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城门外,望着簇新的、巍峨的城池,王廪不禁有些恍惚。
几年前,他被赶出京城。
那时的京城,不是长安,而是平城。
为了回京,重新回到权力中心,王廪汲汲营营,不知付出了多少。
如今,终于返京,却早已变了模样。
王廪对于长安这座新城,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只知道它是古都,却屡遭战祸。
眼前矗立的城池也是在二三百年前的断壁残垣上重新建设的,完全没有让他熟悉的地方。
王廪想说一句“近乡情怯”、“物是人非”,似乎都不太应景。
“无妨!平城也好,长安也罢,都是大虞的京都!”
是权利的中心,是他能够重现祖上荣光的舞台。
他,来了!
这一次,他绝不会像上次一样,被人轻易的赶出去!
王姮不知道亲爹的踌躇满志,否则一定会提醒一句:爹啊,千万不要轻易立FLAG,很容易被打脸呢!
……
王廪进了城,按照母亲、妻子信中言明的家的位置而去。
长安是在废墟、荒地的基础上,由无到有建设起来的。
不是旧城的改造、扩建,而是从画图起就开始完全规划的。
所以,它没有受制于原有的城池格局,而是直接进行了整体的布局。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整个城池,四四方方,除了皇城,还有东西二市,以及一百零八个坊。
中轴线一条朱雀大街畅通南北,其他的街道也都横平竖直,宛若比照尺子画出来的。
王家新购置的宅院在平康坊,那可是个好地方。
西靠内城,东邻东市,坊内亦有国子监、教坊司等等衙门。
平康坊内的住户,亦都是权贵。
只一个“富”,都不够格。
因为这里的地皮,不单单是用银钱就能买到的。
王廪当初也是借了齐王府的势,又砸下了大把的银钱,这才在平康坊内安了家。
王廪骑着马,带领一大队的人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进入到平康坊,来到“王宅”。
立在大门外,望着簇新的王宅,王廪没有急着下马。
这里是他的家,也将是王家在京城的“祖宅”。
但,却是落成后,王廪第一次见到。
陌生是肯定的,簇新的朱漆大门,高高院墙内是层层叠叠的建筑。
院内定是亭台楼阁,极尽精致。
占地几十亩呢,庭院连着庭院,在这京城,也算得上豪宅。
莫名的,王廪胸内陡然生出了一股豪气——
新京城、新祖宅,他王廪亦是开启了人生的新阶段。
正四品的京官,熬个几年,再有贵人提携,定能突破三品这道官场的桎梏,继而位极人臣。
王家的荣耀,将由他亲自缔造!
他定不会辜负了琅琊王氏的盛名,也不会输给王衍等南境王氏。
王廪意气风发的下了马,撩起衣摆,大踏步的朝着大门走去。
门房是王家的世仆,是几年前谢太夫人、崔氏进京的时候,从沂州带来的老人儿。
只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主君。
他赶忙殷勤的迎了上去,躬身行礼:“奴请郎君安!”
“郎君一路辛苦了,今晨太夫人还念叨,说算着日子,您这几日就会抵达,还吩咐奴等自明日起就去城门外官道旁迎接……”
门房絮絮叨叨,既是表达见到郎君后的兴奋与欢喜,也是在委婉的解释,不是他们不够恭敬,不懂得去城外迎接,实在是王廪比预计时间提前抵达。
王廪并没有计较。
回京之路,他走了近十年啊。
如今终于如愿,他自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另外,王廪除了“归心似箭”,也是想尽快回京,以便有更多的时间打探消息、了解工部的种种。
王廪确实看中利益,很容易就利令智昏。
但,他并不蠢。
在惊喜、兴奋过后,他会思考,会担忧。
没办法啊,他和靠山姜氏的关系太复杂,恩怨交织,相爱相杀。
姜氏会看在王姮的面子上,继续照付王廪。
可她又“没良心”的记恨当年。
王廪呢,会责怪姜氏的恩将仇报、不念旧情——
不管怎么说,若非当年他的筹谋,姜氏不可能成为尊贵的齐王侧妃,深受齐王的宠爱。
王廪刚进城门,还没有主动去打探消息呢,就已经听到了齐王府的某些故事。
比如正妃与宠妾的争斗。
再比如姜侧妃绝代美人的传奇。
再再比如杨翀与姜氏的绝美爱情故事,乱世佳丽,英雄美人,啧啧,种种段子,让杨翀少了几分悍将的凶名,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不再是战无不胜、高高在上的开国第一功臣,而是有血有肉有软肋的人。
说句不怕冒犯的话,在市井、在坊间,杨翀比杨继这个皇帝,更加“深入人心”呢。
王廪就有些尴尬了。
作为前夫哥,刚刚来到一个新地方,耳边就充斥着前妻与新任的“风花雪月”,王廪都不知道是该嫉恨,还是该高兴。
他应该嫉妒、愤懑,他曾与姜氏是夫妻,他心底深处还记挂着这个女人。
他应该高兴,姜氏是他的靠山,姜氏越受宠,他的前途也才越好。
进城后,听到这种种传闻,王廪才隐约反应过来——
无缘无故的,我为何忽然升官?
想来,应该是姜氏愈发受宠,在齐王心里,已经能够赶超原配李氏。
姜氏呢,提拔王廪这个前夫哥,未必就是真心帮忙。
或许只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她深受齐王的宠爱,因为她,就连身份尴尬的前夫哥都能升官!
王廪,更多的,可能就是姜氏彰显自己有体面的工具。
王?工具人?廪:……
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顺带的”,并不是真的得到重用,王廪内心是羞愤的。
但,这也让他略略放下了悬了一路的心——
彰显受宠的工具,总好过被算计的炮灰吧。
他的这次升迁,或许只是姜氏一时“任性”,而非故意挖的坑!
想到这些,王廪安心了。
“……郎君回来了!”
“郎君!是郎君!他从沂州进京了!”
“快去通报太夫人,郎君回来了!”
王廪暗自心安,耳边则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通传声。
门房、小厮、奴婢……一个传一个,声音从一个院落穿透到另一个院落。
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的建筑,充斥着喧闹的声音,仿佛整个宅子都“活”了过来。
王廪感受到那种生机与热闹,心情愈发的安定、欢喜。
他抬起脚步,坚定的跨过大门,顺着中轴线大步走向主院。
……
王廪抵达了京城,休整了不到三天,就热切的去衙门报道。
他不知道,高悬在他头顶的大黑锅,已经进入到“落下”的倒计时。
京城的风起云涌,暂时还波及不到河东。
王棉还没有作出决定,便也迎来了“离别”。
周既明要进京了。
他要参加来年的春闱,就要提前上路。
抛去在路上的一个月,抵达京城后,也要进行一定的交际。
大虞朝施行了考试选拔人才的方法,但,科举制刚刚兴起,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周全的制度。
朝廷选用官员,主要还是采取自下而上的推荐、自上而下的征召。
推荐是主流。
世家、权贵们之间,可以相互推荐。
寒门甚至是庶民的子弟,想要入仕,也是先考虑得到贵人的推荐。
实在不成,才会选择参加考试。
而想要得到贵人的推荐,就要在京城“扬名”。
其实不说在科举制刚刚形成的当下了,就是等制度正规起来,日渐成熟,权贵的“赏识”依然非常重要。
比如那位写下“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陈子昂,哪怕才华横溢,来到京城后,也是无人问津。
为了出名,他索性来了个“摔琴”的戏码——天价买下一把古琴,却当众摔毁。
事情闹开了,他的文章也就在京城流传开来,继而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由此可见,科举不是万能的,而想方设法的在公众场合出彩,结交贵人,才是永恒的捷径。
周既明正直却不刻板,他的自律自控与人情世故并不冲突。
他知道“社交”的重要性,也想提前进京,“营销”自己。
王棉作为穿越女,见多了现代的营销手段,自然也明白“炒作”的重要性。
她支持周既明提前进京。
作为富可敌国的女富豪,王棉的“支持”就不只是口头上的鼓励,而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阿棉,这些算我借你的!”
周既明看到一箱子的金条,一箱子的银锭子,很是感动。
但他并没有被金银晃花了眼,他抬起头,眸光清明、坚定。
王棉定定地看着周既明,片刻后,勾起唇角:“好!”
其实,她想说,你与我之间,很不必这般生分。
不过些许黄白之物,如今的王棉,已经能够非常装逼的说一句:不过是数字!我不在乎钱!
但,周既明素来正直、有分寸,或者说,他有更大的图谋,根本不会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留下把柄。
当然,说得好听些,人家这是有骨气,不会沾女人的光,更不会贪婪无度。
王棉却能感受到,周既明还是没有把她当做未婚妻。
他说“借”,也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王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这还没有开始呢,周既明就已经做好了“翻脸、算总账”的准备。
只能说,他对自己没有那么的爱慕,而她也只是把他当成了合适的结婚对象。
双方都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更加计较利益,也就十分正常。
周既明收了王棉送来的“仪呈”,郑重的写了借条。
王棉含笑看着,然后收下了借条。
虽然还没有到了那一天,王棉却有预感,周既明这一走,他与她大概也就结束了!
唉,还没有开始就结束,虽然没有爱情,但,好歹也是彼此“合适”的结婚对象啊。
结果,却没有结果。
王棉谈不上伤心,就是有种淡淡的失落。
心底某个不安分的小人儿,则忍不住跳了出来:“我就说吧,身份还是很重要的。”
“如果我有了封诰,而非卑贱的草民,周既明才不会这般‘生分’。”
哪怕不能直接成婚,他也会先与王棉正式定亲。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默契”。
没有明确的婚约,只是彼此心底的约定……双方都在摇摆,都不够坚决。
王棉不怪周既明的“骑驴找马”,因为她会选择周既明,也是存了私心。
她认定周既明是“男主”,未来注定能够位极人臣。
她选择他,是投资绩优股,是想沾一沾他的猪脚气运呢。
可惜,她不是女主,只是个配角,甚至是炮灰……
啊呸,我才不是炮灰!
我这个穿越女,即便不能成为大女主,也断不会任人利用、任人践踏。
我还有——
忽的,王棉想到了楼彧的话,以及他曾经的承诺。
没有忍住,王棉找到了楼彧。
“楼郎君,你想要什么?”
那日楼彧只是说了投靠他的好处,却没有提及,他为何忽然拉拢她。
王棉知道,自己在楼彧面前,早已露了痕迹。
但,楼彧怎么就笃定,王棉又被他拉拢的资格?
如今已经有了格物院顶在前面,王棉的很多“发明”,都有了其他的发明者。
她隐藏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的突出啊。
“你有什么?我知道,你应该还有没有拿出来的技艺。”
楼彧淡淡的看着王棉,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波动。
他声音亦是没有起伏,“阿玖太小,你呢,对大虞王朝并不十分了解。”
“你和阿玖都以为无用的东西,或许都非常重要。”
“你可以把你能够拿出来的,都拿出来给我,由我来评判是否重要。”
“你放心,只要是有用的,我都会给你记功,然后为你请封诰命。”
楼彧这次说得比较详细,也更能说服王棉。
他不是真的要让王棉背弃王姮,只是让她把楼彧排在王姮前面。
楼彧不是算计王姮,只是担心两个小女郎不懂得好东西的价值,平白浪费了机会!
王棉:……似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