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回头,“殿下,你……”“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进来。”纪新雪满脸严肃的打断颜梦的话。他搬来角落的宽椅抵住破碎的乌木大门,卸下半人高的柜门遮挡被踹碎的窗户,面无表情的回到玉制托盘前。期间数次经过展开的巨幅画卷,皆目不斜视。可惜库房中所有能挂巨幅画的铁钩都集中在同处,纪新雪想要看剩下的画卷,就无可避免的会看到白肚皮。左手数第一幅画卷。画中人眉宇间仍旧满是纪新雪的影子,可喜可贺,这幅画中的人不仅满头乌发都束在发冠中,身上还有郡王常服。只是没有中衣且外袍没有系带,露出两朵小粉花和白肚皮而已。纪新雪站在画像前沉思良久。早在看到第一张白肚皮的时候,他就能断定虞珩不正经,但……好奇,想看。右手数第一幅画卷。梳女式发髻的画中人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不如不穿的薄纱外袍。右手数第二幅画卷。墨发如绸缎般顺着肩颈披散,配画中人雌雄莫辩的五官,竟然让人无法在只看脸的情况下辨认画中人的性别。多亏作画的大师贴心,在他的笔触下,画中人正英姿勃发的遛鸟。轮到最中央的画卷时,自以为见多识广,不会再有任何触动的纪新雪看到鼻翼相贴的两张脸,脑海中再次疯狂炸烟花。虞珩!变态。良久后,纪新雪才面无表情的继续放画。虞珩不仅变态还自恋,怎么可能比他壮这么多?他不信!色差如此明显?他不信!六块腹肌?他不信!……?他不信!脚也比他大一圈,啧。目光定定的凝视画中人许久,纪新雪才凭着毅力移开目光。然而无论他如何调动被炸成烟花的理智,都没办法完成有逻辑的思考。睁眼是巨大的色差,闭眼是……即使默念清净经,也无法让他获得半分安宁。无奈之下,纪新雪只能尝试用‘以魔法打败魔法’的方式,破解目前的困境。他绕到看不见画卷的地方,随便选了个柜子打开。熟悉的雕花木盒、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封皮、熟悉的画风。哦,还有熟悉的红叶标志。纪新雪立刻转向隔壁的柜子。这次他先判断雕花木盒上的纹路,发现是清新的竹叶,才放心的打开木盒。是个小摆件。以碧玉雕制的竹林中,两个以扭曲的姿态缠绕在同处的人。如果没看过五副巨大的画像,纪新雪也许不会多想。然而如今,看到两个白玉雕刻的小人头上的金凤发簪和腰间的金麒麟配饰,纪新雪只能说……是他放心的太早。连续翻看五六个不同柜子中的格子,竟然没找到任何能让他净心的物件。就在纪新雪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封皮正常也没有香味的书。‘情深缘起’纪新雪快速扫过整本的内容。只有文字,没有图案,似乎不错的样子。与此同时,虞珩已经赶到纪成和纪明通所在的庄子。他冷淡的望着匆忙迎出来的小厮,“纪成在哪?”“国公正与金明公主和华阳长公主、长公主驸马在院中烤肉。”仆从恭敬的答道。虞珩驭马改变方向,越过仆从向庄子深处而去。他来过这里,不需要仆从带路就能找到地方。纪成见到虞珩时,眉宇间的诧异仍旧没能完全收敛。他识相的没有问虞珩‘怎么没在长安陪着纪新雪’,笑着道,“正好有你爱吃的牛肉,如果你等会就回去,还能给殿下带两只兔子。”虞珩对纪成的话视若未闻,低声道,“你给我送了个花篮?”“明明说殿下喜欢花,她听闻殿下最近大多时间都在安国公主府,便命人将花送去你那里。”纪成老实答道。见纪成的反应,虞珩已经能肯定,藏在花篮中写着‘快来’、‘救命’的半截手帕,并非出自纪成。他沉着脸将荷包扔到纪成胸前,“送花篮的仆从暗示我花篮有异,我在里面发现半截帕子。”纪成闻言,眉宇间除了尚未完全消散的诧异,又多几分茫然。“是悦鸣亲自去送花篮?我没交代……”他盯着半截手帕上的黑色痕迹,忽然生出头皮发麻的感觉,哑声道,“这是明明的帕子。”悦鸣虽然跟在他身边多年,算是他的心腹,但并非最亲近的人。会将纪明通的吩咐当成他的命令,没有特意询问他,也属正常。可是,纪明通为什么要……纪成猛地攥紧帕子。以纪明通的敏锐程度,大概率无法发现他和虞珩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她虽然娇憨天真,看上去极好骗,但最能分出亲疏远近。指点纪明通的人,在纪明通心中的地位必然不输纪成,甚至超过纪成,才能说服纪明通在瞒着纪成的情况下,以纪成的名义做事。刚在花篮中发现半截手帕的时候,虞珩就想过手帕和手帕上的字迹并非纪成所为的可能。赶来庄子的路上,虞珩几乎考虑到所有容易疏忽的地方。也许是清河郡王世子发现他和纪成最近总是有恰到好处的理由,同时躲避‘相亲’宴,所以想要试探他和纪成。有人发现纪成和纪明通的秘密,但不能完全笃定。想通过对他的试探,推测出更多的内情。最糟糕的莫过于他对纪新雪妄念被人察觉端倪,这个人同时发现纪成在帮他遮挡妄念,试图通过纪成试探他。……虞珩唯独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可能。是纪明通假装纪成求助。原来是他想得太复杂,只是纪明通想将他从长安公主府叫出来而已。能使唤得动纪明通的人,以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长平帝、苏太后、苏太妃、纪敏嫣、纪屿、纪靖柔、纪新雪……虞珩狠狠推开挡在他面前的纪成,大步跑向马房。他要立刻回长安!“虞珩!”纪明通远远看到纪成被虞珩推的踉跄,眉宇间涌现恼怒,大步跑到纪成身边,仔细检查纪成有没有受伤。纪成从后面抱住要去找虞珩算账的纪明通,眉宇间的慌乱和愁绪几乎要化为实质,低声问道,“是谁让你以我的口吻给虞珩送信?”纪明通闻言,眼中的恼怒顿时熄灭。“他是因为这件事打你?”她心虚的问道。“没打,是我挡住了他的路。”纪成连连摇头,如果他发现长平帝利用虞珩,成功试探出他对纪明通的心思。别说推人,他能提刀追着虞珩从长安东门跑到西门。纪明通终究还是没扛住纪成的询问和催促,小声道,“是阿雪,阿雪让我以你的名义在今日将虞珩叫出长安。”“五殿下啊。”纪成遥遥望向长安的方向,竟然不知道该为虞珩松口气,还是给虞珩点盏长明灯。还没离开庄子的范围,虞珩就遇到从长安公主府赶来的左卫。虞珩的马速丝毫未减,不愿意在路上耽误任何时间。报信的左卫见状,只能掉头继续追虞珩,大吼道,“殿下忽然带颜女郎返回公主府,直奔琼花院。”马鞭狠狠甩在半空,发出响亮的声音,已到极限的骏马再次加速,飞扬的马尾透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虞珩竟然仗着胯下的千里良驹,将公主府左卫和金吾卫都远远的甩在身后。要不是安国公主府的骑队刚出城不久,守门的千牛卫险些将虞珩等人当成刺客。守在琼花院外的青竹听到由远及近的喧闹声,似有所感的抬起头。虞珩面若寒霜的脸色与两个时辰前的纪新雪没有任何区别,青竹却狠狠的松了口气。他立刻朝虞珩跑过去,硬着头皮道,“殿下大概在午时二刻的时候进入琼花院库房,至今没有出来。”虞珩没给青竹任何回应,大步流星的绕过院内的空木箱走向库房。颜梦向前两步,抬手挡住虞珩的路,“殿下不许任何人……”虞珩抓住颜梦的手腕狠拽,另一只手托住颜梦的腰,借着惯性狠狠的往后甩。轻而易举的将虽然天生神力,体重却比同龄女郎更轻的颜梦甩了出去。在颜梦心中,虞珩既是个体面人,又格外宠纪新雪。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她告诉虞珩,纪新雪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虞珩就会停在门外。完全没想到虞珩会突然动手,以至于尽失先机。虽然颜梦的反应很快,在被甩出去的瞬间及时抓住虞珩的披风,同时以另外的手抓向虞珩的肩膀,试图以虞珩的重量稳住身形。但这并不能让她成功的拦住虞珩。她绝望的发现,虞珩去北疆两年,变化远超她的想象。虞珩从抬腿抵住回廊处的门柱,一只手抱住腿和门柱防止被颜梦拽倒,另一只手从长靴中抽出匕首,干净利落的割断颜梦刚触碰到的衣角和披风,踏着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走入库房大门。失重的颜梦勉强以双脚落地,多亏金吾卫和左卫及时来扶她才没跌倒。青竹挡在满脸不甘的颜梦面前,沉声道,“郡王已经进去,您再进去就是违背殿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