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主意可以。”
黑翳泉看到伊宁的眼神,当即咧开一抹微笑、点头认同道,“伊宁的提议,谁还有什么异议吗?”
众人对此皆没什么话说,遂纷纷点头认同。
只是站在王伊宁背后的武浩与安雅,却是听得心中满是不忿…似乎在他们看来,只杀这两人,还远远不够。
比一死了之而解脱更难受的,便是长生不死,活着受苦。
昔日,伊宁在五毒堂中所承受的、正是那比死更难受的折磨,具体的细节虽不曾听他提起,但大致可以想象…当数之不尽的、未曾试验过的毒物,药物,虫草,尽皆倾泻到他身上,又总是在灵神尺之下助他治好,如此重复。
也许只需一个时辰,便能逼疯一个常人了。
又何况是持续两个多月,对一名初出大山、未涉世事的十五岁少年呢…
然而这还不够,再加上那正好凑够了一百条的血债…
武浩与安雅此时根本无法理解,伊宁是如何做到对整个五毒堂,或者说,压抑住了自己的仇恨的。
他们心中想的,只有是使出比折磨伊宁时更过分的手段,来折磨那李苍荣与唐宜。
不过仔细一想,伊宁说得也有些道理。
五毒堂中有许多人,其中并不是每个都参与到对王伊宁的折磨、以及对大内侍卫与许阐是的杀戮中,就比如唐宜的幼弟唐止,当时达哥找到他时,他不仅没接触过毒功、甚至连毒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位父母早亡、只剩个姐姐可以依靠的,无辜的小孩童。
如果让他见到从小生长到大的五毒堂、忽有一日变得血流成河,认识的人一个个的倒下,那将会在他的心中留下些什么?
岂不是滋生出更大的仇恨,重复下来吗?
也许可以为防止此事发生、中断一切,而连他也杀死。那他们这样滥杀无辜的行径,又与珲王爷何异?
至此,二人终是方能理解、伊宁会这样建议的原因所在了。
“那此事便按伊宁说的办了。”
黑翳泉说罢,一拍桌子表示确定,“好了,谁还有什么正事汇报么?没有的话,就上菜吧!小二!——”
“来了,皇上!”
听到皇上叫唤,柜台后的小二当即跑了过来。
黑翳琅与司徒虎则是相视一道,便起身离开了,他们与奔波了一日的圣驾队伍们不同、早已吃过了晚餐,此时便已不必在此逗留了。
黑翳泉对着小二点起了菜,两名皇室士兵则是自觉走出客栈、站到了大门外,防止外人靠近。与此同时,武浩与安雅则是坐进了琅王爷与司徒总管留下的空桌,秦蕙也搬来一张椅子,一同坐入了这桌。
剩下另外五名士兵,则坐去了另一桌,并且也在讨论着点菜。
连续奔波了十日,终于可以在一座大城休息会了。
只不过…接下来,也就是明日,他们终于要再次直面李苍荣,这一餐,或许就真的该吃得饱些、吃得好些了…
……
用过晚餐后,黑翳泉便独自开了一个房间,闭门休息、且严令禁止任何人打扰了。众人也都能理解,他应是在为直面李苍荣而做准备,便也都遵守着命令,不去破坏他的清净。
王伊宁与武浩住一个房间,安雅与秦蕙一个,剩下的士兵们,分出三人来用于今夜的站岗巡视,还余四人便住了两间房。
在这个即将面对一位八龙杰中的最强者的夜晚,所有人都很难入睡。
直至深夜亥时,整个石城皆已一片寂静。
登开楼顶的正脊上,难以入眠的王伊宁正翻阅着《蛇功四式》,这次的阅读不同以往,是让他豁然开朗的明白了一件事:
再次仔细翻阅,让他发现了此前在宫城时、竟遗忘于脑海深处的一些记忆。原来此前,由于看到这些内容过于可怕,王伊宁便不曾打算练习,后来便也从未接触…谁知,真相原来藏在这里。
正是在替焦宫主解毒之时,他无意间使出了‘吞象式’的招数来!
在关于‘吞象式’的章节内容上,清楚明白的记载着,此招可以吸取、吞噬对手的内力,甚至活活将对手吸干致死!
只是…到底他是如何使出了此前从不曾想过要练的招数,这又成了他现在的疑问。
“唉——”
一声无奈的长叹当中、满带着是对焦宫主的愧意,王伊宁合上《蛇功四式》,收入铁箱内、并将铁箱锁了起来。
正此时,他的内力却感知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朝他靠近了过来…
嗖地一声,一道人影跃上数丈之高远,轻盈地落到了正脊上、就在王伊宁面前的位置:
正是当今海州王,黑翳琅!
“吓我一跳…原来是王爷…”
王伊宁见到来人,当即是舒了口气,遂恭敬俯身、作揖行礼道,“臣王伊宁参见王爷。”
“伊宁,好久不见。”
只穿一身淡黄丝袍、脱去一身华贵饰物的黑翳琅,此刻显得是亲和了许多,“之前都在与父皇谈正事,现在才终于有时间与你叙旧来了。仔细一想,咱们上次见,才是你刚接旨的时候吧?坐吧。”
“是的。”
王伊宁应声点头,遂与王爷一同在正脊上坐了下来,“那是去年八月,距今已过去七个月了。”
“这大半年,你可经历了不少事呀。”
黑翳琅笑道,“除了你出海那一个月外,你其余时候的经历,我这里算是都收到了消息,都知道得差不多的。相信你…经历过这些后,必是长了很多见识,此时想想昔日的自己,再想想整个天下的人和事,都已有了许多新的感悟了吧?”
“算是吧,差不多。”
王伊宁笑道,“王爷这次单独来找我,还是这样说话,这倒是令我想起了当日在宫中,王爷找我与武浩去用膳的那个晚上呢。”
“是吗?”
黑翳琅转看向王伊宁,“你倒是与我心有灵犀呢,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来再提那晚之事的。”
“那晚之事?”
王伊宁见状不禁疑虑起来,“莫非…王爷还记得自己说的醉话?”
“醉话?不不不,你错了,伊宁。”
黑翳琅啧啧叹笑道,“到了我们这个境界,已经很难再喝醉了…我可不像司徒总管,当时我说的话,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王伊宁疑问道:“那王爷是要再提何事?”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大事。”
黑翳琅摇摇头、咧嘴笑道,“伊宁,此次我王兄之事,你算是全程参与的,审判当日你都在场,也算是知道得不少了。那本王不妨…就此问你,伊宁,你现在可知道了,本王当时说的‘四个敢招揽你的人’,都分别是谁了么?”
此前,王伊宁未曾将这些事一并联想过…
但此刻,王爷这样一提,他是瞬间便听明白了,当即站起身,看向王爷的眼神变得是震惊无比:
“难不成…”
王伊宁惊疑地猜测道,“…四个,现在变成了三个吗?”
“聪明。”
黑翳琅应罢,便也站起了身来,“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此事也许普通平民百姓不可妄言,但你我之间,是但说无妨的。毕竟我们几个,为这个位置而相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爷说得是轻松,可此时的王伊宁却是眉头深蹙,听着愈发觉得可怕。
他已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自己已深陷入了一道巨大的、足可比肩王氏与秦氏之仇恨的斗争当中,且脱身已晚了。
退出了一个,虽看似是从复杂变简单了。
实际上,剩下的竞争者,都会有一种自己离胜利更近了一步的感觉,从而出更多的力,使斗争变得更为激烈!
“这真的…有必要吗?”
王伊宁抬头看向王爷问道,“黑翳王朝没有外敌,对内,黑翳氏也扎根已久、早已权霸天下。为了一顶金帽子,要做到兄弟相残的地步…即便是成了,最终也无非是与圣上一样,深居空旷的宫中,处理天下政务,将自己与世界隔离。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
“兄弟相残,呵呵…”
黑翳琅转过头去,看向了当空明月,深思片刻、长叹一声后说道,“伊宁,你可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吗?”
王伊宁摇头。
“所以,你自然是很难理解了。”
黑翳琅摇头嗤笑着叹道,“须知,即便是畜生刚生出的崽子,也知道抢奶喝,抢粮吃,又何况是人呢?奶水只有那么一些,你不抢,让兄弟姐妹们抢去,等着你的便只有饿死。越是在大富大贵的世家,尤其是帝王家,这道理便体现得越是明白。”
王伊宁蹙眉看着琅王爷,不知该说什么。
他王氏虽是天下最强之家族,可他在家中,却仅能与当着老实猎户的爹相依为命,没有兄弟姐妹,自己的娘亲更是从小都不曾见过。
在与老父相伴的十五年里,王伊宁所感受到的,与王爷此时谈到‘兄弟相残’却一脸的淡然是完全不同。
尽管被族中除锲伯外的所有其他人所排挤,但有爹,有锲伯,有阿浩,有武大伯与薛老掌门他们在…
王伊宁只觉得自己的童年,过得还是十分充实快乐的。
自从他能提着杆铁矛打败大多数同龄人开始,那些人们的排挤、唾弃与妒忌,便是再也伤害不到他了。
或许在这一点上,琅王爷所说是对的吧。
想着想着,王伊宁便慢慢坐了下来,黑翳琅也随后一同坐下。
“对了,王爷。”
王伊宁忽然想起一事来,“这些事…我们就这样讲,会不会被楼下的圣上给听到?毕竟他的内力可是…”
“无所谓。”
黑翳琅却是淡然得很,“父皇此时为做准备应对李苍荣,必是已自闭视听,全神贯注的在凝神冥想了。在那种状态下,你就算在他耳边大喊,他也是听不到的。而且…就算他听到了,也无所谓。”
王伊宁再次惊讶:“这种事…让他知道,怎还能无所谓?他不是…”
“哈哈——”
黑翳琅大笑着,拍了拍伊宁的肩说道,“五十多年的老皇帝,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这等事情,岂会不知道呢?若是愚昧至此,这天下又岂能让他守得五十多年。再说,你觉得他自己…又为何这么多年不立太子呢?哈哈…”
“这…”
王伊宁听着,不免也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呢…这些事对你而言,还是太复杂、严重了。”
黑翳琅长叹一声说道,“无论你是否愿意被招揽,至少你现在就加入的话,对你的压力还是太大,是太不公平了。想必你也明白,随着大哥的退出,我们接下来的竞争,只会愈发激烈。”
“我…明白。”
王伊宁点头。
“嗯,那就不说这些了。”
黑翳琅轻叹一声后,转换了下情绪,随即便轻笑开来、看向伊宁问道,“明天咱们就要进入鸩毒林,直面那李苍荣了。届时为多少添上份力气,我也会一同加入。这个事,伊宁你可做好准备了么?”
“我…还需要准备什么呢?”
王伊宁不禁无奈笑道,“圣上与李苍荣,这等层次的大战,我们怎可能插得了手呢…我看,我们也最多是与五毒堂其他人,或者那家伙驭兽术叫出来的大家伙交手吧…”
“这可不一定。”
黑翳琅笑道,“你忘了吗?你的‘蛇鳞’可免疫毒,是可以辅助圣上的。在那李苍荣要用毒之时,你不就能替圣上挡一挡,顺带还能增进你自己的修为吗?”
“对噢…”
王伊宁顿时恍然,可却是兴奋不起来,“可除了这个…其它忙我都帮不上了。那李苍荣也说过,毒杀不死我,可除了毒外,任何其它的手段都可以。那到那时,也许我就会完全跟不上、反应不来他的进攻,而致拖累圣上,甚至有可能…就此丧命了。”
黑翳琅听罢,一时语塞。
二人皆不知该回应些什么,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直到片刻后,黑翳琅才终于想起来了另个话题:
“对了,伊宁。你可知道,那司徒虎是如何当上大内侍卫总管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司徒总管厉害吗?”
王伊宁疑惑道,“我听他提过,一百名大内侍卫的功夫,都是圣上亲自检选出来的。他能当上总管,当然是在那百人里排第一吧?而且,他不仅逃过了唐宜的剿杀,在林中藏身两个多月不死…还在与许前辈一同闯林,许前辈都被杀后,他仍能逃出来,这难道还不能说明…”
“说到这两件事,就更有得讲了。”
黑翳琅扑哧一笑,贴近王伊宁说道,“我告诉你吧,其实他这两次都能逃命,不是因为他能打…而是他的体质问题!”
王伊宁疑惑:“体质问题?”
“对。”
黑翳琅点头,“就像任何毒都无法对你们王氏奏效一样,他司徒虎的身子,就是一种奇特的体质,而且是比你还夸张的。你大致可以理解为,他就像是随时在吃云白仙果一样。肉身白骨永远能自行恢复,不止是毒,而是任何手段…都无法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