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伟看着疯疯癫癫的尤尔根，他心中一动，一条黢黑的触须从身后探出，将一个人从石笼里拖了出来。
那赫然就是尤尔根。
尤尔根离开石笼，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样，浑身扭动的他做出攀爬的姿势，被触须拖到了新的攀爬之树上。
尤尔根依附于其他攀爬者之上，也攀爬起来，加入了其中，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就在这个时候，石笼之外的尤尔根停止了所有动作。
他的身影上冒出丝丝点点的光，一条条光的‘线’浮现于体表，那是宛如镜子破碎的裂纹。
裂纹越来越多。
“连我也是被映射的，你不会有好下场！”他的声音仿佛含有无穷的冤屈，“我们都不过是镜子的奴隶，你只是一个比我更加稀缺的奴隶，我甚至连真正的自我意志都不配拥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冤屈的尤尔根似乎是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啪’地一下爆开，变成了一阵光雾，光雾回归了攀爬之树中。
看着一切的发生，佟大伟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佟大伟往边上看了一圈，他并没有发现肯尼斯以及格雷斯的踪迹，他们好像是已经消失了。
“是因为我许愿了，所以他们诞生了？”佟大伟迷茫的想着。
迷茫的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这是那本《空无界》。
“你是镜子吗？”他对《空无界》提出了这个问题，然后翻到第三页。
《空无界》的第三页写着：此时此处，镜子无处不在，所以没有任何东西有必要是镜子，但他们可以是镜子的一部分。
佟大伟张了张嘴，然后一边看着脚底下的攀爬之树，一边咬着牙问出第二个问题：“我是人偶师吗？”
他把《空无界》合上，然后再度翻到第三页，第三页写着：只要你可以控制人偶，你就是人偶师。
看见这个答案之后，佟大伟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佟大伟身后出现了一张极其华丽的椅子。
它整体是黢黑色的，上面有奇诡独特的纹路，边角还包有银边，感觉有点累的佟大伟就这么坐了上去，斜着脸，单手托着腮帮子，面无表情地斜视着前方。
如同山峦般巨大的攀爬者之树持续运转着，他感受到了新的东西，那是之前不曾有过的。
宏伟庞大的灵性在周围跃动，在这个真实的镜世界之中，他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操纵这如同汪洋大海般庞大的灵性，然后折射成任何东西，遵循交换的规则，整个过程就像对着一个愿望机在许愿。
很快，新的东西吸引了佟大伟的注意力。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光雾，看见不算平坦的乡村道路上，一辆马车往前行驶着。
负责驾车的人是金色头发的阿瑟，佟大伟就这么看着，马车穿过光雾，阿瑟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他用一根绳子把双手双脚都捆绑住，成功阻止了自己的攀爬。
黑色马车之上，熟悉的人影从车上下来，那是穿着黑色衣服，娇小的人影，马车内还有数个挣扎的影子，那是巡查者的其他几个人。
从马车上下来的薇拉抬起头，看着攀爬之树。
攀爬之树陷入了安静之中，所有攀爬者都停了下来。
在树之上的佟大伟站起身来，奇怪的看着他的老师，然后踩在一根黢黑的触须之上，从顶端下降，站在了薇拉面前。
“我成功了，现在我有资格离开了，去往真实的世界。”
他看着似乎是打算开口的薇拉，没等她开口便道：“但您失败了，永远的。”
薇拉怔了怔后问：“失败……？你……这是怎么回事？”
佟大伟斟酌着措辞：“因为您不是真正的薇拉·萝洛提，您是被映射出来的一个‘影子’。”
影子是比喻。
“我是虚假的？”她奇怪的看着佟大伟。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阴影出现，数条粗大的触须拉扯着巨大的石笼，狠狠地抛在地上。
大地震动了一下，巨大的响声如同沉闷的雷，石笼落在地上之后，薇拉看去，她的瞳孔缩了缩，因为这里面她看见了无数个似曾相识的人。
佟大伟指着上面的人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基点，通过他们，映射出了你们，连尤尔根本人都是被映射的。”
薇拉皱了皱眉：“如果这是真的，这岂不是说，从头到尾，只有你与镜子的自我意识是真的？”
佟大伟想了想，摇了摇头后道：“只要我把这个薇拉关起来，永远也不放出去，您就是真的。”
“这……”薇拉倒吸一口冷气，她从佟大伟身上感受到了不曾有过的气息。
就像是一位端坐于审判席之上的审判者。
佟大伟继续道：“这无法构成任何问题，因为我可以替你制作一个人偶，把你的身体制作出来，接下来您只需要‘穿’上人偶，那么一切都是合理的。
也就是说，除了身体之外，记忆是被映射的，但也是真的，你全身上下除了身体是被我做出来的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是真的，在这个镜子的世界中，我有这个能力。”
薇拉陷入了奇怪的迟疑之中。
她从佟大伟身上感受到了庞然不可撼动的灵性本质，也感受到了一股与自己相逆的欲望。
仿佛就是她已经沦落至对方的手掌心，成了一只可以任意拿捏的雀鸟。
此时，她冷静的没有把‘我想救我自己’说出来，但却听见了佟大伟的下一句话。
“要不然，我们把这个薇拉制作成人偶，然后你来使用？”佟大伟问。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解释道：“这是因为你有恩于我，有余力偿还我就偿还，没有余力偿还我也只能对不起了，我这个人绝对不存在什么舍己为人的，所以你也可以自己提要求，我亲爱的老师，你可以尝试着‘许愿’。”
他这是打算把薇拉的愿望复述给镜子，让源初之镜实现这个愿望。
犹豫再三，保持沉默的薇拉道：“什么愿望都可以么？”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有求于自己的学生，而且还是个只教了一个星期的学生。
佟大伟点头道：“都行，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现在可以向源初之镜提出交易，真实的映射出各种东西。”
薇拉试探着道：“那么就让我苏醒吧，格雷斯，让苏醒之后的我离开这个地方，把消息带回给学派，带去魔女的遥远之城。”
“不好意思。”佟大伟淡淡道：“请你换一个愿望，这个愿望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
这是因为他不想实现这个愿望。
与镜子交易之后，他必须承担起使徒的职责，接下来还需要向外扩展，这需要许多可用之人，笼中的‘候选者’就会成为折射、映射的基点，去替他办到一件又一件事情。
薇拉叹了口气后道：“这是我的请求。”
佟大伟摇了摇头，“这意味着我要让你的本体离开，这等于杀死我面前的这个你，由我亲手达成。”
薇拉皱了皱眉后道：“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佟大伟点了点头：“是的，不可以。”
对着脸色严峻的薇拉，他话锋一转，随即道：“但也不是绝对，我们可以推导一下折中的办法，可这需要一些时间，你稍微等我一下，现在我需要去梳理许多东西。”
薇拉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佟大伟整理了问题，又把问题丢给了AI。
很快他的脸色开始发红，感受到了一阵压迫感，奇怪的佟大伟尝试点燃火焰，开启了燃火状态，问题的答案在数十分钟之后落于眼前。
佟大伟按照AI给出的解答方法开始许愿。
他闭上眼睛，愿望很快就被通过了，他身后那一株庞大如同山峦般的攀爬之树动了起来，八条黑线腾空而起，变成了八条环绕着攀爬之树的圆环，层层叠叠的攀爬者变成如同星环一样的状态展开，来回不断旋转。
攀爬者们纷纷张开嘴巴，从嘴里念叨出一阵阵富有节奏感的颤音。
石笼之中的薇拉·萝洛提被拖了出来，躺在触须之上，一只小腿悬在空中，触须晃荡了一阵后归于平稳。
薇拉眯起眼睛看着这生平难得一见的事情发生，这宏伟的巨大攀爬之树比绘本里的巨龙更加庞大，那些奇诡的黑环令人感到深彻骨髓的诡异。
两条手拉手的‘手之环’。
两条腿勾腿的‘腿之环’。
还有一条头亲头的‘头之环’。
除此之外，还有数条，总共八条攀爬的奇诡之环飞速旋转，互相交叠，高声歌颂着某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存在。
如同浪潮般汹涌的灵性传来一阵拉扯感，薇拉感觉她在不断被拉扯，升上空中。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紧接着她眼前一片恍惚，眼前看见的是一片光怪陆离，五颜六色的世界很是新奇，可她也在乎不了那么多。
她察觉到自己闭上了眼睛，还察觉到自己似乎是‘睡着’了。
然后一个奇怪的意志出现，影响了她，让她凭空多出了一个想法。
“我可以憋气唤醒我自己……”
心中的想法愈发坚定，因为这里的发现太过于惊奇与震撼，如此重要的发现甚至会影响到全体魔女的命运——为此她认为自己必须把这个发现带回魔女的镜世界，无论如何都必须这么干。
她开始憋气唤醒自己。
薇拉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便感觉一阵头疼欲裂的感觉袭来，她眼前的七彩虹色世界出现了一抹灰，紧接着是裂纹，然后裂纹越来越多，裂纹纷纷变得如同玻璃一般碎裂了。
豁！
猛然醒转的薇拉瞪大眼睛，柔和的光让她一阵不适，她感受到了温和的气温，与略显潮湿的空气，还有一股青草与泥土交织的独特气味。
她用力坐起身，接着仔细观察周围：入目所至的全是绿色，但不同于北地的黑土地森林，这里更加接近南方的地理气候，树木品种各异，也纷纷都不是耐寒的种类。
此时此刻，薇拉倒吸一口冷气，她无法确定现在是不是另一种折射，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脱离真实的镜世界。
“在祂的伟力面前，凡人始终是凡人吗？”
可能在那种存在看来，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觉醒者，亦或是觉醒者之中强大的魔女，其本质都没有任何区别。
无非是大一点，或者小一点。
“老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薇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坐在什么东西上面了。
她坐在佟大伟的耳朵之上，佟大伟的脑袋被她压的狠狠地侧着，赶忙起身的薇拉又叹了口气，略显郁结道：
“结果，还是没能离开这个地方……”
“不不不，已经离开了。”佟大伟坐起身后，否认了这个说法，进而道：“要脱离那个地方，就必须得到使徒的权限。
成为使徒之后，就可以公平的许愿，遵循等价交换的代价。
这是源初之镜最基础的规则，也是祂自身必须遵守的规则，觉醒者不遵守规则便会异常，这对祂同样有效。”
薇拉复杂的看着佟大伟：“格雷斯，你……”
佟大伟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只是在救我自己，顺带救了我亲爱的老师，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薇拉心底涌现出了一抹震惊。
“我成功切割了。”佟大伟忍不住笑了起来：“利用镜子自身的规则。”
嗯，这里面还有诸多精确、复杂的计算，依靠人的脑子是不可能办到的，但他有一个AI，当时的‘空无使徒’，可以发挥出匹敌超级计算机的计算能力，或许是超越了超级计算机的计算能力。
然后他顿了顿：“虽然我成功切割了，但那只是过去的我，交易给镜子的部分被切割了，现在的我仍旧是使徒，而同时我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源初之镜最了解的人。
同时我具有魔女的特性，审判者的特性，人偶师的特性，燃火者的特性，堕落者的单独特性，歌者的特性，等于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审判者尤尔根’。”
尤尔根是被虚构出来的，源初之镜缔造出的一个奇观，只在真实镜世界里存在的一个超级觉醒者。
然后佟大伟有点无辜道：“现在祂一定很生气吧……但我也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