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青年跌跌撞撞的来了,他手里还死命拽着两位老人。
“跟我走!这里待不下去了,我的船做好了,这次一定能成功!我们一起去海的对面吧!”
老父亲甩开他,“事到如今你还在做什么白日梦!”
老母亲掩面哭泣,“家没了,但岛还在,只要我们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若是出海,只会藏身海底啊!”
青年急了,想着,就是拖,也要把他们拖走。
“要去你自己去!我绝对不会上船!”老父亲怒喝。
“儿啊,如果横竖都是死,我宁愿死在这片土地!”老母亲泣不成声。
“为什么你们就不肯相信我,为什么宁愿葬身火海,也不愿相信儿子一次,哪怕一次!就这一次!!”
青年的怒吼被喧嚣的火焰吞没,是老父亲和老母亲,奋力推开了他。
青年撞到石头,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老两口流着泪,相视点点头。
从树林间合力推出那条小船,并将青年抬了上去。
“儿子......不是妈不愿意信你,其实妈早就信你了啊!就算全世界不相信你,妈妈我也会坚定不移的相信你......”老母亲爱怜的轻抚青年脸庞。
“时间不多了,孩子他妈,送他走吧。”老父亲强忍着泪,奋力一推。
小船载着青年悠悠飘向大海,老两口相互依偎,含泪目送。
“儿子啊,我们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海的那边,就算真的世界毁灭,就算葬身海底,我和你妈从来不怕,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老父亲呢喃。
“但事发仓促,你船上备的粮食和水本就不多,若带上我们老两口,你活下去的几率更加渺茫......”
“原谅父亲,原谅母亲,从未对你的梦想给予支持帮助......”
“若是时光能重来,我多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完成,这伟大的梦想......儿啊,你一定要活下去,去看看海的对面!”
火舌肆虐,很快将海边老两口吞没,他们直到最后一刻,仍注视着飘远的小船。
那涛涛烈火追不上的,海上唯一的小船。
看海的男人静静坐在船头,莫方不忍的别过眼,心潮翻涌。
老父亲和老母亲不肯上船的原因,青年致死不知,而始终躺在他怀里的这本笔记,见证了一切。
海浪滚滚,浮浮沉沉,很快青年醒来,惊觉自己已漂荡向远方。
他猛地爬起来看向故乡,小岛在一片黑烟中燃烧,火势浩荡直耸天际。
悲伤席卷而来,他跪在船头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死都不要相信我!为什么不肯相信海的那段,是自由啊!”
青年哭累了,躺在船上看着天发呆,不知所想。
他摸摸怀着,那本笔记还带在身上,它也早已破烂不堪。
“只有你陪着我了么......你会陪我去见证大海另一边的世界对么......”
青年在出海日记中写道——
「我没有了家,也没了牵挂,故乡在一片大火中燃烧,我已失去可以回去的地方......」
「漂荡了三天,食物即将耗尽,水只够再坚持2天。可大海仍望不到边际,我一人置身天与海的中心,渺小如尘埃,感受最深刻的孤独。」
「我不相信自己错了,绝不会放弃。至今我仍坚信,海的另一边有广阔的世界,有无数种可能。但我已经3天没吃东西,忍受着强烈想喝海水的冲动,我不知道我能飘向何方,也许是天堂,也说不定。」
莫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从最初的热忱,到现在奄奄一息。
他眼中那团炽热的火,却从不曾熄灭。
就在他浑浑噩噩,连笔都拿不起来时,他终于看到了曙光。
一座小岛,一座比他故乡小很多的岛。
他爬上去,兴奋的像个孩子,他一遍遍嘶哑着嗓子,呢喃着——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看啊,海的对面有世界!”
在小岛上他找到了维持生命的淡水,奇迹般的活了下去。可翻遍了这座荒岛,他也没找到人类的迹象。
上天仿佛给了他希望,却又将他抛弃。
看着四面无垠的大海,他绝望了。
他已不具备再次出海的能力,船也早已破烂不堪。
他离开了家乡,兴奋的冲向梦想,可梦想的终端,仍是一座小岛。
一座......孤岛。
青年的愿望变成了执念,他不死心的天天坐在大海边发呆,他看着远方,看着那熟悉的海平面,看着他以为能拥有的自由。
日日夜夜,潮涨潮落,青年在出海日记写下最后一行字——
「无论如何,想去海的另一边,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绝不会就这样结束。」
“我的一生,结束了。”始终不发一语的看海男子突然开口,声音无比苍凉。
“他死了?”莫方看着青年颓废背影。
“不,比死更绝望。”男子转过身,毫无高光的眼眸漠然看着莫方。
“物灵师,你听说过神器么。”
莫方有些诧异,15年前神器争夺的事听枫五说起过一些,但这跟神器有什么关系?
“接着看你就知道了。”男子看向小岛深处,面无表情。
一个悠远的声音从小岛深处传来,如梦似幻,隐隐约约。
‘人类,你强烈的愿望心声吵醒了我......’
‘你是否有无论如何都想达成的目的......’
‘臣服我,信仰我,成为我的信徒,我便帮你实现愿望......’
青年以为自己终于感动了神明,他跪地叩拜,毫不犹豫的答应。
一道金光射来,笼罩青年周身,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干枯的生命得以新生,甚至获得了如鱼一般的水性。
他不断的感恩,感恩神明垂怜,可待他想用力量离去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小岛。
‘我的信徒啊,我命你守着这座小岛,不许任何人踏足。’
青年哑然,眸子里的从未熄灭的火光,终于熄灭。
于是他数千年来,始终坐在海边,任海水冲刷,任潮涨潮落。他始终望着远方,也只能望着。
他终于拥有了可以渡海的神力,可代价却是不得不永远留在这座小岛,守护着自己并不清楚的神明。
实在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