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时就住在这里, 开学后我会让你回S市。”
“我不在B市时,随便你干什么,出去玩也行。我在这里时, 你就好好的演,不要动歪心思。”
“薪酬我按南影的平均薪资给你算,19万/天,还有什么问题?”
盛景垂眸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形玩偶。
林殊揉揉眉心, 烦躁地啧一声, “你现在不用演, 我在向你本人问话。”
“啊?好的好的,”盛景面上有了表情, 有些无措,摇着头说,“林先生, 我没有任何问题。”
盛景脸上堆满讨好, 令林殊莫名烦躁。
林殊忽然觉得, 比起秦渝池那种真闷葫芦,他更烦这种心思不纯的假闷葫芦。
“以后不准再犯刚才那种错。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打听到‘殊儿’这个称呼,往后都不准再说, 不然就滚。”林殊冷着声音警告。
“好的, 林先生。”盛景赶紧点头。
心里烦躁。
比听见猫爪子挠墙的声音烦, 比边星澜来惹他还烦。
林殊知道, 他是在唾弃自己愚蠢, 怎么会在酒醉和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事?
就因为这样一个相像的背影, 他清醒之后竟然还不反悔, 执迷不悟。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能的懦夫。
林殊烦躁地踢一脚沙发,环抱双臂,气呼呼躺进沙发里。
盛景赶紧看向地面,放轻呼吸,不敢发出动静,打扰到金主。
这些有钱人都有怪癖。
盛景心想,既然喜欢秦渝池,去追不就得了,找他来演有什么用啊?
虽然他挺情愿的,但也确实理解不了,这漂亮金主今晚一系列的诡异举措。
盛景站着等金主的下一条指示,等到腰酸腿麻了,才听见林殊说:“去卧室。”
盛景谨遵规则,加快脚步,想走在林殊面前。
林殊却翻个白眼,“难道你知道卧室在哪里?走我身后。”
麻烦的有钱人。
盛景垂下头,安静地走在林殊身后。
这房子里的楼梯很有特点,不是木制的直梯,而是镂空的铁艺旋梯,走动时最好扶着把手,不然一踩空就容易掉下去。
盛景紧紧扶着把手,林殊却什么都不扶,走得摇摇晃晃,平衡堪忧,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看得盛景胆战心惊。
这么漂亮,哪种恋人找不到?
怎么就非得要池里那条鱼?还搞得那么颓废。
盛景撇撇嘴,跟着林殊往上走,一直行到三楼。
“别进来,站在这里等。”林殊走到一间大卧室,独自进了房间。
房间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片刻后,林殊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条黑色蕾丝的带子。
“你今后就住在这个房间,”林殊带着盛景往另一个卧室走,“平常你就在一楼和卧室里活动,其它东西一概不许乱动。”
两人前后走进较小的那个卧室。
林殊将蕾丝带子递过来,盛景接在手中,不明所以。
“戴上眼罩,睡觉。”林殊说。
这玩意能叫眼罩?
盛景照做,将黑色蕾丝系好,遮住眼睛,侧躺在床上,静静等着林殊的下一个动作。
但耳边只有脚步声,声音渐渐绕到他身后,林殊根本没上床。
要看着他睡觉?
有钱人的怪癖真多。
一夜未睡,盛景困得心口发慌,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被钱砸中的喜悦中睡去。
床上的人呼吸渐稳。
林殊屏住呼吸,像是怕吵到沉睡的人,悄悄走近,屈膝坐在地上,趴在床边,将头斜枕在手臂上。
盛景的肩背很宽,腰也细,和秦渝池的相差无几。
林殊定定望着这背影,就像是回到了从前,秦渝池睡在他身边的时候。
每次事后,秦渝池都会抱着他去浴室,两个人泡在温热的水中。
他躺在秦渝池怀里,只要他仰头索吻,秦渝池就会低下头吻他。
他想接吻,秦渝池却只吻他的额头。
等他皱着眉生气,秦渝池才会吻在他的唇上,最开始只是克制地轻贴,而后他故意引诱,将秦渝池勾得呼吸不稳,再次沉沦。
可欢爱带来的愉悦是暂时的,像是兴奋剂,药效发作时很快乐,等欲望褪去后,他只会看见冰冷的背影。
秦渝池总是睡在床边,背对着他,每当他睁开眼,都会看见这样孤零零的背影。
林殊曾经很讨厌看见秦渝池的背影,醒来之后,他总是主动贴到秦渝池背后,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抱着才甘心。
可现在,他远远看着一个替代品的背影,竟然会感到莫名安心。
鸢尾雪松的味道汇入鼻息。
林殊深深嗅一口,在疲乏中缓缓垂下眼帘。
......
林殊很讨厌秦盛,虽然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在元旦前夜。
林殊也很讨厌秦盛家里压抑的氛围,他只要在那家里坐半小时,就再也不想待了。
就算是林港,也做不出在元旦团圆时让他汇报工作这种事。
可秦渝池却习以为常,进了花园要先汇报成绩和工作,直到秦盛点头同意才进屋。
B市的冬天本就冷,又是清晨,他还得站在秦渝池身边,呼着白气等。
“今年没有提名和奖项吗?”秦盛斜过视线,盯着秦渝池问。
没有就没有。
明年他给秦渝池买几个奖不就得了?林殊搓搓手心,心里不屑。
“抱歉,父亲。”耳边传来秦渝池低声的道歉,林殊再也忍不了,直接拽着秦渝池进屋。
林殊进了屋,看什么都觉得烦。
不管是言笑晏晏的佟宜春,还是放映着碟片的《小岛少年》,全都不和他的心意。
“烦死了。”林殊不耐地抱怨,将《小岛少年》换成他给秦渝池投资的新电影,这才稍稍舒心一点。
他的手凉,秦渝池就帮他捂着手。
他口渴了,秦渝池就帮他去接温水。
他想吃水果,秦渝池就用那双好看的手剥柚子,将白色的橘络处理得干干净净,再把果肉喂进他口中。
林殊吃好喝好,瘫在沙发里看电影,像个大爷,时不时挑衅地睨一眼秦盛,秦盛越生气他越高兴。
他又一次挑衅过后,秦盛也忍不住发火,“林先生,请您出去,我们家不欢迎没有礼貌的人。”
他巴不得离开,只有秦渝池这种傻子才会留下。
所以林殊直接站起身,拽住秦渝池的衣袖,拉着秦渝池往屋外走。
“林先生,您这是干什么?”秦盛挡在他们面前,火冒三丈。
他翻个白眼,“再吵试试?再吵我把你这房子端了。”
林殊本想继续威胁,哪知就是这么一句话,秦盛就白着脸向后退,双目失神。
“小丑。”林殊嗤笑一声,拽着秦渝池离开。
他们走出去时,秦希沫正好到达,看见他们要离开,疑惑地问:“林哥,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屋子,没了压抑的气氛,林殊心情大好。
趁秦渝池不备,他狠狠亲在秦渝池的脸颊上,“王子被恶龙关囚禁了,我来拯救他。”
说完,林殊又朝秦希沫行个骑士礼,“走了,下次见,秦公主。”
他带着秦渝池坐上车,身后传来秦希沫开怀的大笑声。
秦希沫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林殊也跟着勾起嘴角,护送王子似的给秦渝池开门,再自己绕到驾驶座。
“想去哪?”林殊坐上车问。
那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周年,他习惯了秦渝池的沉默寡言,本以为会得不到回答,秦渝池却罕见地主动说:“跑山。”
林殊惊讶地挑起眉,而后笑了,“行,我正好也想试试,开库里南跑山是什么感觉。”
冬天时,天气冷了,几乎没有人在B市跑山。
整个山头静悄悄,林殊直踩油门,轰的一声往山顶冲,漂移过蜿蜒的拐角。
跑山时,秦渝池亦是沉默的,不仅不会尖叫,连呼吸都沉稳,比欢爱时还冷静。
但秦渝池并不是害怕到失语,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库里南疾驰到半山腰,天上忽然下起小雪,簌簌落在玻璃上。
“我想打开车窗。”
这是秦渝池第一次向他提要求,所以就算气温是零下,他也同意了。
玻璃降下,冷风和雪一起飘进窗,将林殊吹得缩起肩膀。
可余光中,秦渝池正在安静地看雪,把双臂放在车窗上,微扬起头,竟然有些小孩子气。
心口蓦地发软。
林殊不想破坏这一幕,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继续飞驰着开上山顶。
车停下时,山顶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秦渝池回过头,无言地看他一眼,眼眸比窗外的雪还要晶亮,秦渝池只看了一秒,又转过头去看山顶的风景。
“怎么?”林殊熄了火,熟练地跨到副驾驶,坐在秦渝池腿上。
秦渝池仍看着外面的飘雪。
少数雪花落进车,落在秦渝池的肩头,林殊啧一声,将那些雪尽数拍掉。
拍完雪,林殊凑到秦渝池耳边小声说:“抱我。”
片刻后,秦渝池将车窗关上,转回视线,直视他的眼睛,沉默着打开空调热气。
雪落的声音透不过窗,车里很安静。
林殊俯下头,轻吻在秦渝池的唇上,还未开始引诱,就被撬开唇,他被吻得透不过气,大脑缺氧。
“唔......”林殊抱紧秦渝池,衣服紧紧贴着,不留缝隙。
他们在车里接吻相拥,直到挡风玻璃上堆满厚厚一层雪......
林殊睁开眼,看见眼前的背影时竟有一瞬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差点伸出手,去摸那背上的肌肉线条。
然而腿坐麻了,大腿和膝盖都有些疼,痛意又将林殊扯回现实。
莫大的失落感袭来,又一次林殊,他处在冰冷的现实里,这现实里他不会和秦渝池在一起,没有吻,没有爱和拥抱,也没有恨和怨。
咔嗒——
窗外响起细小的动静。
林殊缓慢地站起身,赤脚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又下雪了。
这个冬天怎么总是下雪?
窗上凝着雾气,林殊伸手擦掉水雾,将脸贴在玻璃上,静静看窗外的雪。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秦渝池一定早早回家吃过“元旦大餐”。
也不知道这一世他不在,秦渝池是不是像个傻子,只会乖乖坐在沙发上,沉默地被秦盛掌控?
身后响起咂嘴声和梦呓,打断了林殊的出神。
林殊叹口气,转过身,睨一眼床上的盛景。
盛景的鼻梁没有秦渝池的高,戴上蕾丝眼罩后并不好看,反而暴露了脸部的缺点。
林殊绕到盛景身后,一把将蕾丝结解开,而后离开,开着库里南出了门。
手机开机,震个不停。
大部分是群发的新年文字祝福,只有秦渝池那傻子才会发语音。
林殊丢开手机,和梦里一样,在飘雪中冲上山,不过不是跑山的那个山头,而是秦渝池在《苦生》中最后一幕的悬崖。
悬崖上早已覆满雪,和电影里的画面相差无几。
林殊踩下刹车,甩开拖鞋,赤脚走在雪上,凭感觉走到秦渝池躺过的地方。
雪落在睫毛上,模糊了林殊的视野。
风吹得林殊发抖,但他不在乎,一下躺进雪里。
林殊睁大眼睛看着洁净的天空,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眼皮上,再化成水。
冷死了。
林殊躺了几分钟,尽管天空很漂亮,雪的味道也很清新,但他没感受到任何美妙的情思,只感受到了冷。
还以为躺在雪里有多舒服,不过如此,冷得要命。
林殊麻利地站起身,抖掉身上的雪,抱着双臂跑回车里,在雪中留下一串歪扭的脚印。
秦渝池这傻子。
明明这么冷,为什么还喜欢拍这种电影,吃力不讨好。
林殊哆嗦着打开空调,吹了十分钟的热风,身体才渐渐回温。
算了。
以前他搞不懂秦渝池在想什么,这一世稍稍懂了那么一点,但也悟不透。
林殊长叹一口气,在手机上随便点了两份私房菜套餐,掉头下山回家。
到家时,盛景已经把外卖送来的菜装好盘,摆上桌,坐在椅子上等。
餐桌上摆着两条小黄鱼,林殊将自己那条推到盛景面前,想让盛景一并吃了。
盛景却会错他的意,立时戴好一次性手套,用手一点点撕开鱼肉,挑出里头的刺,再将鱼肉放进林殊的碗里。
小黄鱼上洒着晶莹的芡汁。
盛景的手套上很快沾上油光,几根鱼刺刺破手套,指尖也沾了油和芡汁,实在磕碜。
林殊叹口气,“不用挑了,剩下的你自己吃。”
盛景闻言摘下手套,面色有些无措,林殊又说:“去洗手。”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林殊将视线移到碗里,夹起一点鱼肉送进口中。
前几口鱼肉还很安全,但吃到刺多的鱼尾肉时,林殊又一次被小刺扎了口。
林殊蹙紧眉头,捂着右脸,将鱼刺吐出。
嘴里逸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林殊喝一点水漱口,才将这难受的味道消去。
林殊看着满桌的菜,忽然失了兴致,就算胃里还空着,食欲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人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只用筷子也能将鱼刺挑得一干二净?
林殊丢开筷子时,盛景也洗干净手,脚步轻轻地走回来。
见他不吃了,盛景也不敢动筷子,只敢垂下头,安静地看着餐桌。
被刺扎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这痛不可忽视,不断地提醒林殊,没人能当秦渝池的替身。
就算有一个人面容再像,背影再像,那人也取代不了秦渝池。
他和秦渝池在这间房子生活了两年。
他喜欢的不是想象中的影子,而是秦渝池这个人本身。
“你吃吧,不够吃就自己点外卖,”林殊失神地站起身,脚步不稳地往楼梯处走。
林殊脸上的失落太明显,盛景实在怕他脚滑,直接从楼梯上跌下来,更怕金主出事了自己也跟着完蛋,赶紧跑过去护在林殊身后。
“林先生,您怎么了?”盛景顾不上角色扮演,双手护在林殊背后一厘处。
“我......”林殊行得缓慢,走到曾经和秦渝池一起睡的大卧室,“没什么,我困了,要睡觉。你自便吧,不用演了,想在哪里待着都行。”
林殊语焉不详,盛景也听不懂林殊的意思,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林殊关在了卧室门外。
接下来的几日,盛景没敢离开,也不敢去三楼打搅林殊。
有时林殊睡够了,就会下楼来看电影,让他点几桶爆米花和可乐,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秦渝池的电影。
每日点了外卖,盛景安静地吃完饭,收好他和林殊产生的垃圾,小步跑着将垃圾袋丢到屋外的垃圾桶,再逆着冬风小跑回屋。
和林殊生活的一周多里,盛景第一次见识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十天半月不出门,就只待在家里看电影。
林殊的兴致时高时低,兴致好时会和他一起吃炸鸡看电影,兴致低时就睡在床上或沙发里,什么也不做。
渐渐的,盛景觉得,林殊也不像前男友说的那样可怕,甚至还有点可爱。
“林先生,我今天点了炸串和汽水,您想出来看电影吗?”林殊又在房间里睡了一天,盛景现在胆子大了,敢上楼去问。
敲过门后,盛景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本以为会没有回应,门却忽然打开。
林殊打着哈欠,头发乱糟糟,“什么口味的炸串?”
“都有。”盛景挑挑眉说。
林殊吸了吸鼻子,跟着盛景下楼,打开看了无数遍的《小岛少年》。
林殊细嚼慢咽,看完了两个多小时的《小岛少年》,才将自己那份的炸串吃掉一半。
“林先生,您还吃吗?”盛景问。
林殊摇头,抱着肚子瘫在沙发里,眼睛还盯着放映幕。
“那我收咯?”
林殊点头。
盛景将桌上的食物残渣一并收起,装进袋子中,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打开门。
B市的冬天太冷,屋外的风呼呼吹。
盛景顶着寒风和雪渣往垃圾桶跑,抖着身子将桶盖拉开,将袋子丢进去。
天色晚了,湖光半山别墅区的路灯全部亮起。
只是这路灯有些暗,是昏黄色,盛景的视野受限,什么都看不清晰。
关上垃圾桶时,盛景看见地上多了一个人的影子,心里顿时一惊。
那影子在他右侧,很高大壮硕,可耳边只有风声,盛景以为闯到了鬼,紧张地攥紧手指。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全身阴冷。
盛景提起一口气,拔腿就往林殊家跑,也没敢回头看,生怕看到不吉利的东西。
砰——!
门发出巨响,这动静吵着了林殊。
“你干什么?”林殊站起身,蹙着眉往门口走。
盛景面色苍白,结巴着喊:“有,有鬼啊!”
叮咚——
门铃声适时响起。
林殊啧一声,根本不信盛景的说辞,直接拉下门把手,将门打开,“少说瞎话。”
“别开门啊!”
盛景捂着耳朵,害怕地转过头,眯着眼睛往屋外看,确实没看见鬼,反倒是看见了更让他惊骇的人。
秦渝池站在门外,头发上全是雪,大喘着气,盯着林殊问:“什么时候回B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