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伊宁、武浩、安雅、晁天云、张南浩五位少年在离开火龙宫后,骑马沿着石阶下了山去。在山麓处,晁天云则表示下午还得继续坐镇衙门、尚有公务在身,加上需命衙役与下人准备好晚上‘小聚一顿’的饭菜,便同四人告别离开,先行赶回府衙去了。
之后,便由一身清闲的张南浩领着王武安三人一道,继续逛起这繁华喧闹的宫城来。
众少年在一路上还顺道聊起天来,得知了许多他们彼此间有趣的往事。
同是生于宫城,原来晁天云、荧梦、张南浩三人,乃是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是同王伊宁与武浩那般的发小关系。
无论是出于公事还是私事,三人彼此间都已是不能更熟络了。
平时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一下子要变成夫妻,这也难怪,身长八尺的将军硬汉都得羞红脸,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很快,便到了傍晚酉时。
当绯红色的日光逐渐从西方的海平面上消弭,宫城从海港到街巷间的人影、也散去了许多,纷纷都是回家吃饭去了。
渚州衙处,在尽显威武之气的大匾下、府衙的正门前,还是那两排手持擦得锃亮的木杵的衙役、相对而站的守卫着。
这个下午,渚州衙仍是安静无比。
人群反复经过,鸣冤鼓都生满了灰尘,整间衙门从早到晚、从里到外,都变成了仿佛在干着件‘闲活’般,人人无事可做。
而在此刻,街道的另一端,却听得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只见是一匹奔得飞快的高头大马,在来到了府衙门前后、迅速地即由马上人“吁!”一声拉住缰绳,停在道前。
马上之人,正是火龙宫主焦烨的独女、火龙宫少主——荧梦!
与往日在鸩毒林、宫城及火龙岛等地所见,样式普通的火龙宫弟子服饰大为不同:这时的荧梦,竟换上了一身比往常鲜艳、明亮得许多的赤色长裙,身上配饰也从小小一只翡翠镯子,加上了许多扳指、簪子、项链等物。
佩剑也换了另一把,从剑鞘看是华贵了许多。
就连脸上也增添了不少妆容涂抹,就像是已做好了新娘来见新郎的准备一般。
唯一奇怪的是,既是打扮了一番来见新郎,此时的荧梦却并不喜笑颜开,反倒是一副平静到几乎有些沉重的神色,似乎是心中有所顾虑。
纵身踩镫下了马后,荧梦将马牵给了一旁的衙役。
周围的众衙役们定睛看了一会,才认出来是荧梦小姐,瞬间,几乎是两排人都惊掉了下巴。
然荧梦却是没什么反应,微笑着点点头、在众人的注目下,沿着石砖大道,走进了府衙之中。
……
府衙内,公堂之上,此刻是比往常空荡得多。
以往此时皆需驻守在公堂之上的衙役们,此时是皆已撤去了,高座上的大桌后边,坐着的也非那位‘晁将军’,而换成了那位最年轻的钦差——王伊宁!
除此外,公堂上再无其他人。
王伊宁撑颔坐着,似乎是在这等着荧梦姐一般。而踏进门走来的荧梦,自是也远远地就望见了他。
“伊宁?怎么是你坐在这?”
荧梦走进公堂,看见这般情景乃是疑惑万分,“呃…那个…天云哥他们呢?你们不是一起…”
“几个时辰不见,荧梦师姐,你这打扮真是比平时好看多了。”
王伊宁轻松笑道,“他们呢…都在后院,大家都在等师姐你。我只是自己要求的,一个人在这等你而已。不为别的,只为在吃饭前,有些事需跟师姐询问及确认过才行。”
说罢,王伊宁便站起身、走下高座,朝荧梦走了去。
荧梦眉头微蹙、退了半步,疑问道:“你…是想说火龙岛的事,你们没有告诉天云哥和南浩,所以就特意叮嘱一声,等会饭桌上时,我们就装作是此番出海从未相遇,是‘的确’近一个月不见,对吧?”
“对,师姐果然聪明。”
王伊宁走到距荧梦三尺近的位置停了下来,盘起手笑道,“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希望师姐只是孤身前来,鞋上不带一粒沙子,身后也没有跟着任何一条尾巴。”
“你的担心还挺多的。”
荧梦应道,“不过谨慎些也好…这个我可以保证,我离开火龙宫时,是独自一人的。至于我爹和那些长老有没有派什么人暗中跟踪,我就不好说了。”
“好,那么…”
王伊宁微笑点头,遂低下头、深呼吸了一道。
荧梦不明其意、正疑惑着要继续开口问时,却见王伊宁忽然抬起头来,大展一副惊讶的笑颜,爽朗的笑着道:“哇!荧梦师姐!快一个月不见了,你这身打扮,真是快让师弟我认不出来了呢——”
这个转变,着实把荧梦都吓了一跳。
“呃…是啊,是的,哈哈。”
荧梦也尽量适应着道,“大家都在院子里吧?那…那就别让大家等久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好,那是当然!”
王伊宁笑得十分坦然自若,荧梦却是掩不去眉目间的凝重神情。
随即,在王伊宁的带领下,二人便一道从公堂的旁门离开,去往了衙门的后院。
穿过公堂后边的中庭,再往里走便是后院。
中庭树下小小的石桌,可没法让六个少年围在一起吃饭。
于是,晁天云便将吃饭的地方,挑在了衙门的更深处——也就是后院,挨着厨房边的一间厅堂内,还吩咐下人做了满当当的一桌、足够丰盛的菜肴。一张圆桌边,晁天云、武浩、安雅、张南浩四人已经入座,只剩两个空位。
自从离开了火龙宫,晁天云的心绪一直是忐忑无比。
而在王伊宁的大笑声清晰地传来后,他更是紧张得心跳加剧了许多。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王伊宁带着荧梦走进房来,这时,周围的众伙伴们忽地即爆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对‘准夫妻’二人身上,更是令他喘着粗气、不得不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竟一时歪过头去、不敢直视荧梦。
“…天云哥。”
而荧梦也是走到了餐桌边,看到他,并开口叫了声,才终于放下了先前一直紧绷的神色、露出了微笑来。
“呃…”
在身旁武浩与张南浩反复的推搡、催促下,这位堂堂的镇南将军、新郎官晁天云过了许久,才终于敢缓缓抬头,看向自己未来的娘子去。
见到荧梦这一副新的衣装与妆容,晁天云也瞬间被惊呆了。
从前是一起玩的发小,公事私事经常合作的伙伴,一直把荧梦当成至交好友。而这回,终于把她当娘子看待,见到了她认真打扮的模样…
而此时这位晁将军被惊艳到的神情,可说是比门外的衙役们还夸张了许多…
“哇…晁大哥这表情…”
“啧啧啧…”
喜笑颜开的众少年们看着这二人,眼神间除了满当当的恭喜与祝福,不禁还流露出了一丝艳羡。
“荧梦…你来了,呃…坐吧。”
晁天云看了许久,才终于缓过神,当即连连招手、示意荧梦过来。
随即,便见荧梦微笑着点了点头,从餐桌的另一端、走来到了晁天云身边的空座坐下。
在全员到齐后,晁天云也吩咐大家,可以起筷用餐了。
……
今天这顿晚饭,除了大家‘近一个月不见’后、一齐小聚一番之外,主要还是新郎晁天云要见见新娘荧梦,以及关于他二人之婚事的话题。晚饭从头到尾,六位少年皆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出海寻药’或‘火龙宫外出’方面的话题,自然,众人也就没有透露分毫的线索。
晁天云统管渚州衙的兵权,是年轻有为、说一不二的大将军。荧梦也是渚州最强门派火龙宫焦宫主的独女,也早早便时常替父亲解决家族或门派中的大小事务。
再加上二人又是发小,所以,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能力,他们都是‘门当户对’的,且各自也是同意这门亲事的。
但也正因如此,一向聪明的二人,自是皆看得出焦宫主此番‘提亲’的用意。
很明显,便是要拉拢‘晁将军’的兵权与势力!
在吃饭时聊到这事,众人的神情也都不得不严肃起来。
尽管火龙宫已经是整个渚州所公认的最强门派了,可又因渚州王‘黑翳珲’及其所提拔的‘镇南将军’的存在,他们在渚州的行事,还仍然在多个方法受到掣肘。
王武安三位少年钦差,皆知火龙岛之事。
但王伊宁却另外通过‘灵山真人’段宗胤,得知了圣上其实一直便知晓火龙岛之存在,以及杀死秦正武的、是他的亲孙子秦瑝。
这些事,武浩与安雅皆不知。
然而,武浩与安雅却又知道,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的‘禾氏兄妹’二人,其实正是秦瑝与秦蕙兄妹,这又轮到王伊宁不知了。
新郎晁天云虽执掌兵权、作为被拉拢的一方,则是连火龙岛之事都丝毫不知。
在这张餐桌边的六位少年,似乎只有新娘荧梦自己知道得最多,了解这门亲事之提出、从头到尾可能的全部因果关系,且也正因此,背负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在见到天云哥之前,是一直愁眉不展。
可是,她也并不知道圣上进贡要求翻上十倍,以及父亲与诸长老们在火龙岛上所策划着的‘谋反’之事,故而才屡屡帮助寻药的武浩、安雅及官兵们。
在她眼里父亲的这个行为,只是为了壮大火龙宫势力而已。
这只能因为事情实在过于严重,即便是亲女儿,焦烨也必须保守秘密。
六位少年对于整件事,皆有所知或有所不知,皆有一些各自的秘密要保守着,甚至荧梦与王武安四人,还要装作全然不知火龙岛…
所以,即便是聊起这些沉重严肃的话题,他们也并没能探讨出什么发现来。
……
在用完了餐后,六人又来到中庭,继续饮茶、赏月、闲谈。
最终,直到终于聊得差不多了以后,六人便穿过公堂、走出府衙,来到了衙门外边的街道上。由于亲事还未正式举办,荧梦还不能在这里过夜,便只得牵着自己来时所骑的大马、朝着返回火龙宫先行离开了。
张南浩出来时,白天驾着马车将他送来此处的‘丹伯’也出现在了此地,众人再送他上马车去,目送他也离去。
最后,便是‘准新郎’晁天云,目送着王武安三人离开。
这一晚小小的聚会,便就这么结束、解散了。
在离开渚州衙后,王武安三人带上自己的兵器,以及扣得严实、装得满当的两樽药箱,确认仍无一失,开始返回洛家楼去。
此刻也是夜晚戌时,街道上行人比之白天、已经稀少了许多。
且也正因如此,三位少年也变得比白天时更为谨慎,尽量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穿行、并时刻提防是否还有火龙宫的人在跟踪着,以将他们的药材夺走。
所幸,一路上皆安宁无事,三人平安地回到了客栈洛家楼。
安雅独自住一个房间,王伊宁则与武浩同住一房,因此,药箱也由他二人代为保管着。
然而,即便已到了夜晚、回到了客栈,三位少年却是仍不敢放松警惕。
在房间内,王伊宁与武浩既没有练功或读书、更没有休息,甚至连交谈都没有,而是仍在彼此都紧盯着那两樽药箱,完全不敢将视线移开哪怕一分一毫。
回到客栈后的时间,就似乎流逝得比平时缓慢许多一般。
二人都只有一直紧绷着脸,神色凝重、心情紧张,等待着圣上黑翳泉的出现。
如若实在等不到,他们最后的下策,也只得是连夜启程、再赶去渚州王府,将药箱寄存在王爷处了。只因这是搭上了百余条人命的圣旨,他们实在是耽误不得。
一直等到亥时,白天时繁华热闹的宫城、大小街巷的灯火都熄去不少,越来越多人返回客栈或各自家中就寝,安静了许多之后…
终于,二人等到了——
“好了!不必如此紧张了!”
只听得是一道沙哑、苍迈之间蕴藏着万千雄浑威仪之气的,令王伊宁与武浩二人皆熟悉无比的话语声,响起在了他二人的脑海当中。
这,是‘传音入密’之术!
这,正是圣上黑翳泉的声音!
二人一听到、便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了对方。
瞬间,二人紧绷坚持了许久的谨慎,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放松了。
“朕就在楼顶,你二人这便带着药箱、叫上你们隔壁房的女同伴,一道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