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中午时下了山, 在私房菜馆对付一顿午餐,林殊便将秦渝池送回酒店。
“下次见,林先生。”说了道别, 秦渝池也不下车, 而是直直盯着林殊。
林殊的双颊有些红,白皙的皮肤上染着红晕, 像是被人捏着欺负过一样, 红得不自然。
“嗯,下次见。”林殊偏过头, 双眼对上秦渝池直勾勾的视线,又很快躲开。
“林先生,您还没有退烧吗?您的脸现在很红。”道别后,秦渝池还不走,还赖在车里。
这木头!
林殊翻个白眼,怀疑秦渝池像是在故意逗弄他,又觉得这木头做不出这种事。
“空调温度太高了,我有点热。”林殊咬着牙撒谎。
“这样啊......那就好。那我走了,下次见。”秦渝池点点头, 语气模棱两可,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赶紧走, 你走了我好把温度调低, 车里现在的温度太热了!”林殊气呼呼说。
秦渝池勾起嘴角, 终于下车, 站在门边看着林殊开车离开, 渐行渐远。
身上棉睡衣不够厚, 离了空调, 秦渝池身上开始失温, 疲乏涌上来,身体也脱了力。
缓步回到房间,将身上的灰尘洗去,秦渝池也不休息,直接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录梦境。
昨天晚上,他难得和秦盛产生矛盾。
初始时,秦盛只是在责备秦希沫,指责她除夕夜留在学校不务正业,倒过来赞许他出席除夕晚会。
后来,秦渝池实在忍不了,直接让秦希沫先回房间,而秦盛认为他是在冲撞自己,少不得一顿吹鼻子瞪眼。
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脱口而出一句冷声的质问,“希沫为什么不想回家,难道您不知道原因?别说希沫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说完,秦渝池自己也愣了,因为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和秦盛说话。
秦盛很惊愕,顿在原地说不出话,而佟宜春则还是那副温顺娴熟的模样,做个和事佬,面色担忧地劝他给秦盛道歉。
佟宜春苦口婆心劝过后,秦盛重重咳嗽一声,理所当然地等他道歉。
看着这场面,秦渝池心里没来由地燃起一股火气,别说道歉了,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走回房间,任由秦盛在身后大呼小叫。
因为睡在家里,这一次他又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里的他不仅砸门,还将一个陌生人绑在椅子上,拿刀抵在那人脖子边威胁,“把你和林祈芯的交易说出来,对着镜头,一五一十地说。”
那陌生人害怕得腿都在抖,却嘴硬道:“你如果有本事,怎么不自己把他救出去?死都死了......”
听见“死”字后,他像是失了理智,把刀逼近,重重往那人脖子上抵。
最外层的皮肤被刀划破了皮,那人终于慌神,被吓得涕泗横流,哭着吼着,对镜头说了一堆他无法理解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梦里的他似是乏了,正准备坐到地上,无数警察却破门而入,将他制伏,压到在地。
跪在地上的那一刻,秦渝池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大街上。
冬日的枯叶落在头顶,他像个流浪汉,双目呆滞,呼吸微弱,吓得环卫工人差点报警。
不知怎的,醒来后想见林殊的心情太迫切,他没给周明打电话,而是拨通了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好在林殊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
见到林殊,他终于感到安全,就像是被吸引的异极磁石,只有贴近了才觉得安心。
将梦境全部记下来,秦渝池放下手机,又不禁想,林殊昨晚做了什么“噩梦”,又梦到他用沉默冷暴力吗?
心头发愁。
秦渝池叹口气,将他梦游的症状发给胡医生。
很快,胡医生打来电话。
秦渝池还没出声,就被胡医生劈头盖脸地指责一番,“我早就说过,不能把申菱给你的理论当真,那都是只是未证实的假说,你非要迷信!”
其实秦渝池所做的刺激很温和,不过是多闻闻洋桔梗的味道,多看看林殊的照片而已。
他自己做的这些举措,还不如回家一次的刺激来得严重。
就算是那次和林殊吃饭,他也只是幻听幻视,而回一趟家,他就直接梦游了。
“胡医生,我昨天没有故意刺激自己,我只是和父亲产生了争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秦渝池解释道。
听筒里静默一瞬,胡医生长叹口气,“你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幻听幻视,以及梦境的重要细节发给我。还有,我已经给你发了心理健康量表,你尽快完成,不要拖延。”
“好,谢谢胡医生。”秦渝池道谢。
胡医生发来的量表有近千道题,秦渝池本以为只是做个小测试,没想到这测试竟然有五十多页。
秦渝池咂舌,撑着眼皮做题,做到实在困了,才放下手机入睡,将剩下的题留到明日后日再做。
“我要去雷克雅未克看极光,你给我安排个视野好的酒店。”林殊在电话里对边星澜说。
“看极光?”边星澜惊讶道,“怎么想着去这么冷的地方?”
林殊不好说他想玩惊喜偶遇这种庸俗的把戏,便将大师搬出来作挡箭牌。
“我去找高僧指点迷津了,”林殊道,“大师建议我多出门散心,尽量去遥远的地方看风景。”
听筒里静了静,而后传来边星澜小声的试探,“殊儿啊,你是不是......和那谁好上了啊?”
“我......”林殊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刻意,急急否认,“没有!我只是想去看极光。”
“哪儿不能看极光?非得去雷克雅未克?我帮你安排别的地方,其它地方的光污染少,视野比城市里好。”边星澜明知故道。
林殊抿紧唇,没说话,忍着被捉弄的火气,在心里将边星澜暴打了一顿。
他不说话,边星澜又调笑着问:“是不是因为那谁要去雷克雅未克,所以你也想去啊?”
林殊咬紧牙关一瞬,终是说了实话,语气严肃,“还没有好上,你别乱说。”
林殊的态度严肃了,边星澜也不再开玩笑,正经地问:“好吧。要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他的对面,还是你俩直接住在同一间房啊?”
住在同一间房?!
边星澜这轻浮的蠢东西。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威胁道:“你再开玩笑试试?”
“我哪有开玩笑?我认真的!”边星澜辩解道,“住在同一间房,气氛到了,一晚上就能拉近距离,哪还用得着试探来试探去,推拉几个月都不能心意相通。”
这人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性上去?
真不知道桃子怎么会受得了这蠢蛋。
林殊揉揉眉心,不耐烦道:“面对面,左右间,上下层,随便你怎么安排,只要别安排在同一间就行。”
“好好好,知道了。不就是住在一间房而已嘛,都是成年男人,有什么好忌讳的......”边星澜似是不甘心,小声念叨,不愿意挂电话。
林殊听得头大,再忍不住,直接挂断电话,耳边才得了清净。
听说他要出远门,甚至已经制定好出游计划,高静歌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查秦渝池的行程。
林殊怀疑这两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在心里把事情猜得清明透彻。
“羽绒服和毛衣都准备好了吗?去那里以后也要每天给我发消息报平安,记住了吗?”上飞机之前,高静歌仍不放心,生怕他出去冷着。
“知道了,下了飞机会有人接我,直接开车去酒店,要用的东西都在酒店里,我又不是小孩。”林殊叹着气说。
闻言,高静歌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有些尴尬,摸摸鼻尖说:“你......注意安全。”
他注意安全?
他又没到要注意安全的地步。
林殊不服气道:“你才该注意安全吧。”
被他这么一呛,高静歌又脸红了,不停将头发别到耳后,“嗯,再见。”
就这样,林殊心情颇好地上了飞机,在夜晚时到达雷克雅未克的酒店。
酒店的设计很有特点,比起寻常酒店,室内的空间不算大,约摸一百平,而露台却大得出奇,将近五十平。
露台四周全是人工种植的古茶树,地板上堆着假的雪,模拟野外的景致,客人甚至能在露台上搭帐篷。
由于是两间房间共用同一个露台,所以入住的客人大多会将邻近的两间房都定下。
林殊一看这设计,就知道旁边该是秦渝池的房间。
初时那几日,林殊白日去酒店餐厅食三餐,其它时候开车去大教堂转转,去湖边看看天鹅。
林殊没告诉秦渝池他也来了雷克雅未克,而是悠闲地瞎晃,想着一切随缘,能遇见那是最好,不能遇见就算了,回B市再见。
但随着时间荒废,林殊还是忍不住想,明明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为什么就是遇不上?难不成边星澜骗他?
在外头瞎晃了一天,林殊又回了酒店。
快到午夜时,林殊拉开露台的门,百无聊赖地坐在躺椅上,用毛毯把半张脸和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观星。
这酒店视野好,最近又是极光高发的时节,林殊才来几日,就幸运地见了两次极光。
看着看着,困意涌上来,林殊打了个哈欠,眼皮愈发重,准备直接在星尘之下入睡。
吱吖——
右边传来一声咯吱的门响。
林殊心里一紧,像是知道来人是谁一般,虽然眼睛还闭着,但心跳已经变快了,怦怦响,不受控制。
熟悉的雪松香和脚步声一起渐近。
等到脚步声停下,林殊才缓缓睁开眼。
“林先生,您怎么来了?”秦渝池穿着及膝的羽绒服,口里呼着白汽,正俯下身看林殊。
对上秦渝池视线的一瞬,林殊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虽然天幕里的极光和星子很漂亮,但却都没有秦渝池的眼睛漂亮。
特别是当这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再也没有一点别的东西时,那就是最漂亮的。
林殊愣着不说话,秦渝池挥挥手臂,惊讶地问:“林先生?您睡着了吗?”
他睁着眼睛怎么睡觉?!
“我......”林殊翻个白眼,刚想说话,却发现毛毯正裹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声音闷闷的。
林殊赶紧扯下毛毯,吐掉残留在嘴上的绒毛,“我来散心,边星澜说这里风景好,很适合看极光。”
秦渝池缓慢地点点头,而后没忍住笑出声,似是不信他的说辞。
“我......”林殊还想要辩解,秦渝池却忽然俯下身,指尖往他的唇上靠近,将他惊得止了声音。
秦渝池揪起残留在林殊唇上的绒毛,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别用毛毯捂着脸,不然脸上会沾着绒毛。”
他脸上还有绒毛?
林殊顾及自己的形象,赶紧用手拍拍脸。
拍着拍着,秦渝池却又笑了,不是忍俊不禁,而是露齿地笑,“我骗您的,您脸上没有绒毛。”
意识到秦渝池是在捉弄自己,林殊停住动作,瞪着眼睛坐起身,冷着声音问:“你笑什么?这很好笑吗?”
“嗯,”秦渝池点点头,笑着说,“您穿了好多,裹得像个宝宝一样,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