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不仅力气大,声音也狠恶,在场的大部分人听见了这处动静,不约而同地用余光扫,不敢大方地往冲突之处看。
平时被刘顷压制,现在还被一个瘦弱的陌生人警告,凛意远心头积压的不忿骤增,亟待爆发。
“你这人有病吧?”凛意远举起拳头,往林殊脸上抡去。
林殊嗤笑一声,懒得躲抡过来的拳头,直接抬脚往凛意远身下踢。
鞋尖将要擦到裤子时,凛意远被人拉得后退一大步,正欲出拳的手也被紧紧制住。
咻——
秦渝池及时将凛意远往后扯,林殊那一脚才没有揣上目标,在空气里划出一阵风,阴冷冷的。
“发生了什么事?”秦渝池微蹙起眉,插到两人之间站着,将自己当作肉墙,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
这人竟然还有闲心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殊心里火气更甚,正好撒到秦渝池身上去,“他的手都搭到希沫肩上去了,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没有警告过他别对希沫动手动脚?”
刘顷的视线在几人间来回扫,这才从话语里拼凑出事发原因。
上次秦渝池坠楼,重新开机后,秦希沫来探过班,还请剧组喝了红枣茶,让大家多多照顾秦渝池。
没想到凛意远这小子,轻浮惯了,竟然把坏心思打到人家妹妹身上!
刘顷轻咳,打圆场说:“林先生,您别生气,他就是粗枝大叶惯了,总爱和别人身体接触,连我都被他搂着抱过好几次。”
林殊的眼神还狠着,刘顷只好推推凛意远的背,朝他使眼色,“快!给秦妹妹和林先生道歉。”
刘顷竟然让他道歉?
凛意远抬眸,透过秦渝池的肩膀,对上林殊恶狠的眼神,已有些心虚,嘴却还在硬抗,不发声音。
“快道歉!”刘顷低声提醒,“林先生是边总的朋友。”
边星澜的朋友?
凛意远不知道林殊,但却知道边星澜是何人,进娱乐圈玩票的富二代,没点背景根本惹不起。
既然这“林先生”是边星澜的朋友,岂不也是个玩票的富二代?
这人怎么会和秦希沫认识?
脑海里忽然闪过助理群里的小道八卦,凛意远恍然大悟,原来这姓林的就是秦渝池的金主!
不过这金主怎么细胳膊细腿的?不像是能压住秦渝池的样子。
须臾之间,凛意远的思绪七拐八弯,转了好几个圈。
“秦妹妹,对不起啊,我就是手太贱了,没别的意思,您别介意。”凛意远抱歉地笑笑,走上前,哥俩好似的搂住秦渝池的肩。
这道歉不真诚,轻飘飘的。
林殊翻个白眼,转过头问:“吓着了吗?”
周围的气氛已经很紧绷,秦希沫不想再惹出大动静耽误拍摄,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没事,谢谢林哥。”
没有闹出大矛盾,刘顷舒了口气,热情地招呼道:“林先生,渝池在拍最后一场戏,还有半小时就能结束。”
刘顷和他说这些作什么?
为什么要向他汇报秦渝池杀青的时间?
林殊蹙起眉,眼里闪过不满和一丝不解。
以为林殊是嫌半个小时太长,刘顷赶紧朝自家助理招招手,“快快,拿两张折叠椅过来。”
很快,导演助理拿着两张折叠椅跑过来,放在一旁支好。
“林先生,秦妹妹,你们先坐,我们马上结束。”刘顷点头哈腰地说。
林殊冷着脸,指着凛意远问:“他一会儿也有戏?”
刘顷拿不准林殊的意思,踌躇着答:“是,意远前日已经杀青,等会儿再补个小镜头,几分钟就能结束。”
“抓紧时间,”林殊双臂环抱,坐下身,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又朝秦希沫说,“你坐我身旁。”
“是,林先生,马上就好。”刘顷拍拍秦渝池的背。
秦渝池定定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沉默片刻后,拽着凛意远转身,往远处走去。
凛意远比秦渝池矮半个头,身型也还算不错,但和秦渝池站在一块,立刻逊色不少。
除开恰到好处的背肌和倒三角腰,秦渝池走路时,还有种刚正的挺拔感,上身笔直,肩宽体阔。
林殊看过无数次这背影,躺在床上时,送秦渝池去剧组时,甚至是最后一面时。
每一次,秦渝池都先离开了,而他总是看着秦渝池的背影,赌秦渝池会不会回头。
过去的记忆渐行渐远。
林殊一时竟然忆不起,曾经的秦渝池是否回过头。
恍惚出神片刻,胳膊和腿上的痒意发作,将林殊的思绪扯回现实。
方才被咬的蚊子包鼓了起来,林殊低下头看,双臂上全是红肿的包,直径比硬币还大,痒中带痛。
林殊刚想伸手去抓,却听见一句低沉的“别用手挠”。
一时之间,蚊子包的痒意都算不上什么了,耳膜的震感更让人心悸。
林殊没有抬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在说话,抿紧唇沉默不语,直直盯着秦渝池的鞋尖。
秦渝池站在一米远之外,弯下身,将两小瓶驱蚊用品放到林殊脚边。
“绿色的是艾草膏,擦在蚊子包上可以止痒。红色的是驱蚊液,擦完艾草膏后喷一点在皮肤上。”秦渝池低声说。
林殊收紧手指,不出声也不理会,装作没有听见。
片刻之后,秦渝池又道:“林先生,这些都是崭新的,我并未使用过,您可以放心。”
说完,秦渝池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两瓶未拆封的驱蚊产品。
秦渝池在《浮生门》中饰演一个因病退役的雇佣兵。
而现在拍的这场戏,正是他在与反派搏斗后,中枪后躲进枯枝树叶里蛰伏,在黑夜里感受生命流逝、等待救援的一幕。
秦渝池愈走愈远,脚上的草鞋踩着枯枝和落叶,发出咯吱的细小声响。
这声音无人在意,像是只会钻进林殊的耳里,扰得他心口发燥,发乱,一点都不安生。
而眼前那两小瓶驱蚊产品更是扎眼,林殊移开视线不想看,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瞄,仿佛那是样宝贵东西。
贱东西。
怎么就控制不了心绪?
林殊在心里骂自己,双臂抱得紧紧的,手指攥紧衬衫,防止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拿那两瓶驱蚊液。
来时的无畏感碎得七零八落,轻易就被秦渝池的一个小举措打破。
果然,他还是不能见到秦渝池,只要一见面,再大的决心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哥,你......等会儿要参加聚餐吗?”见林殊面色有异,秦希沫小心翼翼问。
林殊摇头否认,“等你哥结束了我就走,你不用害怕,他不敢来欺负你的。”
秦希沫倒是不怕凛意远,而是觉得奇怪,因为这一整天里,林殊都表现出异样的保护欲。
刚才自家哥哥的行为,以及林殊的排斥态度,秦希沫都悄悄收进眼底,心下除了遗憾别无他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一个月了,秦渝池都没能加上好友,已经是希望渺茫。
秦希沫叹口气,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风油精,递到林殊面前,“林哥,你用这个吧,这个也能驱蚊止痒。”
痒意愈发严重,林殊犹豫片刻,终是接过秦希沫的风油精,“好,谢谢。”
风油精涂在蚊子包上,痒倒是不痒了,就是有些火辣的疼,还伴有刺激的清香。
过不久,痒意好转时,秦渝池那边终于下戏,彻底结束整场电影的拍摄,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大声欢呼。
秦渝池在落叶里躺了太久,衣服上全是灰,脸上也沾着尘土,远远看去竟像个战损的勇士。
热闹的欢呼声中,林殊站起身,朝秦希沫说:“我先走了,下次见。”
秦希沫也跟着站起身道别,“下次见,林哥。”
林殊颔首,转过身,没有打手电筒,在微光中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剧组的灯只能照亮半程。
走到中途时,林殊眼前陷入漆黑,惟有吝啬的几丝月光泄进树枝,在地上照出他孤零零的影。
唰——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树叶的响声,以及急切的脚步声。
林殊回头,便看见秦渝池正打着手电筒,匆忙地往他所在的位置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秦渝池微顿一瞬,又继续走,渐行渐近。
秦渝池行到林殊身后一米远,一言不发,也不说自己的来意,只定定站着,大半张脸笼罩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
林殊沉默地睨一眼秦渝池,转过头,自顾自往前走。
他抬起脚步时,秦渝池也跟着走,还将大功率的手电筒抬高,照亮林殊的视野。
两人在烁亮的灯光中行进,保持相对静止的距离。
如果林殊加快脚步,秦渝池也会迈大步子,如果林殊减缓速度,秦渝池也会收小步子。
五百米明明很短,林殊却觉得很长,仿佛走了一小时,都到不了湄椰林入口。
身后炙热的安全感很危险,这种安全感会令人胡思乱想,心乱不安。
入口出现时,林殊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出湄椰林。
好在小敞篷还停在原位,林殊也不解锁车门了,直接从车门外往里跳,发动引擎。
嗡——
车灯将椰子树引得发光。
林殊挂了倒挡,轰着油门转弯,带起一阵汽油味的风。
“安全带。”秦渝池的声音在轰鸣声里微不足道,却能清晰地落进林殊耳中。
林殊咬紧牙关,熟练地调转车头,开跑车似的轰踩油门,以极快的速度疾驰而过。
椰香味的风汇入鼻息,仪表盘过半,车速愈发快,像是林殊的心跳,直冲胸膛,降不下来。
直到后视镜里再看不到秦渝池,林殊才松开油门,将车速减缓到二十码,单手系好安全带。
车速降下来了,心却静不下来。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咚咚的心跳声。
林殊在无人的公路上行驶,绕着环岛路缓驰,不知行了多久,一直驶到灯火通明的夜市里,心悸都未好转。
“先生,有兴趣来我们酒吧玩吗?”
“我们这里有脱衣舞会,您有兴趣吗?”
“先生......”
林殊一停下车,几个兔女郎和猫少年便围上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揽客。
阁沙梅岛的酒吧多,特别像林殊这种一看就有钱的貌美少爷,最受服务生欢迎。
“有酒吗?”心乱之中,林殊问了个蠢问题。
几个服务生愣了愣,而后脆生生地笑着说:“酒吧里当然有酒呀,先生来嘛~”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点了根烟夹在指尖,在服务生热情的簇拥之下走进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