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气积力自积

赵荣喜出望外,心脏怦怦乱跳。

桑老头过来倒茶,他一口干下去,颇为豪迈。

茶铺内亮着灯盏,这会人本就少,他们又靠在茶铺里侧,不会有人搅扰。

从曲非烟手中接过一本线装书册,摸上手便知是楮皮纸,正是由南昌府那边的官纸局所产,盛行于高级书画行当。

比如徐渭在《画鹤赋》中说:楮墨如工,反寿终身之玩。

意思是楮皮纸配合精细的墨,作成书画可以一生赏玩。

赵荣把桌面上的灯盏朝自己这边挪了挪,没瞧见书封上有字,打开一看便见娟秀小楷,顿时目光穿透灯盏,看向笑吟吟的曲非烟。

“你的字迹。”

“当然是我记下来的,爷爷的琴谱曲谱能给你找上几摞,秘籍就别想啦。自燕赵大地下湖广,爷爷为数不多的秘籍都落在途中,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早知如此,应全部交由我来保管。”

“这些全给爷爷瞧过了,我也照着上面的法子修习。”曲非烟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赵荣点头嗯了一声。

他没多说话,全被上面的文字吸引。

开篇并不是神功秘法,而是直白的记录着经脉学问。

赵荣每次练易筋经洗髓经时,都会卡在这些地方,云里雾里。

没有明确注解,他就无法运内力过圆满周天,只能照着禅功姿势强炼。

外界书斋、武馆的经络窍穴图他也研究过,甚至还去医馆询问老中医,可要么各说各话,要么不在一个行当上。

如今...

手中的书册正像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他将解除瓶颈之锁,推开大门,正式拥抱那片广阔的新天地!

“督脉总督一身之阳经,任脉联系总任一身之阴经,带脉约束纵行诸脉,二跷脉主宰一身左右阴阳,二维脉维络一身表里阴阳...”

“行气补气法门:十二经脉气有余,蓄藏于奇经八脉。十二经脉气血不足,由奇经溢出而补。”

“……”

“气积而力自积,气充而力自周。设未及充周,驰意外走,散于四肢,不惟外壮补全,而内壮亦属不坚,则两无是处。”

“妙哉!”

……

赵荣如疯魔一般,沉浸于新天地。

曲非烟疑惑不解,直勾勾盯着他。

“荣哥这是怎么了?”

“他看的只是爷爷教我的修炼心得,没有神功妙法,怎像是如获至宝?”

她甚至有点担心,某少年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但未曾修炼心法,没道理入魔。

直到赵荣突然呼出一口气,直把灯盏中的火苗逼成一点,当场灭掉。

周遭一黑,他瞧不清书页上的字,这才醒神。

曲非烟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上,赵荣惊觉把小姑娘晾在一边,看向她时不由带着歉意。

“荣哥,这可是你想要的?”

“嗯,对我来说,此书犹如稀世珍宝。”赵荣喜欢说实话。

“没那么珍贵。”小姑娘被他说的惭愧,小手连摆。

“呵呵,因人而异嘛。”

赵荣心中畅快,脸上笑容不断,看向曲非烟的眼神如带一层美颜滤镜,觉得她更可爱了。

朝她拱手相谢:“承非非恩情,困扰我许久的疑惑消除大半。”

“好大哥,休要再客气。”

“只是举手之劳。”

曲非烟又好奇:“但听你说疑惑消了大半,还有小半是什么。”

“大抵是一些窍穴的具体位置。”

“那有何难?”

小姑娘并出剑指在他眼前,“只消学一门点穴法,包让你认准穴道。”

赵荣快速把书册往后翻。

可惜,没找着点穴法。

曲非烟见他落空,笑眯了眼睛。

昏黄的灯盏前,清脆悦耳的声音悠然响起:

“子午流注明道理,灵龟八法时辰分。”

“致命穴位六六定,阴阳协理机其变。”

“……”

“点穴功夫爷爷教得最多,可惜要配合内劲,非非内力浅薄,但内家点穴术的基旨要义,非非全都会哦。”

小姑娘对赵荣投来的狐疑目光相当不满,当即在他面前连讲《手太阴肺经穴诀》与《手阳明大肠经穴诀》两篇。

她站到赵荣身边,喊一声“得罪”后并剑指在他身上连点。

“中府,云门,天府!”

“侠白尺泽孔最存,列缺经渠太渊涉。”

“鱼际少商如韭叶。”

眨眼间,曲非烟连点赵荣手太阴肺经十一穴。

赵荣吃了一惊。

只感觉一道道单薄气力冲击穴位,但又被他体内的浩然内力挡下,只留下痒痒的感觉。

点穴法不仅要认穴,更要找准穴位。

曲非烟连续出手,十一穴全部点中要害。

她才十岁啊。

这就是天才吗?

……

他正惊叹着,没瞧见一旁的曲非烟正用左手揉着右手指尖,看向赵荣时,同样是惊叹的目光。

哎呦,好疼。

那武馆的人说荣哥练功没多久,怎会有如此刚猛的内力,竟将我的内息全部震散。

他才十五岁啊。

这就是爷爷口中的天才吗?

曲非烟毕竟年幼,尽管她对赵荣感到亲切,但多少有点好胜之心。

此番十一穴点下来,她多有感触。

……

一大一小两天才又对坐在茶铺油灯前,曲非烟毫无保留,将自己知道的点穴知识悉数告知。

但内容颇多,从基础讲起极耗时间。

赵荣觉得小姑娘厉害极了,如此复杂的经络知识,她道出根脚竟毫无阻塞停顿,一直行云流水。

曲非烟则是觉得赵荣学得极快,不知他的脑袋是什么构造。

茶铺的桑老头送走了几批客人,他俩还在。

如果不是赵荣说要买下他的铺子,他早打烊赶人了。

亥时已深。

茶铺外响起了一个稍显苍老又很柔和的声音。

“非非。”

曲非烟念着一声“爷爷来了”。

当即把小手掩到嘴边偷偷道:“荣哥,爷爷担心连累你,他暂时不会与你相见,你不要误会。”

“明白。”

“日久天长,会有机会的。”

“嗯。”

点穴法没有讲完,相约在下次。

赵荣追到门外,看到一道黑衣清瘦背影领着曲非烟消失在街旁的楼宇内。

这位虽是魔教中人,但醉心音律,寻高山流水,如今身份尴尬,困于红尘,为正邪所不容。

但这便是江湖。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想退出,哪有那么简单。

赵荣微微摇头,自知与这爷孙女二人牵扯到了一起。

可他对所谓的门派之见、正邪划分从无敬畏之心。

摸了摸怀中小姑娘留下的书册,他底气更足。

“桑老受累了,这是定金。”

原本睡眼惺忪的桑老头在看到赵荣留下的银锭后,登时恢复了一些神采。

瞧着赵荣离开时轻快的脚步。

桑老头扶着茶桌,掐灭铺前灯盏。

昏暗中喃喃声划过: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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