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七位少年便皆收拾完毕,集合于驿站前、启程上路了。
当中,由王伊宁领头,武浩、吕白、劳仁关、安雅、韩梅五人随后,六人驭马前行,张南浩则驾着马车在后,众人的行李、以及两名人质——三公子‘黑翳玦’及其管家‘庄昌喆’装在了车里,被严实的遮盖了住。
是夜,七少年马队疾驰,赶到了洛郡。
到了洛郡便已有官驿,王伊宁以大内侍卫副总管的身份、带着伙伴们住进了官驿中。
当然,至于这群少年官爷、将军们的马车里带了是谁,士兵们并没能知晓。
……
翌日,二月初三,少年们起身、继续行程。
由于马车不便走山路,是故此去京城,直线道路上隔在当中的牛头山与濯阳谷、他们便不得不稍微绕行远路了。
从南边绕过濯阳谷后,少年们的马队回到浩广原,接着,便再一路驰骋…
直至日薄西山的酉时时分,终于,少年们来到了京畿地区。
金黄色浑然一片的大地上,铺砌着石砖的官道已经出现,朝着正东方向、一路延绵而去。
不久,随着少年们继续前进,官道的石砖也愈发密集、整齐…
遥远的地平线上,众少年们望见了那一道缓缓‘升起’的赤色长线,那正是京城排列百里的城墙,以及京城驻军的旌旗。
城墙上排列整齐的血色旌旗正迎风猎猎刮动,当中还有‘青龙营’的大旗。
一块块丈余方圆的巨石堆垒而起、砌成了这道泛着古青铜色的高墙,再漆上一番赤红…那阵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威武感,令人不禁感到无比心悸的同时,更能是随时会被这天下独尊的‘第一大城’当中,那厚重的历史感、繁华与豪奢气派,所深深震撼…
这一回,少年们再次踏上了这条路。
此刻,他们的心中是依然如同一年半以前、初来乍到的那般紧张。
然而,却不是因为走出大山而‘大开眼界’…而是时刻担忧着他们的行径,马车上的人,接下来就要暴露,从而会发生些什么…
众少年沿路一直走着,随着官道的‘拓宽’,他们也逐渐接近了前方、脚下大道所直通的,那京师九门中的‘寰羽门’周边区域。
数里开外,道上便已行人密集,来往路人可说皆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平民商旅、镖师剑客,各式马匹、马车、行人来回穿梭着,似乎在这座大城的门前,总是这样繁华一般。
官道两旁,各种售卖瓜果、蔬菜、点心的小摊贩们,挑夫、戏子、卖艺人,更是几乎都已聚成了一条小街。
进入人潮中后,少年们也一齐抽动缰绳、让马匹放慢了蹄步缓行。
城门前,持长戈的黑甲侍卫们、亦仍列队整齐的站在城门两旁,当中还有许多熟面孔,都是曾经吕白与劳仁关执掌‘青龙营’时结识的手下士兵…此时,这些士兵也正如往常般,在对出入城门的来往行人们进行一一盘查。
城门两旁仍挂有不少悬赏通缉的告示,但较比以前、是减少了许多。
即便是太平盛世,京城的警戒也向来是如此严苛。
来到城门下,领头在最前的王伊宁一抬首,望向了那大匾上漆红的三个大字,不禁念了出来:
“…寰羽门。”
王伊宁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怅然,“明明…才离开京城未及两月,如今回来,却如隔三秋…”
少年们的马车队伍、此时也随着王伊宁的止步而停了下来。
而这样一批队伍,更是立即吸引到了城门前、黑甲士兵们的注意。这群少年们当中,王、武、吕、劳、安五人皆在京城任职过九个月之久,即便是邀隔在数丈之外,也早就被士兵们一眼认了出来:
“王大人!武大人,安大人!”
“吕将军,劳将军!”
十余名黑甲士兵边齐声叫罢,边持长戈走了过来。
“你们好。”
王伊宁应罢,遂踩住一侧马镫、翻身下了马来,而他身后骑马的众少年见状、边都纷纷随同之。接着,王伊宁提槊走了上去、来到士兵长面前,恭敬行了一揖后说道,“我们半个月前,在宫城奉圣谕前往流州巡视。今已巡视完毕,便回京城来了。”
“王大人辛苦。”
士兵长作揖应罢道,“敢问王大人,稍后是否是要前往皇城、参见圣上呢?”
王伊宁眉头微蹙:“是的,你怎知道?”
“下官明白了。”
只见这士兵长应罢、是转过了身去,面朝向了眼前的众士兵们。
此时,士兵长突如其来的神情变化、令门前的众士兵们顿时都意会了什么,然而,在这阵片刻的寂静中,众少年心间的一丝不祥之预感,却是不约而同的油然而生…
“咳咳。”
很快,士兵长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后,转回身来,看向了王伊宁及其身后的众少年去。
“寰羽门守卫听令!”
突然,士兵长厉声喝道,“将王大人等一众拿下!”
“是!”
“遵命!”
话音刚落,大门周边的所有黑甲士兵登时都齐声以应,而后纷纷持起长戈、掉转矛头,皆朝向了少年们的马队这边——
紧接着,数十余名士兵迅速组成包围圈,朝他们围了过来!
……
这一情形,不止是七少年,就连在两旁或擦肩而过、或静伫围观的一众平民百姓们,都被吓了一大跳!有一批七个人的马队出现在寰羽门,突然…即被全数捉拿!
这等场面,即便天天在这城门前摆摊、亦都是极其罕见的。
而王伊宁领着众伙伴,虽早已做好了会被圣上处罚的思想准备,可还没见到圣上、便突然发生这样之事,连他也是未曾料到的。
难道圣上…已经知晓在流州发生之事了吗?
随着十余名黑甲士兵持着长戈从四面八方围来,王伊宁很快稳定了心绪,立即迅速俯身放下大槊,一站起便高举了双手、作投降状:
“大家!不要慌!”
王伊宁边叫着边回看向众伙伴去,“我等此番所行,皆为维护正义,行事光明磊落!不必怕圣上查问,随他们去便是!”
随即,七位少年身上的兵器皆被迫放下,缴械投降。
接着,王伊宁、武浩、吕白与劳仁关便被黑甲士兵们羁押在前,被按着肩走向寰羽门内、带进了京城里。
此四人神情皆庄严肃敛,看似是根本不惧接下来要发生之事。
随行其后被羁押的安雅、韩梅、张南浩三人,脸上倒不如前四人来的平静,而是在受到惊吓后,各有各的紧张…
剩下的士兵们,则分别帮他们牵马、执兵、驾车,随行其后。
一批七位少年的马车队,变成了被几十名黑甲士兵羁押的大队,游行于市,穿过冗长的城西大道,朝着皇城而去…
……
半个时辰后,酉时许。
京城中心的皇城尽头,那座最高及最尊贵的正殿‘黑翳殿’内:
透过宽高数丈的正殿大门放眼望去,是一条由阶梯前延伸到了尽头的金毯,金毯两旁宽广的殿厅内,此刻正空旷无人。
不上朝的时候,所有的文臣、武将、卫兵等,一般都不会来到大殿上。
大殿的尽头,那座构筑了三层的,由龙椅、条案与屏风等构成的,一丈高、三丈宽的高座上,三丈长的、黑底金字的‘武安天下’大匾正下:
当朝皇帝‘黑翳泉’,正襟危坐。
即便并非上朝之时,此时的皇帝黑翳泉,却亦穿得十分严实、整齐:外披一金云纹黑绒大氅、内穿绣有五爪金龙纹样的黄袍,头戴十二旒天子冠,颈挂五色玉珠项链,戴齐了四枚玉扳指…
一头披散下来可以及腰的雪白长发,此时束在冠后。
其当今一番模样,仍如往日般是威严无比。
两条英气十足的白色长眉下,那双金瞳间仍散发着万分庄穆与威仪…而除去穿着与相貌外,其散发出的气息、更是浑厚到深不可测。
而在高座一旁,除去他外,则是还有另一人在。
此人的五官、相貌,较之高座上的皇帝黑翳泉、是有九分相似,须发皆白,且同样外披金纹黑氅、内穿浅黄丝袍,头顶的王冠则是只有九旒。
此人,便正是皇五子、当今海州王,黑翳琅!
“禀告皇上!”
此刻,几名黑甲士兵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门前,持戈抱拳高声道,“王大人等一行已经带到!”
“带他们上来!”
“遵命!”
未久,便见十名士兵,羁押着已经缴械了的王伊宁、武浩、吕白、劳仁关、安雅、韩梅、张南浩等一众少年们,以及从马车上带出来的黑翳玦与庄昌喆两名人质,先后走上到了大殿。
在将九人全部带到皇上面前,并令他们全部朝向皇上、双膝跪下后,士兵们又持戈作揖、尽数退下了。
很快,大殿上便只剩下了这十一人。
少年们见到琅王爷,一瞬的惊喜,顷刻又被皇上的威严镇住了。
虽不知他为何在此,可估计王爷即便是想帮他们,也不太可能在这大殿之上,做出任何忤逆他父皇之事吧…
……
“琅儿,先将你三哥治醒。”
黑翳泉洪亮、硬朗、厚重的嗓声,回荡起在大殿内。
“是,父皇!”
只见黑翳琅转向父皇、作揖以应后,便转回身来、走上了前去,来到了跪在最前边的三哥黑翳玦身前,右手伸出作捻指状后,很快,便有一道雄浑的内力凝聚在了他的指尖处。
随后,他便两指此处,点在了三哥的膻中位置:
“呃!——”
登时,即见黑翳玦大抽了一口气,仿佛体内蛇血之毒被解了般、竟神奇的突然苏醒了过来,两眼瞪大并连连眨动着,精神也从恍惚中逐渐恢复清醒…
少年们见状登时皆震惊,这是什么神奇的指法?
只是…当前的气氛,少年们多只有低下头来、准备听候皇上裁决,容不得再做它想了。
黑翳玦逐渐清醒着,同时环望起了四周来…
而当他认出这个地方、望见面前龙椅上之人,又注意到了身旁,五弟正在帮他解开手脚腕部的铁镣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是怎一回事:
“父皇…父皇!”
手脚才一恢复自由,黑翳玦便立即拜伏下来、脸几乎都贴到了地上,“孩儿黑翳玦…拜见父皇!”
而黑翳琅将三哥治醒、解困后,便转过身,返回了高座旁自己的原位处去。
“嗯。”
龙椅上的黑翳泉看着座下的玦儿,只有冷漠的应了一声而已。
然而,在听到父皇应声后,习以为常的黑翳玦便自觉站起了身来,却是突然被父皇一声雷霆般的厉喝给吓住了:
“跪着!朕没让你起来!”
“是,是…”
黑翳玦顿时神色大变,惊悚一瞬、两腿一软,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跪好了,朕没让你讲话,你就不要开口。”
黑翳泉严肃的吩咐道。
“是,孩儿明白了…”
这一刻,这位三皇子仿佛成了囚犯般,再次以脸贴地,连抬起来看父皇一眼也不敢了。
“嗯。”
黑翳泉应罢后,目光遂从玦儿处、转到了其身后,那名高七尺九、身形高大健壮,束高马尾、与他一般长着双金瞳,此时也正跪下来了的少年、当今大内侍卫副总管——王伊宁的身上。
王伊宁见皇上朝自己看来,便两手抱拳、作揖示意。
此时,他的眼神比之这座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更要坚毅与决绝,只因他的心中深信:
这七日在流州,他们所做的事都是没有做错的!
而不论圣上要如何处理,作为王朝忠臣,他们也自当泰然受之!
“…王副总管。”
片刻,黑翳泉便终于开口问说道,“你等此行巡视流州,回来得倒是挺快的…只不过你们在流州,倒是‘干了件大事’呀…”
“是,皇上。”
王伊宁毫不避讳,坦然承认。
“前不久,朕已收到了身为‘流州王’的玿儿传来的消息。”
黑翳泉眉头蹙起,架着腿、严肃说道,“今日你等现身京城,果然如他所说,是私自羁押着玦儿出现的。绑着皇子、回京面圣,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胆子做得出来的,不过朕也明白…你从来就不是一般人,呵呵。”
“是。”
王伊宁冷静以应。
“不过,玦儿说的话…其实没那么可信。朕不曾亲临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确实不可定论。”
黑翳泉继续道,“所以接下来,朕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就当着朕、五王爷、三皇子,还有你一众伙伴们的面,详细与朕说说,你们这一趟去流州…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是,皇上!”
听到还有机会解释,王伊宁登时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