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和女郎颠倒?颠倒?!安武公主不是畸形,而是‘颠倒’?宣威郡主反握住纪新雪的肩膀,勉强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什么?”纪新雪不答反问,语气中满是希望和雀跃,“你是不是为了戏耍我,专门将安业内的春宫图都换成性别颠倒的版本?”宣威郡主心中的侥幸被干净利落的搅碎,脑海中蓦的浮现先帝、长平帝和她远在长安的阿耶。她刚才有多希望安武公主没有因为她送的春宫图发现自己是畸形,此时就有多盼望安武公主是因为她送的春宫图发现自己还是畸形,才会突然情绪崩溃。纪新雪不满宣威郡主的沉默,再次追问时的语气甚至能称得上哀求,“阿姐,别再戏耍我了,求你。”宣威郡主呆呆的与纪新雪对视,轻而易举的在纪新雪眼底发现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破碎的惧怕。她知道安武公主已经知道答案,如今的追问不过是最后的侥幸而已。可怜安武公主此时仍旧处于不能接受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女郎,忽然变成郎君的阶段,还没想到这件事会造成的影响。长平帝知不知道这件事?长平帝知道这件事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长平帝宣威郡主还没来得及将脑海中各种纷杂的念头整理清楚,忽然见她面前的纪新雪被拽走。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襄临郡王正以背对她的姿势,挡在她和安武公主中间。纪新雪忽然被拽开的时候还有些发懵,出于对虞珩的信任,没有做出任何挣扎的动作,顺着虞珩的力道配合的半躺。他想对宣威郡主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也该给宣威郡主些反应的时间。直到察觉到腰间的力道,纪新雪才后知后觉的猜到虞珩打算做什么,连忙捂住腰带,“不!”要不是牢记此时‘心如死灰’的人设,纪新雪险些垂死病中惊坐起。因为纪新雪有所顾忌,虞珩却是早有预谋,即使纪新雪的反应够快,也没能保住腰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虞珩抬手扬了他的腰带,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与他对视。纪新雪抓紧松垮冒凉风的裤腰,一本正经的瞪着眼睛和虞珩对视。对,这种事他惊讶,宣威郡主惊讶,虞珩不可能不惊讶。片刻后,二人同时转头移开目光,生怕再多看半眼,会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纪新雪借着虞珩手上的力道翻滚到完全没有碎物的地方,发出细细的哭声,他的嗓子已经在刚才‘崩溃大哭’的时候彻底报废,如今只需要保持低声哼唧,就像是连绵不绝的呜咽。虞珩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朝门外走去。“襄临郡王!”宣威郡主在虞珩彻底偶踏出房门前追了过去,语无伦次的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你冷静些!”千万别激动之下将事情宣扬出去。虞珩盯着地上摔成两半的凤钗看了许久才哑声开口,“还能有什么误会?”宣威郡主语塞。从地上的腰带和安武公主刚才的反应来看,襄临郡王应该已经亲手摸过咳咳。“公主正值伤心的时候,您好歹顾着他些。”宣威郡主硬着头皮道。虞珩的目光越来越深沉,忽然发出声轻笑,“我不伤心吗?”话音未落,虞珩已经转身大步离开。宣威郡主愣了下,正想再去追虞珩,忽然听到身后的哭声变大。纪新雪刚才趁着宣威郡主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转身看虞珩的‘表演’,正好看到虞珩离开前不带半分讽意,只有淡淡伤感笑容,顿时觉得难受的厉害,嘴边的假嚎顿时变得真切起来。自从朝着虞珩坦白性别,轻而易举的获得虞珩的原谅,纪新雪就下意识的将那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压在心底。刻意不去想虞珩如此轻易的原谅他,有几分是因为他被人暗算还没彻底痊愈。仿佛只要他没有细想,虞珩就不会为此伤心。宣威郡主听到安武公主突然变大的哭声,立刻回头找安武公主,生怕安武公主会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感觉到宣威郡主去而复返,纪新雪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又一次问道,“阿姐,那些‘颠倒’的春宫图,是不是你在戏耍我?”“不,我没有。”宣威郡主艰难的摇头,看向纪新雪的目光满是怜惜。她刚才想过,暂时用谎言使安武公主的情绪镇定下来。看到襄临郡王因为受不了安武公主是男子离开,宣威郡主只能打消这个主意。唯有襄临郡王愿意骗安武公主,安武公主才会完全相信谎言。随时都会被拆穿的谎言,只会让安武公主的情绪更糟糕。纪新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隐秘的固定住松散的裤腰,垂目望着地上的各种碎片发了会呆,忽然飞扑向宣威郡主随后扔在地上的断剑。他本就比宣威郡主年幼,无论在习武的天分还是刻苦上都不如宣威郡主,又因为之前的哭闹耗尽体力,不出意外的被大惊失策的宣威郡主拦住,顺势倒下装晕。自从他依照和虞珩的约定来到宣威郡主的院子,发现虞珩和宣威郡主没有如计划般的争吵,而是大打出手,已经将宣威郡主的房间彻底报废,纪新雪就始终处于随机应变的状态。如今给他搭戏的人已经先行脱身,他唯有选择昏遁。仔细回想慌忙之间发生的种种事,虽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但效果已经远超于计划。宣威郡主不仅如他所愿的那般,知道他真实性别的同时以为他是刚知道这件事,还相信她送的春宫图是导致他知道这件事的根本原因。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只有逃避和后悔。无论阿耶让他‘不经意’的将这件事告诉宣威郡主,是想让宣威郡主说服莫岣接受这件事,还是想让宣威郡主帮他隐瞒莫岣,宣威郡主都不会拒绝。相比他和虞珩原本的计划,将主动权交到宣威郡主手上,如今反而将宣威郡主拿捏在手上。因为这件事的‘源头’是宣威郡主送给他的春宫图,只要宣威郡主对如今的日子满意,不想发生改变,就会竭尽全力的保证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损伤。宣威郡主扶住倒下去的纪新雪,心中所想几乎与纪新雪的猜测相同。她怔怔的望着手腕上的红珊瑚串子,仿佛能透过纪新雪的面孔看到高深莫测的长平帝。长平帝赏她这串红珊瑚的时候,有没有预料到此时的事?宣威郡主不知道,她希望有。有代表长平帝想要在这件事中同时保全安武公主和她阿耶。即使她已经因为送春宫图的事将这件事搞砸,也有机会补救,只要她能照顾好安武公主的情绪,回到长安后自然有机会在她阿耶那里将功补过。如果长平帝赏她红珊瑚是为了别的事,她很有可能会因为送安武公主春宫图的事失去做那件事的机会,没有丝毫弥补的余地。同时意味着她阿耶和长平帝之间,很可能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巨大矛盾。宣威郡主沉思半晌,觉得为今之计只有先照顾好安武公主。若是长平帝为安武公主突然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事迁怒她,唯有安武公主能给她求情。余下的事,只能边走边看。宣威郡主拿定主意,正要抱纪新雪去玉和院,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疯子冷厉的声音, “放开!”话音未落,去而复返的虞珩已经快步走到宣威郡主身边,抱起正委顿在地上的纪新雪,以冷漠的目光凝视宣威郡主。宣威郡主和虞珩对视半晌,忍不住摸了摸已经不疼的手背。这是个疯子。对疯子低头不丢人。好好活着,远比所谓的面子重要。“我知道什么不该说,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阿耶。”宣威郡主认真的对虞珩保证。虞珩冷漠的扯动嘴角,“我不信,除非你愿意去城郊的安国公主府左卫营地小住。”宣威郡主深吸了口气,勉强忍心头汹涌的怒火,“你就不怕我阿耶知道我住进安国公主府左卫营地,反而心生怀疑?”“这是你要考虑的事。”虞珩毫不退让,“不让莫大将军怀疑,是你最基本的诚意。”宣威郡主眼中的沉怒更甚,她从未遇到过如此让她接连吃瘪的人,“你”她的话刚开个头就被虞珩打断,“金吾卫不是莫家的私兵,我劝你不要连累莫大将军。”纪新雪知道虞珩和纪屿同时被长平帝带在身边教导,曾得宗室的朝臣称赞有长平帝之风,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虞珩如此犀利不留情面的模样,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虞珩的表情。“凤郎?”纪新雪还记得他此时的人设,故意将目光焦点聚集在虞珩身后的物品上,表现出恍惚的模样。虞珩听到纪新雪的声音,脸上的冰雪略显消融,表情却更加僵硬,也不肯低头去看纪新雪,似乎仍旧无法接受纪新雪是郎君而非女郎。纪新雪眯起眼睛,挣脱虞珩的手自己站着,轻声细语的问道,“凤郎,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他此时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仍旧需要虞珩的搀扶才能站稳,黑白分明的双眼却很清明,与刚找来时突然失声痛哭的模样大相径庭。极大的反差感正好贴合他虽然整日躲着宣威郡主,总是陷入恍惚情绪,但仍旧能有条不絮处理各种公务的人设。虞珩低声道,“宣威郡主保证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为了表示诚意,愿意在城郊安国公主府左卫营地暂住。”纪新雪做出刚知道这件事的反应,愣了一下才抬头看向宣威郡主,“宣威阿姐?”宣威郡主咬紧牙关,恨恨的点头,声音充满无力,“是,襄临郡王说的没错。”金吾卫确实不是莫家的私兵,她不能将金吾卫当成筹码,否则不仅会害了她自己和金吾卫,还会害远在长安的阿耶。不就是软禁吗?她不信襄临郡王真的敢将她如何,就当是送给安武公主春宫图,导致安武公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惊逢大变而赔罪。“怎么至于如此?”纪新雪抬起手捂住已经哭不出来的眼睛,只能靠语气煽情,“阿耶肯来信嘱咐我待阿姐如兄,便是信得过阿姐的人品,我自然是相信阿耶的判断。”宣威郡主眼中浮现动容,因为虞珩堵在心口的气逐渐消散。从理智考虑,她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贴身照顾安武公主,随时留意安武公主的情绪或者如襄临郡王所说的那般,拿出诚意博取安武公主的信任。以安武公主‘发疯’时的态度看,很可能不想看到她跟在身边,所以第一种可能几乎没有实践的机会。她对第二种可能的抗拒,不仅因为她从未这样‘低人一头’必须用实际行动才能表达诚意,也因为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襄临郡王。“襄临郡王说的没错,我是自愿去城郊安国公主府左卫营地。”宣威郡主道。纪新雪动作隐秘的挣开虞珩搀扶着他的手,缓步走向宣威郡主,坚定的开口,“阿姐无需多言,我信任阿姐,绝不会让阿姐受这等委屈。”“阿雪。”虞珩语气略带不赞同,神色不辨喜怒。纪新雪转头和虞珩对视,不肯退让半分,“凤郎,这是我阿姐,不是外人。”宣威郡主看着虞珩逐渐上扬的眼角,心中忽然浮现暗爽。任凭襄临郡王再怎么如冬日里的铁板似的又冷又硬,还不是要在安武公主面前退步?她嘴边的拒绝变成顺水推舟的答应。为了表示诚意,宣威郡主郑重的发誓,“我必不会在阿雪不同意的情况下,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否则”看着襄临郡王脸上的不痛快,宣威郡主狠心下了重誓,“否则就让我和阿耶分离两地,此生不复相见。”冲着安武公主肯为她让襄临郡王不痛快,她就不能辜负安武公主的信任。听了宣威郡主的话,纪新雪眼中流出感动的泪水。“都怪我心思不属,才导致凤郎激动之下砸了阿姐的屋子。”纪新雪习惯性的对宣威郡主行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