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路佑辰看看路南弦，“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嘛？”
一句话又令局面陷入尴尬的沉默。
路南弦牵牵嘴角，低声对儿子说：“小辰，要懂点礼貌，这个也是奶奶啊！快过去。”
“不是的！”路佑辰一个劲儿往后缩，“爸爸说了，她不是奶奶！”
“小辰……”路南弦不想让场面太难看，“你想想，走在路上碰到年纪大的人，是不是也要叫爷爷奶奶呀？”
路佑辰大眼睛转了转，勉强点头。
他虽然往陈敏芝那边走，但是极不情愿，打了个招呼，连红包都没要，立即跑回自己座位上。
“伯父，伯母，真不好意思。”路南弦客气道，“这孩子都被我给惯坏了！”
“可不是嘛！”陈敏芝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笑笑，“我也见过不少小孩子，还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一点礼貌都没有！是该好好管管了！”
“你说什么？”殷少擎猛然抬眼，目光锋利，声音好像淬了冰一样。
陈敏芝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难堪。
回鲸城之前她就听说过殷少擎在这边的影响力。
这些年殷建龙一直跟着她在外省，也是靠着她娘家的势力才发家，成立了建之集团，并且将它发展壮大。如今殷建龙非要回鲸城，她不是不了解他心中所想，只是她心里不甘。不甘心将这份事业弥补给殷少擎。
况且殷少擎在鲸城已经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了，要是再吞并了建之集团，还有她生存的余地吗？
她不能得罪殷少擎，但也不能让他拿到这些财产。
“呵，少擎，”陈敏芝皮笑肉不笑，“阿姨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啊，小孩子从小就得好好管教，长大了才有出席嘛！你看，奶奶管你管的多好，所以你才像今天这么优秀啊！”
殷少擎连正眼都没瞧她，冷冷一笑。
“是这样的，”陈敏芝继续说，“我觉得小辰现在需要一个优秀的家庭教师，他这个年纪，正是好学好动的时候，多学点东西总会有好处。所以我给小辰推荐一个，你们看……”
“不必了。”殷少擎声音清冷，“小辰的学校是鲸城最好的，里面都是名师，他不需要额外的补课。”
“那可不行呢！”陈敏芝皱皱眉，“现在社会竞争激烈，最怕的就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更努力！为了咱们殷家的世世代代，小辰一定得好好培养！”
然而没有一个人接她的话题，陈敏芝深吸一口气，又看向路南弦，轻笑着问道：“你说是吧，路小姐？”
路南弦一怔。
她明显觉察到陈敏芝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敌意。
然而殷建龙也在，那毕竟是殷少擎的亲生父亲。
路南弦定定神，不失礼貌的微笑道：“阿姨说的对。”
“我说什么来着！”陈敏芝看着殷建龙笑，“我就说路小姐一定会同意我的观点吧？所以这次带小柔来，是带对了！”
路南弦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陈敏芝拍拍手，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长相妩媚的女孩子。
她有几分姿色，就是不太会打扮，碎花上衣加方格长裙，整个风格看上去乱七八糟。
殷少擎皱皱眉头，筷子一扔，脸上已经表现出了不满。
“少擎，这是你陈阿姨的远房外甥女。”殷建龙笑道，“她叫许柔，别看年龄不大，念书念的很不错呢！”
“是啊！”陈敏芝顺势说，“我们小柔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学的也是金融学！呵，以后不光可以给小辰当家庭教师，说不定还能在事业上帮到少擎！”
许柔微微颔首，脸颊一片红晕，偷瞄着殷少擎。
路南弦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的心思，暗中攥了攥拳头，脸上还是带着礼貌的微笑。
“小柔啊，”陈敏芝使个眼色，“坐到少擎身边去吧，顺便跟小辰好好聊聊，毕竟以后就是他的家庭教师了！”
“用不着。”殷少擎猛的站起来，凌厉的双眸扫过他们，神色阴沉仿佛风雨欲来。
“我说过我儿子不需要额外辅导，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少擎，你这是什么态度？”殷建龙看着他，“陈阿姨好歹是你长辈，你就这样跟她讲话？”
“是她先触碰我的底线！”
“你……”
殷建龙即便对他有愧疚，可二十几年没见，本就淡漠的父子之情也脆弱的不堪一击。
路南弦不想引起争端，轻轻拽了拽殷少擎袖子，让他坐下。
“冷静点，别冲动。”她小声在他耳边说，“先把这顿饭吃完，剩下的我们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殷少擎咬着牙，看在她的面子上强压怒火。
路南弦明白陈敏芝的用意，她要在这个家里培植自己的势力，许柔不过是个工具罢了。就算没有许柔，也会是别人，陈敏芝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人安排进来。
与其将来麻烦，不如现在答应了她，再找机会对付许柔。
路南弦笑笑，“伯母，少擎就是这个脾气，您多担待！”
陈敏芝瞥她一眼，目光流露不屑。
“既然伯父伯母都觉得许小姐不错，那就让她来做小辰的家庭教师好了。”路南弦轻声道，“在培养小辰这方面，我跟伯母的心思一样，所以我不会有意见的！”
陈敏芝有些诧异，凭路南弦的聪明，应该看的出来她的用意，可她还是接受，可见这所谓的鲸城第一名媛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关键时刻还是会示弱的。
陈敏芝得意的笑笑。
殷家的实权，她会一点一点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
自从许柔来到殷家，只有陈敏芝对她格外关照。
路南弦对她只是保持表面的客套，殷少擎和路佑辰直接对她视而不见，殷老太太有时拿她当空气，有时心情不好就把脾气都撒在她身上。
许柔向陈敏芝诉苦，陈敏芝也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殷老太太，并不敢在这家里太放肆。
于是她开始明里暗里找路南弦的麻烦。
晚上大家一起用餐，路南弦惊讶的发现满桌的菜竟没有一个她能吃的，每一个盘子里都加了香菜，而她对这种东西过敏，所以平时的饭食里是从来不加香菜的。
她捏着筷子的手轻轻放下，看向殷少擎。
殷少擎也注意到这一点，大手一挥，直接让张嫂把饭菜都重新做一份。
“路小姐平时是怎么吃的，你们难道都忘了？”殷少擎冷冷注视着佣人们，“都端下去重做！”
“少爷，如果重做的话，时间太久了，大家都在等着呢……”
“那就都饿着。”殷少擎抬眼，眸底掠过一抹冰寒，“谁让你们自己做事不小心？”
“少爷，这菜是太太吩咐这么做的！”
“是吗？”殷少擎挑挑眉毛，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紧盯住陈敏芝，笑意不达眼底。
陈敏芝被他这么一盯，脊背发凉，也有些心虚，便轻笑着解释道：“你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南弦不吃香菜……呵，其实香菜是个好东西，每样菜里加一点，不光可以调味，还能消食开胃，有益身体健康呢！”
“南弦，你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吃的吧？吃一点没关系，来尝尝看！”
“伯母，我真的不能吃。”路南弦拒绝，“你们先吃吧，我可以自己点外卖。”
“点什么外卖啊？”陈敏芝尖细的声音响起，“呵，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跟我们老一辈不一样了！吃个饭还挑三拣四，一点点香菜都不能吃了？南弦，我们家是有钱，可也不能浪费啊！”
路南弦转过身看着她，差点被气笑了。
这种恶婆婆的嘴脸仿佛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当初她一边敷着面膜追剧一边跟底下评论一块吐槽。
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
“呵，伯母，您言重了。”路南弦笑笑，“我并不是故意找茬，而是真的对香菜过敏，再说我点我的外卖，你们吃你们的，这也不算浪费吧？”
“现在做儿媳妇跟以前也不一样了，”陈敏芝叹口气，“以前的儿媳妇，都是婆婆说什么媳妇听什么，现在真是……”
“是吗？”殷老太太看向她，“那现在我想让你闭嘴，你听不听？”
殷建龙赶忙拽了拽陈敏芝，不管怎样，他不想惹自己妈妈生气。
“一顿饭吃的这么烦躁，我也不想吃了！”殷老太太筷子一扔，拄着拐杖转身就走。
殷少擎面不改色，看着陈敏芝冷冷一笑，牵起路南弦的手，带着路佑辰走出大门。
“妈咪，我们不在这里吃饭了吗？”
“小辰乖，”殷少擎摸摸他的头，“爸爸带你和妈咪去外面吃大餐！”
路佑辰欢呼雀跃起来。
客厅里只剩下陈敏芝和殷建龙面面相觑，中间夹一个许柔，也手足无措。
“这个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人眼中有我！”陈敏芝委屈道，“老爷，你才是一家之主，怎么能让他们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啊！”
“你就少说两句吧！”殷建龙皱皱眉头，“不管怎么说，今天这顿饭你是把老太太惹怒了，以后还得注意点！再说，人家南弦是真的不吃香菜，你干嘛故意找茬？”
“我还不是为了你儿子？”陈敏芝撇撇嘴，“你看不出来吗，你儿子被那女人掐得死死的，要是不给路南弦改改脾气，以后殷氏就不姓殷，而改姓路了！”
殷建龙眸色一沉，“真的？”
“我看人还有错？”陈敏芝轻哼一声，“路南弦不简单的，咱们家的财产一定不能落到她手里！可既然少擎非得跟她结婚，那咱们也不能明着破坏，就得在这种小事情上给她下马威，让她知道，殷家不是那么好欺负！”
殷建龙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陈敏芝说的有理。娶妻都是娶贤，哪有娶一个如此强势的女人的，所以给路南弦改改脾气，也是势在必行！
“老爷，这下你相信我了吧？”陈敏芝低声道，“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殷家，为了少擎啊！”
“嗯，真是辛苦你了。”殷建龙看着她，“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管理儿媳妇的事情，理应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你放手去做就是！”
陈敏芝笑了笑，与许柔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神色。
……
路南弦订的婚纱从巴黎空运而来，陈敏芝知道后，非要陪她一起去试婚纱。
当试衣间的帘子拉开时，婚纱店的所有员工都惊呼起来。这身高定婚纱确实很适合路南弦，一字肩的设计突出她细长白嫩的脖子和漂亮的锁骨，收腰的部分又特别凸显她曼妙的身材。
下面的裙摆用钻石点缀，远远看上去雍容华贵，仿佛仙女降临人间。
“真不愧是名设计师的作品。”经理赞叹道，“当然了，名设计师的作品也需要一个超棒的模特，才能显出来这作品的价值！路小姐，您跟这衣服相得益彰，真是太好看了！”
“是吗？”陈敏芝一盆冷水浇过来，“我倒觉得挺一般的。”
“太太，”经理微笑着解释，“这是高定款，一位设计师只设计一件的，而且是量身定做，绝对非常合适！况且，路小姐穿着真的特别好看！”
陈敏芝眯着眼睛，紧紧咬住嘴唇。
这家婚纱店金碧辉煌，一排排婚纱挂在那里，如同名贵的工艺品。结婚是人生的大喜事，应当有一身美丽的嫁衣，可陈敏芝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当初所有人都指责她是个小三，逼死了原配。
逃离鲸城后回到娘家，娘家也对她很冷漠，除了给些钱帮她成立了建之集团，娘家与她再无往来。
更别提婚礼了。她也想有一个梦中的婚礼，但娘家觉得她做了小三，有失体面，便没有出面帮她张罗婚礼，而殷建龙一心扑在事业上，觉得领证结婚就已经足够。
所以陈敏芝从来没穿过婚纱，这也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她的手紧握成拳，看向路南弦的眼光里多了几分恨意。
“南弦，我真的觉得这婚纱不好看。”她起身，双手环抱胸前，上下打量着她，“呵，你看看，勒这么紧，把你身材缺点都暴露出来了！毕竟生过孩子的女人，这肚子就是没有从前那么紧致，胯也大了……穿着真是不怎么样！”
路南弦被当众评论身材，不禁羞愤交加。
有几个工作人员也在小声议论。陈敏芝更得意了，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是另外挑一身吧！呵，少擎这孩子也真是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孩子都那么大了才想起结婚，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花这冤枉钱干什么！”
经理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看路南弦。而路南弦神情淡然，她连做几个深呼吸，再看向陈敏芝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伯母，您听过一个故事吗？”
陈敏芝斜睨她一眼。
路南弦说：“故事是这样的。古代有个人仗着自己写了几首诗，就自诩为诗人，也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里。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一个僧人，他问僧人，看他像什么，僧人回答看他像一尊佛。”
陈敏芝不屑的笑笑。
“然后僧人问诗人看他像什么，那诗人故意说，看他像狗屎。”
“僧人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诗人很可怜，伯母您知道为什么吗？”
陈敏芝轻嗤一声。
“因为僧人说，心中有佛，看什么都是佛，而心中有狗屎，看什么都像狗屎！”
“伯母，”路南弦笑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境由心生。一个人经历过什么，她的脑海中就会反映出什么。呵，您刚刚一直在贬低我，是不是因为当年您没有被明媒正娶，没有穿过婚纱的缘故啊？”
“你……”
陈敏芝瞪大眼睛，气的脸色涨红。
“伯母，”路南弦把手放在她肩上，“只有过的憋屈的人，才看什么都不顺眼，心里有阳光的人，这世界处处都是阳光呢！”
“路南弦，你别得意！”陈敏芝咬牙切齿，“以后有你哭的一天！”
“伯母教训的是。”路南弦依然微笑，“既然要做殷家的儿媳妇，那我就会做好完全的准备。伯母不用担心，我这个人不爱哭，您说的那一天一定不会到来的！”
陈敏芝脸色苍白的从婚纱店跑出去。
她发誓一定要阻止这场婚礼。
来鲸城之前她偷看过殷建龙的文件，惊讶的发现上面竟然写着，一旦殷少擎结婚，建之集团将有一半属于殷少擎。
当时她捏着这份文件，手在瑟瑟发抖。没想到跟殷建龙这么多年夫妻，建之集团也是他靠着她娘家的力量发展壮大的，可他在做这个决定时完全不跟她商量。
陈敏芝深吸几口气，建之集团是她的，决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她拿出电话，低声问道：“你那边进展的如何？”
“我在陪小少爷放风筝，可殷总一直没回来。”
“盯紧点，殷少擎一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姨妈您放心！”许柔轻声道，“我会把殷少擎弄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