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伊宁一回到正殿,包括丞相在内的一众文臣武将便围了上去,好奇的向他问起了皇上刚才与他说的事来。
“…没什么。”
然他则只是挥挥手长叹道,“皇上只是说…很喜欢一位儿时在京城认识的姑娘,想把她接进宫里来住,仅此而已。”
说罢,王伊宁便转过身,径直走上了高座去。
听到这番回答,众臣顿时鸦雀无声。
接着,便有部分人露出了与王伊宁一样的无奈神情,部分人是与旁人细声叽喳讨论起什么…
很快,众臣便又在丞相的招呼下,回到了自己的原位。
时近午时,王伊宁终于处理完了堆积下来的部分紧要安排后,便把剩下的闲杂事务留下来给老丞相做,自己带上八尺冰槊、离开正殿,赶往了国师府殿后的小院去。
……
此时,赫连珏已在小院内逛了好一阵,等候已久。
随即,王伊宁便找到他过来,在他的指点下运功施法、打开了从京城直通到百里之外的剑林宗中的‘紫黑色漩涡’传移之阵,随后,便由他先进去,自己紧随在了其后…
眨眼间,二人便已缩地传移,横越至百里之外。
当王伊宁与赫连珏到达剑林宗时,昨夜回到营地的韩梅与钟弘已经带着赫连庄与武浩所部汇合、三人率众进入到了剑林宗中。
三人处事都极为严酷果决,尤其武浩在听到太子殿下与达哥的死讯后,更是冲动得难以自已,率部强闯山门后,勒令召集了数千剑林宗弟子及赫连氏族人、并当着他们的面,将龙王霸剑借给钟弘、让他斩下了赫连庄的另一条手,再将他的两只手臂与身躯都一同高高悬吊了起来…
可是即便如此,众弟子及族人还是什么也交代不出。
武浩随即提出了要搜捕整个剑林宗的要求,却遭到了此时主事高层的严词拒绝,双方俞吵俞烈,武浩眼看就要拔剑、却面对着三千子弟有所忌惮,众高层虽不堪受辱、强烈拒绝,又实在没法在自家族长与秦瑝勾结的,铁证如山的‘弑帝’罪实上再辩驳什么…
正值此双方焦灼之际,国师王伊宁现身,并给他们带回来了失踪的少主——赫连珏。
见到父亲此时的狼狈模样,赫连珏也不忍心再叫醒他了。
于是,当着众弟子及族人的面,赫连珏站了出来,当众阐明并谴责了父亲的罪行与过往,向众人宣布了王伊宁今早与他商量并答应过的事。
接着,他便严正宣布了自己将继承剑林宗宗主及赫连氏族长一位之事。
这一幕与当年在五毒堂中,黑翳泉解决了李苍荣后、将当时未满九岁的唐止立为堂主,可说是何等相似…
尽管尚有不少宗族老臣、或昔时赫连庄亲自提拔的心腹、以及一些心底确实期望能与秦氏合作并保持对西门氏的攻势的‘激进派’有所不服,但在那一众朝中将官、尤其是国师王伊宁的威严下,已是无一人敢站出来反抗了。
随后,赫连珏便立即下达了他当上宗主后的第一道命令:即刻对剑林宗展开全面搜查,尤其点名那些曾经父亲严令禁往之处。
在一众弟子、族人的带领下,众大内侍卫与朝廷兵将也旋即开始行动。
王伊宁、武浩、韩梅与钟弘四人则坐在剑林宗大殿,静静等候着。
很快,时至午时,便有了结果:
就如同雁月堡的堡主苑内也有一处‘私牢’一样,在平日里不允许外人进出的宗主苑里,果然发现了赫连庄的私牢。
私牢里的布置,确实如同让人长住了几十年一般,几乎是样样齐全…
而遗憾的是…牢里只发现了几具堆满灰尘的骷髅,且每一具都是从颈椎处被平整的切断、是很明显的斩首而死。
接着搜出来的数十册厚厚的日记,更是证实了住在牢中人的身份:
果然,正是‘赫连昌喆’的母亲、妻子与三个儿子,一共五人,与五具骸骨是对应上了!
而日记上,则详细的记录了每一项昌喆为弟弟顶下的罪行,在外行动时期、每一次回来的探望,给他们带回的一些外面才能见到和买到的东西,以及时而还会在此陪他们长住一段时间等等…
字字句句,都是那样的振聋发聩、令人惊惧…
而他们停下记录的日子,则是‘黑翳泉五十四年二月’,亦即四王爷与昌喆被捉回雪城、被他们秘密处决的时候。
原来…早在得知兄长被擒之时,赫连庄就已狠下杀手了。
当这些证据被公之于众的时候,剑林宗中余众便再也无话可说了。
王伊宁于是站了出来,以现任国师的身份,下达了对这位前任国师、剑林宗宗主及赫连氏族长,头号通缉犯——赫连庄的判决:
当众斩首,即刻行刑。
……
毕竟当了剑林宗与赫连氏三十三年的主人,又当上过国师、在多次武林会中拿到了冠军,亦或名列前茅,赫连庄作为赫连氏的‘面子’,始终还是带领过他们、在近来的几十年间走上了崛起之路了的。
纵使他同时是戴罪之身,宗族之人是实在难免对他的缅怀与哀思之情。
当他被带到剑林宗的中央广场时,整个剑林宗的弟子与赫连氏的族人们都再一次围了出来,站满了广场。
对着走上自家刑场的宗主,当中的绝大多数都跪伏了下来、以头抢地…
最后,尚在昏迷状态的赫连庄、还是被押到了高台上的一座铡座前,直到午时三刻,终于由钟弘亲自压下铡刀——
噗嗤!
当着自家三千弟子与族人的面,赫连庄被斩首。
在一众老臣、心腹及宗室的簇拥下,他的所有尸首部位被允许保留了下来,经过拼接并缝合后,装进了一口大棺材里,并被运往了赫连氏的宗族陵园中安葬…
此时的王伊宁等人都明白,为了当下局势考虑,这也是必要的‘让步’。
而早已故去了的、赫连昌喆的一家老小,则也被运到了陵园中,安置在了与赫连庄相隔甚远的地方。
而接着,为了镇住剑林宗,王伊宁将阿浩带来的一众大内侍卫及兵将留在了这里,并特意选派与赫连庄兄弟二人有血海深仇的钟大哥留下、负责统率,留给他兵符,并表示了后续还会再从京城派兵前来驻守。
最后,便施展传移之术,与阿浩、阿梅一道回了京城。
经过这一天下来,与‘赫连庄’此人所有相关之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吕前辈究竟有没有死,若死了又是死于谁手,昨晚在营地处现身的,那位手持青莲剑、自称是太子‘底牌’之人又究竟是谁…
吕大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又在何方,是生是死…
这一切的一切,恐就再无法得知了…
……
待王伊宁、武浩、韩梅三人回到京城时,已是下午未时了。
此时的宫中,从皇上到文武百官、皆各有所忙。
皇上本人带着自己的几个跟班,已经把他皇祖父在位时、就已无比空旷的后宫进行了整理,所有原来黑翳泉的妃子们,也都已各自收拾好行李、搬离了皇宫,回了她们的故乡。
所有的宫女,也都按照规矩解雇,并开始重新招募了。
紧接着,在他黑翳炎才刚继位的这第一天,后宫的第一位妃子便住了进来。
找到皇上后,王伊宁向他提出请求,给阿浩、阿梅及钟大哥三人各一个在朝中的职位,以便让他们能继续留在京城,辅佐自己,为先皇托孤顾命。然黑翳炎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口便答应上了。
还‘还施伊宁之身’,告诉他政事全权交由他处置。
王伊宁虽不想过于越权,然面对着是皇上亲自的口谕、以及他目前的态度,他也只有答应上了。
随后,他便在宫中找寻起其他人来。
原先的太子妃、现在名义上的‘太后’,此时正与一班仪礼大臣们在协力处理着先太子与先帝、即自己丈夫与公公的后事,准备着他们被叮嘱要从简的葬礼,是故,也并没有闲心去管自己儿子在胡闹些什么…
丞相与一众文臣们,则是在王伊宁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经过商讨,做出了一个虽然不紧急、但也十分重要的决定——
即,为这父子二人上谥。
作为黑翳王朝的第十五任皇帝,同时又是本身武功最高、在位时间最长,在位期间最贯彻了‘武安天下’四字国匾的一代英主,朝臣们一致决定,为黑翳泉上庙号为“高宗”,谥号“武皇帝”。
黑翳琅则由于良好的政绩以及生前同样高超的武功,得谥“武悼太子”。
他的遗体以及父皇的衣冠、将于今日傍晚,被送往京城西南的皇家陵园入土安葬。
王伊宁、武浩、韩梅三人得知后,便一致表示了,无论如何也要同去。
众皇亲国戚本就不打算拒绝,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而在最后回到国师府、见过所有人后,王伊宁也向他们传达了表示说,在国师府处理政事、仅限今日一天,从明日起,照常恢复上朝。所有政事奏章,一概在皇城大殿办理。
众臣点头应过,便纷纷撤出了国师府…
……
当日傍晚酉时,高宗皇帝与武悼太子的葬礼,在京西南皇家陵园简单举行。
当今皇帝、太后,一众皇亲国戚,高宗皇帝曾在宫中培养过的武林高手等,都应邀前来观礼,目送父子二人下葬。
当中,黑翳泉的棺椁,甚至还是由王伊宁、武浩二人亲自并肩抬起,安置入土的。
随后,漫天飘扬起飞撒上去的冥纸,陵园中是一片哭声…
黑翳泉的离去,对许多人来说,甚至都不仅仅只是一代天子的辞世而已,它更代表了,属于他们的一个武林的梦的破碎…
曾经有无数的江湖中人闻知‘天下武胤泉’的威名、从而对他们生出无限憧憬,为了成为他们而踏上练武之路。
还有无数的人,更由于生在了一个当朝天子、居然能同时是天下武功最高者的时代,从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只是现如今,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朝局的风云变幻,而改变了。
天下武胤泉…阴阳八龙杰,国师赫连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试问当今天下,还能看谁是至强者呢?
然而,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王朝民众…心中又已有了答案。
毫无疑问,正是那‘一王一秦’二人了!
……
当夜,时至戌时许。
皇城外城,国师府中。
此时的正殿内外,是一片灯火通明。国师王伊宁坐在长毯尽头高座的大椅上,披黑氅、穿白袍、戴高冠,手执毛笔,不苟言笑的处理着本该交由皇上与丞相来做的奏章与政务,一人干着三人的活。
高座下,则为老丞相提供了一张桌案与一条布垫,让他能与王伊宁一道坐在这里、协助他理政。
而除了他二人以及殿门口手提灯笼的两名侍女外,四下便已再无其他人了。
四周的一切都是无比的安静,静到连笔尖在宣纸上簌簌划动的声响,都能在数丈外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正认真理政的王伊宁突然抬起了头——
“丞相。”
“诶,王大人。”
王伊宁看向座下的丞相去,抚颔轻笑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记得,明日不必再来我府上了,从明日起,照常恢复上朝,所有政务一概在皇城大殿处理。”
“是,好。”
丞相笑着起了身后,向王伊宁恭敬鞠了几道躬,随后便转过身,沿着长毯、一路趋步离开了正殿去。
而就在他抬脚跨过门槛、迈出正殿几步后,却碰到了另一人。
“咦,韩小姐?您…”
“丞相。”
只见换上了一身金色长裙、未带佩剑的韩梅现身于此,与老丞相撞见后,只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与他擦肩而过、快步走进到了国师府的正殿里去。
韩梅抬脚跨过门槛,王伊宁也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她去:
“你们两个也下去吧!”
“…是,王大人。”
话音落毕,两名侍女也恭敬鞠躬,随后退下。
正殿内外的其他人很快清空,只留下了王伊宁与韩梅二人,韩梅此时脸上表现着疑惑、心底却是有些紧张,随即沿着长毯,径直走向了高座的方向去…
“伊宁兄,你找我?”
“是的,阿梅。”
韩梅开口问着,王伊宁便答说道,“今日一下子办了许多事,才突然想起来,有件很重要的事…是可以顺便在这时候办了,而且,也有一定需要得办的。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了。”
说罢,王伊宁便站起身,背着手走到一旁,接着,从高座上缓缓走了下来…
“什、什么事?”
韩梅闻罢,顿时目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