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先说。”纪新雪怕自己先说,纪屿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两人对视,妥协的人毫不意外,是纪屿。“我会在年后求阿耶早日为你和凤郎定下婚期,你们别急着……咳咳”话还没说完,纪屿已经尴尬的满脸通红,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你在婚前有孕,这个孩子可能没办法记在安国公主府的玉碟中。”虽然妹妹身上的爵位也能继承,但无论是从宗室的角度,还是从朝堂的角度,都是安国公主府的爵位更很重要。如果妹妹只想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最好能稳妥的记在安国公主府的玉碟中,否则妹妹就要至少生两个。除此之外,未婚先孕还要面对各种风言风语。纪屿实在不忍心见纪新雪和虞珩一路顺遂,却在好事将成的时候遇到波折,见虞珩屡教不改,只能忍着羞窘来提醒纪新雪。纪新雪面露骇笑,他不明白纪屿为什么会有如此……离谱的担忧。来不及细想,解释的话已经脱口而出,“阿兄,你放心,我和虞珩绝对不会有孩子。”纪屿闻言,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他抓紧身侧的衣袍,上半身不知不觉的前倾,急匆匆的道,“是谁的身体有问题?太医怎么说,能不能调养回来。”“不是!”纪新雪比纪屿还急,连忙抬起颤抖的手去解颈间的丝巾。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将丝巾扯成两段。正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纪新雪身上的纪屿,立刻看到藏在丝巾下的喉结。他脸上的焦急瞬间凝结,原本前倾的上本身紧紧抵在背椅处,哑声道,“这是什么?”“是喉结啊,阿兄。”纪新雪往前走半步,抓着纪屿放在腿上的手往自己颈间凑,认真的解释,“我和虞珩只是单纯的睡在同处而已。”纪屿眨了眨空茫的眼睛,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人似的任由纪新雪摆弄,被动感受手下弧度明显的喉结。半晌后,纪屿抬起头,仔细的打量纪新雪。从纪新雪头上三尾凤钗到额间悬挂的金制凤尾,再到线条婉转的柳叶眉,波光流转的凤眼、挺直且秀气的鼻子、薄薄抿成条直线的嘴唇、触感真实的喉结,藏在腰封中盈盈可握的纤腰……纪屿明白纪新雪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妹妹长了喉结。’他的目光顺着在女郎中也不算大的靴子原路返回,停留在绣着凤纹的腰封处。纪新雪忍着羞耻,小声道,“我……”不行,即使是哥哥,也不能遛鸟,他接受不了。“凤郎说你们从十二岁起就日日睡在同处,是他故意装可怜,你才答应他。”纪屿语无伦次的道。如果小五是弟弟,不是妹妹,凤郎被他误会,甚至挨打的时候,为什么不辩解?纪新雪算了下日子,轻轻点头,将两人最初因为失眠同睡,现在已经成为习惯的事告诉纪屿。纪屿闻言,表情越来越复杂,仔细对纪新雪说明他错手打伤虞珩的经过。终于知道纪屿为什么会对虞珩动手,纪新雪却觉得他比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更困惑。且不说虞珩的酒量远胜于他,轻易不会醉酒。即使真的醉酒,虞珩也没有搭话的习惯,更不会故意挑衅。纪屿口中的虞珩,对他来说,像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两人相顾无言许久,纪新雪才再次开口,将有关于‘隐瞒性别’的事,早就准备好的合理解释说给纪屿听,最后道,“阿兄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阿耶。”纪屿沉默的点头,目光又在纪新雪身上打量数轮,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不久后,在纪屿宫中等候良久,终于发现不对劲的虞珩匆匆赶回玉和宫,额头上隐约能窥见几不可查的细汗。纪新雪已经换了身半新不旧的宽松衣服,他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目光定定的看着虞珩换衣、擦脸。试图将最近发现的不对劲串联起来时,纪新雪才惊觉,不对劲的细节胡乱堆积在不同的角落,已经积累到让人震惊的程度。虽然每处违和的地方都有合理的解释,但这么多需要解释的地方……即使他对虞珩的滤镜再深,也没法说这是正常现象。虞珩,是不是对他有……不太正常的想法?所以才会在饮酒后,因为那种事对阿兄挑衅。在意他是否还记得在十二、三岁时的戏言。或许纪靖柔的猜测没错,在三日内接连对在城外起哄的勋贵子弟动手的人,也是虞珩。“阿兄与你说了什么?”虞珩拿开脸上的热毛巾,询问的看向纪新雪。纪新雪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道,“不许我们在婚前胡闹伤身。”说话的同时,纪新雪紧紧盯着虞珩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能证实他怀疑的证据。虞珩脸上浮现赧然,小声道,“我已经对阿兄解释过这件事。”纪新雪追问,“什么时候?”“上次我醉酒的时候。”虞珩脸上的赧色更重,吞吞吐吐的将他醉酒后对纪屿出言不逊的事告诉纪新雪。相比不久前纪屿告诉纪新雪的版本,虞珩因为当时已经喝醉,很多地方都说的很模糊,他苦笑道,“早知道阿兄会说出与话本子中差不多的话,我肯定会换个话本看。”纪新雪没回应虞珩的话,眼中的探究半点都没有减少。又是这样,每当他觉得虞珩有哪处行为比较奇怪时,虞珩总是能立刻用合适的理由解释他的行为。就像是他上午觉得十七岁的虞珩仍旧记得十二、三岁时‘你不成婚我就不成婚’的幼稚约定奇怪。虞珩立刻说,如果他有喜欢的人,他们约定就作废。虞珩面色如常的抬起手搭在纪新雪肩上,推着纪新雪往床边走去,语气满是无奈,“明日天亮,我就让人去公主府取话本,你看见话本就知道我和阿兄当时的对话和话本中的对话多像,连阿兄打我那两拳,也与话本里的情节一模一样。”纪新雪相信以虞珩的聪明,不会说能轻而易举被揭穿的谎言,心中却生出莫名其妙的不甘。他猛地回过头,“三姐今日特意进宫寻我,让我劝你收敛些。”“嗯?”虞珩眼中闪过暗色,抬头时窥见纪新雪认真的表情,临时放弃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哼笑道,“就算成业侯府的人知道,是我让人将他们的丑事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又不是我逼着三郎君养花魁做外室。只要花魁去闹,成业侯府的丑事早晚会传遍长安。”“你只插手了成业侯府的事?”纪新雪探究的看向虞珩。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各种违和的事是因为巧合才接连碰撞,所有‘合理’的解释都是真的合理?“还有什么事?”虞珩满头雾水的回望纪新雪。两人对视半晌,纪新雪率先转过头,“没事。”还好他没有直接问虞珩是不是对他有不太正常的想法。否则恐怕要找个地缝度过余生,才能忘记自作多情的尴尬。一夜无梦到天亮,纪新雪久违的体会到神清气爽的感觉,顺带将昨日的尴尬也忘在脑后。他坐起来伸了个解乏的懒腰,笑嘻嘻的对虞珩道,“今日不仅能见到阿不罕冰,还能见到戎家女郎和张家女郎。”说到这里,纪新雪眼中浮现担忧,“不知道阿兄有没有被我打击到,应该不会影响他选妃?”看兄姐们的反应,他的女装似乎很成功。千万别让纪屿有心理阴影,看到女郎先盯颈间。虞珩抬手在纪新雪手臂上拍了拍,不走心的安慰道,“没事,太后年前赐戎家女郎和张家女郎嫔位才能穿的宫装,她们今日会穿宫装。”纪新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虞珩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恼虞珩嘲笑他没有胸,还是该感叹虞珩连宫装能看出身材都知道,懂的真多。再一次证明他昨日的担心多余。虞珩直的很。因为是除夕宫宴,即使没胸,纪新雪也要穿宫装,所以他专门让绣娘提前准备各种材质的小披肩。虞珩向来比纪新雪装扮的快,他只需要在洗漱后换上郡王常服,将头发束在头冠中,在腰间挂上半永久的金麒麟和其他配饰,就算是准备就绪,安心的找个好位置等待纪新雪梳妆打扮。纪新雪昂着头等梳妆宫女抹水粉,小声抱怨,“要是我梳妆也能像你换衣服那么快,该有多好。”“你梳妆完比我好看。”虞珩答道。这句话让纪新雪直白的感受到辛苦会有回报的快乐,他矜持的勾起嘴角,“我不梳妆也比你好看。”有个最好看的阿耶,真了不起。两名宫人低眉顺眼的进门,一人走向正闭着眼睛的纪新雪,一人捧着木盒走向虞珩。走到纪新雪身边的宫女先开口,“陛下有令‘让小五穿的素净些。’”纪新雪猛地睁开眼睛,“素净?”真能为难人,年节中谁不是挑着大红大紫穿,恨不得将自己当成八宝架打扮,彰显地位和权势。他要是敢太素,开朝肯定要被御史的奏折淹没。什么不敬君父、违背祖律之类的罪名,至少能列出百八十个。纪新雪挥退凤翔宫的宫人,目光幽幽的看向铜镜里明艳大方的美人,高声道,“凤郎,阿耶让我们穿的素净些!”总不能让他独自面对群臣的弹劾。虞珩发出声轻笑,拿着翻开的话本走到纪新雪身侧,虚心问道,“你觉得哪个颜色素净?玉和宫中有许多他从未上身的郡王常服,几乎什么颜色都有。纪新雪朝着衣柜看去。素净……红色、紫色肯定不行、大绿显老且也是浓墨重彩的颜色、宝蓝色从来都不算是素色,又不能穿的太素被朝臣找麻烦。“鸦青色?”纪新雪指着衣柜中唯一的深色道,“我记得你也有身同色的衣服,当时是用同匹布料裁制,从来都没穿过。”因为鸦青色太沉闷,他和虞珩都不喜欢。虞珩抽空从话本中抬起头瞥了眼衣柜,“我让人去找找那件衣服在不在玉和宫。”说罢,他将话本放到纪新雪面前,“话本送来了,当时我和阿兄的对话在这里。”纪新雪定睛看去。先看内容,几乎完全符合纪屿和虞珩对他说的过程,委实巧的离谱。再看字迹和装订,皆能称得上干净整洁,绝不是用一夜的时间就能赶制出来的精品。他合上话本,看向封皮处的作者署名,虽然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想来是小有名气的作者。纪新雪轻咳一声,掩饰曾经自作多情的尴尬,指着床边的位置道,“放在床头的柜子处,晚上回来再看。”两刻钟后,纪新雪终于临时凑出一套既素净庄重,又不失礼数的衣服,与虞珩共同赶往设宴的地方。今日除夕大宴,他只有三个任务。找到阿不罕冰,见识阿不罕冰究竟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