动,以及复仇后的空虚与冷漠,她此刻的行为背后是多元的因素:可以是圣母的,比如不忍看到一个活人被灰霭折磨,哪怕这是仇人;也可以是崇高的,比如阻止灰霭增加;还可以是自私的、残忍的,比如希望手刃仇人。
这才是她,不管什么都是她的人性,组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再说了,沃尔辛这种“后天改造”的灰域猎手,唯一的优点便是境遇造就的变态心理,他即使在灰霭的作用下生成一个小型核心,心灵遗产也不会太优质,唯一肉痛的是缺少了“新图鉴”。
毕竟直到他穿越前这位黑手套还没战死呢,身为混乱邪恶的玩家,怎么可能不在背后猜测身边的各个牛逼npc死了爆什么装备?
……
独自回到济贫院,夏伊看到埃玛蜷缩着身体蹲在桌子下面,便蹑手蹑脚地绕到她身后,压低声音道:
“我在你后面……”
“啊——”
埃玛尖叫着起身,脑袋“砰”的一声撞在桌子底,叫声戛然而止。
嘶,听着都疼!
夏伊连忙快步绕到正面,发现少女正双手抱着脑袋顶,眼里噙满泪水,小嘴也瘪了起来。
费了一番功夫哄好对方后,他才把项链和手枪一并递了过去。
埃玛揉着脑袋,气鼓鼓地瞪着他:“伊莱莎呢?”
“她去解决一些私人恩怨。”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这话可就有问题了,我是在教你啊,你没发现自己刚才的隐蔽方式很蠢吗?居然留了那么大的视野盲区,万一真的有敌人从你身后偷袭呢?”
这话显然不具备多少说服力,埃玛依旧瞪着他。
“别这样看我,再看生成灰霭了。”
夏伊笑着把手里的《圣言录》递了过去。
“翻开看看吧,有治愈效果,一般而言两天内可以享受一次,如果这个‘安全屋’能活那么久的话。”
埃玛半信半疑打开书,随后表情惊讶地摸向头顶。
脑袋顶的包真的消了?
“这是什么原理?”
“……这个很难解释,我们可以放在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