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莫失莫忘(6)

木兮很肯定,刚才殷一寒的视线绝对没有那么天真无辜,他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木兮担心他会伤害兰大人,他很快做好了饭,端上了桌,让他们过来吃饭,自己就守在兰大人的身边,寸步不离,不给这小子一丝一毫的机会伤害他们家大人。

殷一寒却表现很乖的样子,他吃饭很有教养,也不会说话,吃饭的动作也很克制,不会发出什么大的动静,兰一臣看他只吃着碗里的饭,也不吃菜,便拿起公筷,夹了青菜给他吃。

殷一寒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青菜,顿了顿,然后乖乖的吃了下去,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府里的规矩非常严格,长公主虽是他的母亲,却一直以身作则,做到食不言,整个用餐的过程都非常安静,就只是真的在吃而已。

但是在这间寒舍里吃饭,他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了温暖的亲情,兰一臣会给他夹菜,也很会照顾他的喜好,就连坐在兰一臣身边的琥珀,都倨傲的咀嚼着鱼骨头,舒服的眯起了猫眼,好像在享受什么饕餮盛宴。

只是这饭桌上唯一碍眼的便是那个叫木兮的小童了,他一直用审视而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让他尤为不舒服。

哥哥身边的人,殷一寒都一一查过了,这个木兮不过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是哥哥善良将他带在身边,还允许他一同上桌吃饭,否则凭他的身份,他怎么配出现在哥哥的身边。

兰一臣并不知道同桌吃饭的其余两个人心中各有心思,他向来不愿意把别人想的太坏,只专心的吃着眼前的菜。

同一时间,殷云也正和妻子吃着饭,他们和主家分家之后,一直都是茹娘洗手做羹汤,桌上的饭菜都是殷云爱吃的,而此时殷云的碗里,已经被盛的满满的了。

看着妻子还要将菜放入他的碗中,他伸手阻止,“别光顾着我了,你都没吃两口,看你最近都瘦的,只剩皮包骨了,这样子瘦弱,如何为我生儿育女?”

茹娘讪讪一笑,“我平生所愿就是你健健康康,努力加餐饭,其他的也别无他求。”

殷云握住了她没有拿筷子的那只手,“真是胡言,我们并没有分离,何须我努力加餐饭呢,况且我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人呐!”

殷云并不喜欢卓文君的《诀别书》,努力加餐勿念妾,期期艾艾的,就像是在告别,他想与她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茹娘放下筷子,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是妾说错话了,妾以后不会再说这样丧气的话了,夫君莫要恼我。”

殷云轻叹,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对他爱的人发脾气,哪怕当时他心情不好,这是他总结出来的婚姻相处之道,凡事都好好说就是了,沟通才是最好的桥梁。

饭后,他们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茹娘挽着殷云的胳膊,就算是不说话,也是很幸福的。

院子里有点点星光,那是草丛里的萤火虫,它们明明灭灭,飞舞在自己的天地,抬头望月,如今是半弦月,就像是拉开的弓一样,星星三三两两点缀在周边,茹娘的笑容宛若桃花,笑起来的弯眸也如同月牙,殷云很喜欢看茹娘的眼睛,那里有他的倒影。

“今晚的月色很美,”这是每天晚上散步的时候,殷云总会对妻子说的话,不管那天是晴天还是阴天,是圆月还是残月,是下雨还是下雪,只要有身边之人的陪伴,他的人生就是圆满的。

而茹娘就会接着回他一句,“君心似我心。”

夫君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她只需要跟随夫君的脚步就不会迷路。

隔日清晨,梅府收到了闲王府的信笺,说是丰阳亭主约梅世子去观鹤楼赏景,如今梅府已经下聘,他们也算是未婚夫妻了,这也不算逾矩,梅润笙自从那次相亲之后,就没有见过丰阳亭主,倒不是因为他不上心,主要是要办交接的差事,便一时忘记了这个未婚妻,如今对方主动来相邀,他也不会拒绝。

观鹤楼是城中一景,许多文人雅士都喜欢登楼远眺,也有很多人在墙上留下不朽的诗篇,丰阳亭主之所以会选择那儿,是因为梅润笙是一个大才子,她以己度人,猜想他会喜欢她选的这个地方。

因为亭主驾到,所以观鹤楼今日不对外开放,算是闲王府包场了,当梅润笙按照约定的时间提早一刻到的时候,看到楼下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吓得他以为走错地方了,还是贤王府的家丁看到他,主动走出来打招呼,才知道这地方今日不会有外人打扰,果真是个约会的好场所。

梅润笙松了口气,缓缓走上了这木质台阶,他今日仍是着一身红袍,鲜艳的如同太阳一样张扬热烈,在楼顶的丰阳亭主早就看到了他的到来,她也是刚到,安安静静的站在栏杆边,一点儿也不像等待心上人到来的紧张模样。

楼梯狭窄,只容一人通过。

梅润笙爬到楼顶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亭亭玉立,风姿绰人,也许是为了迎合他的装束,如今也是一身红衣,梅润笙还记得第一次初遇的时候,丰阳亭主穿了一身红色的襦裙,轻轻浅浅的对他笑着,一瞬间就勾走了他的魂,让他对这门婚事有了憧憬和向往。

“亭主安好,”梅润笙打了招呼,站在了她的身侧,和她一起看眼前的风光,刚才她看的那么入神,连他的到来都没有注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风景。

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如今站在观鹤楼顶,底下的城市建筑变成了小黑点,这人生百态,千家万户都尽收眼底,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朝暮四时而变,梅润笙刚出府的时候还是风轻云淡的,可如今他却觉得天那样近,那样的蓝,于是他开口问身边的人,“亭主有没有见过大海?”

他问的突兀,丰阳亭主微微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回答,“见过,我从小跟父亲东奔西跑,所以不管是沙漠还是大海,我都见过。”

梅瑞笙这才想起来,她不是那个深居闺房的大家闺秀,而是被外人传言为疯丫头的野孩子,可此时他并没有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什么不对,反而很羡慕她的自由自在,羡慕她广阔的眼界。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看一次海,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京城,一直没机会出去看看,如今马上外出述职,倒是一次不错的历练,”梅润笙双手握着栏杆,像是挣脱了家里的束缚,重新掌握属于自己的人生。

丰阳亭主微微偏头,看向他的眼睛,原来他和她一样,也是向往广阔的天地的,她吩咐侍女春桃,“将箱子拿过来。”

春桃的手里抱着箱子,看起来并不重,梅润笙好奇地打量着,丰阳亭主面色赧然,说道,“这是我亲手为你缝制的一件春衫,你看看可还喜欢?”

不得不说,丰阳亭主的手工活是一绝,春桃将箱子打开,梅润笙看到了那件春衫,竟然是他喜欢的红色,他将它展开一看,拿到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竟然觉得大小正合适,他的心中充满喜悦,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尺寸的?”

丰阳亭主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当日梅家来下聘的时候,不仅合了八字,还留下了你的尺寸,我想着你之前送了我不少东西,一直没有机会回报,便亲手给你缝制了一件春衫,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梅润笙恐怕会脱下自己的外衫,将这件春衫立马穿在身上了,这细细密密的针脚是眼前的姑娘一针一线为他做的,他感动不已。

“你喜欢就好,以后不要叫我亭主,就叫我幺幺好了,父王都是这么称呼我的,”丰阳亭主将散落耳边的发往后一挽,随意的动作其实泄露了她的紧张,每次她害羞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有这个毛病,旁人不知道,春桃在一旁看了偷乐。

梅润笙点头,“那你以后叫我安言吧,这是我的字,只有亲密的人才能叫。”

丰阳亭主脸颊微红,不知道该怎么接,如果他没有说后半句就好了,现在叫了不是显得过于亲密了吗?

就在丰阳亭主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握住了,这样于理不合的举动把丰阳亭主吓了一跳,连忙将手往后一缩,却并没有抽动,她正有一丝恼意,梅润笙却紧盯着她手指上的伤口,问了一句,“幺幺,疼不疼?”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称呼还是他的问话,丰阳亭主身子有些僵硬,也随之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几个针眼,这是她在做衣服的时候被针扎到的地方,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摇了摇头,“以前我也为父王补过衣服,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晚上做针线活,总有不留神的时候,也没有流血,只是不小心扎了一下。”

梅润笙想,哪里是扎了一下,明明是扎了好几下,而且晚上是睡觉的大好时间,她却为自己熬夜做衣服,这让他情何以堪。

“以后少动一些针线活,又费眼睛,又熬心神,我不允许。”梅润笙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另外一只手,这只手上还好没有,只能霸道的嘱咐,莫要再碰针线了。

丰阳亭主却固执的摇了摇头,“安言,我做嫁衣,还是要亲自动手缝制盖头的,你让我不碰针线,这也不可能啊。况且,我觉得做衣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并不觉得委屈,反而很喜欢。”

梅润笙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止,谁叫她都叫自己的小字了呢。

“幺幺,我们马上就要结为夫妻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你可有什么喜欢吃的?平时闲下来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梅润笙大着胆子问道,他不想从别的人口中打听亭主的喜好,这样是对她隐私的不尊重,他希望通过她自己的口了解真实的她。

“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也有很多的小毛病,一两句话可说不完,不如回去以后我将它写成一个册子,送到你府上,你亲自过目?”丰阳亭主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灵动的双眼如同宝石吸引人的目光。

梅润笙喜笑颜开,“好,回去以后,我也将我的喜好和缺点写下来,我们交换着看。”

春桃看他们相处的这么好,心里也放心了,她可是闲王手下的眼线,梅世子要是敢对亭主不好,她可会打小报告的,闲王一定不会放过他。

适才握住了丰阳亭主的手,梅润笙就一直没有松开,直到他们要离开这楼,梅润笙只好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只因为楼梯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他倒是想背她下去来着,可惜不好意思开口,等着日后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想抱她,他就直接上手了。

丰阳亭主失去了手上的温热,心中竟也觉得有一些怅然,只是出来耽搁有些久了,她得回府去吃饭。

风府门前,风寒竹打开大门,准备去皇城司当职,就看到门口来回徘徊着的人,缩着个身子也不进来,他疑惑的开口问道,“王瑞昌,你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呢?”

风幽篁早已去了户部,家里也没别的主人了,这小子打什么坏心眼儿呢?

王瑞昌看到他,吓得脑袋又缩进了衣服里,风寒竹看到他这怂样,想起了千年的王八,他鄙夷的打算越过他离开,却又被王瑞昌挡在了面前。

风寒竹不耐烦了,撸起袖子准备将人揍一顿,反正以前在王家的时候,这家伙也没少使绊子。

“寒竹表哥,花朝是不是在这儿?”王瑞昌抖着声音问道。

风寒竹看了看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叫起自己表哥来了,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

“你打听花朝做什么?”风寒竹脑子转了转,想起花朝原来是眼前这人院子里的人,可是后来不是被他罚到外院去,之后被王瑞瑛提携,又转送给了他们吗?现在他们应该没什么主仆关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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