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兵兵…兵符?”
“是的,兵符。”
王伊宁应着,见父亲竟露出了比他刚才在墙角边更甚数倍般的愕然——这位穷了一辈子的老猎户,见到能调兵遣将的印信,可真是完全给惊愣住了。
可是片刻,父亲便冷静了过来、脸色又复严肃地喝道:“那那…那又有什么用!这天下是啥天下呀,你自己不清楚吗?当皇帝,当大官,还是行侠仗义,还是开宗立派,哪个不是靠武功?你跟着皇上去,将来本事上去了,别说这里一千…就是一万大军围着你,你都可以不当回事的呀!——你把这么宝贵的机会放掉,没跟着皇上走,带个兵符回来给我,有什么用!”
王伊宁却只摇了摇头,示意父亲看看一旁、他带回来的那铁箱。王焘当即望去,遂又问道:
“这里边又是什么?一万精兵的吗?”
“不,爹。”
王伊宁答说,“这是皇上赠给我的另一物件,至于里边是什么,皇上则说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即便是爹也一样。我只能跟爹说——这里边装着的,是个极其珍惜的无价之宝,是个足以弥补宁儿未随皇上回京之遗憾的物什。爹放心便好了。”
“嘁!能是什么东西,还搞这一出…”
王焘啧啧说着,走上前去,看着铁箱子沉思许久。
片刻,王焘又抱箱子起来掂量掂量、惊讶发现奇沉无比,才放回桌上。不由对箱里究竟装些什么,也好奇了起来。
不过想想儿子,再想到这是皇上的东西,王焘遂也不敢多问了。
“…送你这么多好东西,可说到底,你还是拒绝了皇上。”
站在桌子边、王焘转回身,望着儿子问道。“你先给你爹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拒绝皇上吧。不说清楚,就、就…”语气间已平缓了许多,就仿佛适才憋着的闷气已消了一般。
“爹…”望着父亲,王伊宁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又不晓得怎么说了?”王焘追问。
“唉…”
王伊宁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即俯身拱手,向父亲解释起来:
“爹,这一回当真…并非宁儿任性。宁儿也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拒绝陛下的。至于是何原因,爹还是…莫要问了。咱们就同以前一样,宁儿的事,您只管相信宁儿、支持宁儿,多的不必过问、就这么就好了。这回,宁儿仍然是自有分寸的。”
这一回,倒是令王焘沉默了。
尽管家里穷,宁儿的母亲又去得早…可自从宁儿带着这个筋骨出生起,他的天才,可以说整个王氏宗族,都有目共睹。
宁儿的武功可说是“无师自通”的,仅靠自己摸索、鼓捣,便有了今日水平。
而他的头脑,可更是机灵。
通过打猎挣的钱,王焘得以将宁儿送进宗族学堂里,学习读书写字。宁儿不仅学得飞快,更是七八岁左右时自己带着弓具、铁矛进林子去打猎,就能比他父亲打得更多,以支持自己上学了。到这一两年,已学得差不多了。
到这些时候,父子俩出门上街。但凡买什么东西、遇到什么事,已是多半由宁儿自己决策。
王焘也觉得自己老了、脑子愚笨了,更多时候、都是相信自己孩子。
而今天宁儿的举动,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兴许,宁儿的确要长大了,是有许多事能轮到他自己、想得更清楚些了。
“唉——”
王焘长叹一声,却也淡然了。“那就不提这事了,你也长大了,许多事自己想清楚去吧。”
王伊宁恭敬鞠躬行礼,“多谢爹谅解!”
“不提了,不提了。”王焘摇了摇头,便转身回走去,到桌边拉出张凳子坐了下来。表情沉重,心中似乎是有许多顾虑。
而王伊宁起身后,便也走到桌前、抱起铁箱,回自己房间去。
片刻,王焘似又想到什么,便朝房间方向高声叫道:
“宁儿!这武林会今天结束了,等那帮啥世家这两天走完以后,你是不是该准备开张了啊!”
“那是当然,爹!我休息片刻,今晚便进山去!”王伊宁在房中回应。
“啥!你不吃饭了吗?”
“我今晚吃烤肉去,爹你想吃可以一起来呀!”
“行啊!那你好好休息吧!”
王焘应罢,竟都笑了起来,似乎是已完全不气愤了。
“嘿,这孩子。”
咧嘴笑了声后,王焘起身去,将儿子刚才随手扔地上的铁矛捡起、拿到门边的兵器架上摆好。
而架上,则看到这父子俩,还有两张木弓,几十枝箭,及如枪、棍等几种长兵器,还有最长的一杆、顶到屋顶了的槊。
而这老头子都不会使,这些全都是王伊宁的玩意。
兵器架旁的墙上还有几个钉子,挂着几件厚实的毛皮大衣,熊皮、狐皮都有。
……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深夜戌时。
大雪已停,整个雪山间的声响小去了不少。而议事的石堡,此刻也见灯火全都熄了,可知会谈已经结束。
而几里过外的王焘屋里,则还亮着火光。
只见厅内,地板当中架起了一团小篝火、正噼啪噼啪烧响着。在这四下无声、仅闻此响的静谧中,只见王焘坐在火堆一旁的一尊小石凳上。那手里抓着杆细长的木杆,用一把生锈的小铁平刀,正对着火光、认真地雕刻着一枝又一枝长箭。
而在他身旁,还见有一堆木柴和一篮鸟羽。看来这家真是够穷,连打猎用的箭都是自制的。
‘叩叩——’
就在这静谧中,旁边的房门却闻敲响声。
王焘应声放下手中刀箭,起身往门边走去,“哪位?”随即便打开门。这一开门,便见门前站了个身披红氅、着红袄的英武少年,看起来竟还十分眼熟。且这装束,似乎还是来参加武林会的世家大族里、较大的一个。
而在其身后、院落里的则还有几个,也都是一模样装束的人,算上他、总共有五人前来。
“你哪位?这么晚了有事吗?”王焘问说。
“老丈。”
红袄英武少年当即俯身、恭敬作揖,遂礼貌地问道:“请问此地可是‘王伊宁’住处吗?”
王焘神情迟疑了些,“…你们…有什么事?”
“老丈,我等来自南海隼阳岛秦氏,到白蟒山来参加世家武林会与家族会谈的。”少年拱手笑应,“我是族长‘千羽刀鹰’秦正武之长孙,秦氏小少主‘秦瑝’。这边是我的妹妹,公主秦蕙。与我父亲、秦氏当前的少主,秦氐。”说着便见秦瑝身后,一名小女孩、及一个穿着比其余人更豪气的中年人——两人走上了前来。
“是、是你?那天那个…”
王焘眉头不由微蹙,当即警惕了后退了几步:“你们这时候来,要、要做什么?——”
“呃…这…”
秦瑝搔搔头,不知该如何说。只见少主秦氐上前来,连忙拱手再道:“王兄请放心,我们来此并无恶意。”
“那、那你们来做什么?”王焘仍然警觉着,扶着门准备随时关上。
“王兄大概是误会了。世家比武大会,本即该讲公平。胜负既已在台上解决,我们又都是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该是都不会如此失礼的。”秦氐微笑着答说,“我们深夜造访,其实只是想近距见一见贵家这位奇绝的天才,能有这般筋骨,又是这番年龄有此实力,我们是…”
“谁呀——大半夜的,吵嚷些什么——”
秦氐话未说完,却听到房内一男童声音响起了,这一声倒是引得众人全都朝房内看去,片刻,又听到踏在木地板上的步伐声。
此刻,无人开口讲话,全都静静看着房间方向。
霎时,便见到披上件打满了补丁的薄布灰袍、披头散发的王伊宁,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缓缓走到厅前门边来,看是正睡眼迷蒙,貌似是被吵醒的。走到前门,王伊宁稍稍定睛一看…
“秦家少爷?”
认出了秦瑝、正疑惑着什么时,王伊宁又瞧见一旁的秦氐,身后的女孩,及另两个秦家人。这么多秦家人深夜造访,他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当即是一个激灵、便是瞬间清醒,一个伸手飞快——
‘唰!’
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却已见他拿来了杆九尺长槊,摆好姿势,面对着眼前的诸多秦家人。
王伊宁眉头紧锁,死死盯着五个秦家人。
“秦家少爷,输不起么?大半夜的,带人来我家,是想再过过招还是怎么的?——”
“这…”
见此状况,在场众人全都尴尬住了。
“小王,你误会了,令尊适才也是。我们来这,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秦氐继续挤出笑容,上前想说服王伊宁放下兵器,谁知他一上前——话还未说完、便见王伊宁大喝一声:“退后说话!”将大槊抬起,而后猛砸地下——
‘轰!’
秦氐反应过来,忙扯着儿子便退后。而此刻只闻这一声巨响,屋前便砸出来一大片雪花、飞洒到五个秦家人身上,五人都退了数步…待洒下来,竟还看见似是火花燃过般的烟飘出。
而屋前被砸之处,竟瞧见那近尺厚的雪层、都被砸了穿,露出底下石板路地的几条裂缝来。
众秦家人、包括那少主见状,几乎都被吓了一跳。
“呼…惊险,惊险。”秦氐站起身来,不由疑惑地朝王伊宁手中那槊望去,看似并不重,怎地能砸出这般威力来呢?
“小王真是好臂力,这么杆重槊也能挥得动。”
秦氐咧嘴笑着、再走上前去,正想定睛瞧一瞧,“这是什么神兵呀?”
而此刻,又见王伊宁站直了身,一松手。
‘铛啷啷——’九尺长槊掉到地上,听这声响貌似十分轻盈…
“秦家大少爷,这就是把普通的铁槊,不是什么神兵。”王伊宁嗤笑着,遂俯身再将槊拾起来,掂量在手中玩弄着,“头都锈了、杆还是空心的,还没三十斤,你家公主也挥得动的。”
“那这是…”秦氐惊疑。
“是我力量大。”王伊宁冷嗤一声笑道,“三十斤,我能舞出三百斤耍,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