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长桌两端的,则正是今夜会谈的两大主家:
白蟒山王氏,与隼阳岛秦氏。
在长桌近大窗的这端,身着红氅的秦家少主与几位高层来到。桌对端的则是王家家主与众代表,则已先入座。
尽管当前秦家的家主仍是那位年过古稀、已即将退隐的‘千羽刀鹰’秦正武,但家族大小事务,已尽交由其独子——当前的少主所理了。
此刻的秦正武,正同皇帝黑翳泉与宗胤一道,三人在议事厅角落处悠闲地坐着。
似乎对这些家族务事,三个老头子都不怎么上心。
“请。”
“请。”
王家、秦家双方代表互相示意后,便纷纷入座坐下。
秦家代表后方,可见那小少爷‘秦瑝’,与那红袄小女孩‘蕙儿’,及一些其他人等、都在安静地站着。
而王家这边,持着铁矛的王伊宁也站在族长身边,身后是他父亲。
尽管他自己并未注意,可此刻,那角落三个老头子的目光可都聚集在他身上。随着众家族代表纷纷到齐,王、秦两家这边也准备开始会谈了。
此时,秦家座中一名青年站起身来:
“黑翳泉四十六年正月,世家武林会后。我隼阳岛秦氏,与白蟒山王氏会于白蟒山,是为史记。”
两家代表纷纷点头,随即开始会谈。
……
先就贸易冲突、商路纠纷等事,两家进行了协商;
随后说到细作之事,幸在两家在对方所派的都已被发现并捕捉,只需交换,便可解决,而不必上升到流血的地步。
这段时刻,仍年少的王伊宁、秦瑝、蕙儿等,也听得无比认真。
并无兴趣关注会谈内容的皇帝黑翳泉,在听了片刻后,便只招招手,吩咐了站在一旁的一名持矛黑甲侍卫过来。随后在其耳边细声吩咐了些什么,再交给了其小小一樽竹管后,便见侍卫点了点头、随即收过竹管,往离开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秦正武、宗胤二人观察到这个动静,不由纷纷望过来,黑翳泉此时也转头望向他们。
“差不多了,我们该去会会这只金蛟了。”
黑翳泉笑着,随即三人便一并起身,从拥挤人潮中也一道往离开方向走去。
三位尊贵身份的离开、也并未影响到会谈的继续进行。
而在议事厅门边,持着七尺铁矛、站在族长身后的王伊宁,正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两家会谈时,一名黑甲侍卫来到了他身边,将一条竹管递给了他。随后,黑甲侍卫便打开房门,直接出了去。
王伊宁正疑惑万分,不由转头望向在其身后、也注意到了这些动静的父亲。此刻,父亲却也不解此时情况。
王伊宁遂打开竹管,从中取出一小卷信纸,摊开来看、只见七字:
“到楼外小崖等我。”
父子俩相视一看,不禁皆迟疑起来。
眼见此刻,会谈仍在进行,在族中地位不高的他父子二人此刻不过是在旁摆设,无论是否在这,会谈都不需要他们。
“去吗,爹?”
“…去吧,爹陪你去。”老父眉头深蹙答道,“这楼上这么多贵人,连皇上都在。再加上这里又是咱王家地头,什么人也不至于在这撒野,去会会他吧。”
“嗯。”
随即,收起密信与竹管,父子二人片刻亦都转身离开了长桌,随着适才离开的黑甲侍卫其后、从议事厅门出去。
厅门关上,果然是无人挂心出去了的几人。
秦家座后的少爷秦瑝,适才却是注意到了这几番情景,心底思虑着些什么、却未一并追上去,只是眉头紧锁。
而在参观的家族座中,韩家的那位黄袄小女孩,则也注意到了出了门去的那个王家少年。
……
石堡议事厅的楼外,则正是一处高崖。从顶层议事厅的窗口、借着厅内的灯火光亮,都可以直接照见此处。
王伊宁父子二人离开议事厅、缓缓步下楼,踏着绵软雪地,来到石堡底层——在墙边被暗影遮住的一处墙角里。
来到此处,父子不由都惊诧:
适才连未见起身、一路上也都未见赶上来的皇帝黑翳泉等三名老者,此时却是都在这静候——
“等你们好久呀。”
黑翳泉咧嘴笑着,看向那父子二人。
此刻,老父见状、惊了片刻。到这才知,原来适才是陛下派侍卫送的封密信!是陛下要召见他们!回过神来后,老父便忙拉着儿子王伊宁、一并向着黑翳泉单膝跪下,而后躬身谦卑地行了个大礼:“草民参见皇上!——”
“草民参见皇上!”
王伊宁也仿其父念说。
“好,平身吧。”
黑翳泉应着,王伊宁当即也随父亲一并起了身。此刻也已得知是陛下要召见,却是不知作何,王伊宁至此、仍是挂着这分迟疑。
此时,黑翳泉却是先靠了上前、微躬下身来问说:“王伊宁,这位是令尊吧?”
“是,陛下。”
王伊宁恭敬作揖答道。
黑翳泉起身,望向王伊宁父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草民姓王,单名一个字焘。”
“王…焘,好,可以。”
黑翳泉笑应、点了点头后,遂望向王伊宁,眼中已满是求才若渴的兴奋。
而见到陛下的神情、王焘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躬身作揖问说:“不知陛下…召我父子二人下来所为何事?”
“王伊宁。”
黑翳泉只答了这三字,便伸手去、轻抚着王伊宁的头。
而王伊宁也知眼前此人是当朝圣上、并不反抗,只是一言不发。片刻过后,黑翳泉又道:“王焘,数日前的比武、令郎的出色表现,朕有亲眼见到。年纪轻轻便有这一身奇异的筋骨,确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承蒙陛下盛赞,不胜荣幸。”
王伊宁也作揖应道。
此时才注意到陛下身后的秦正武,王伊宁是惊了刹那,便也稍稍转脸、对着角落里的秦正武恭敬作揖道:“秦老家主,那日实在抱歉,竟如此对待瑝少爷,实有失礼。”
“无妨。”
秦正武应道,“他自己没本事,怨不得你。”
“说到那日,小王。相信当时全场观众应都不至看错,朕与秦家主、段家主也都亲眼所见。”黑翳泉又道,“你当时,在台上一连‘拐矛’数次,手转了大圈、身子竟定得住!还有出击时,那臂的大摆,都远非常人所能使出……就连朕与他们两个,可是都无法做到的!”
“陛下过誉了。”
王伊宁应道,“那些只是草民的筋骨问题罢了,草民生来便是这般,肩、肘、膝、腰等,身上的诸多关节,都少那么几块小骨。可呈随意扭转,亦都不觉疼痛。我王家许久以前也出过不少,具有类似特殊筋骨之人的。”
“是嘛!”
黑翳泉更兴奋了,“居然还是祖上出过不少呢…你们管这叫什么?”
“回陛下的话…”
王伊宁恭敬作揖、郑重地道,“…‘软骨奇绝’!”
“软骨奇绝!”
“软骨奇绝…”
听罢此四字,在这墙角边的众人,连包括那黑甲侍卫在内,是除了王氏父子、都不约而同地惊讶起来。
再想想当日这小孩王伊宁的表现,倒也是不负此名。
“软骨奇绝,好,好,实至名归。”
黑翳泉笑着道,“王伊宁,我后边这两位老爷子——‘秦老家主’秦正武,与那段家的段宗胤,他们二人过两月便要决战。此后便交位给各自少主,安心退隐,应是也不再想江湖事了。”
王伊宁点头。
秦正武、段宗胤二人在后听着,倒也无奈一笑。
“而朕,老黑翳,天下之主,万里江山的九五之尊,朕就不同了。”黑翳泉话锋一转、却是像个老小孩般地嬉笑了起来,皇帝的威武气势瞬时消散:“朕与他二人年岁相仿,少年即位,迄今也当了快五十年皇帝了。虽同他们般年近七十,可朕,倒是觉得自己很年轻!朕依然觉得,还能挺个十来年呢!——”
“陛下,那当然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王焘不知在哪学来的这两句,此刻也插了句道。
“呃…”
望着一旁父亲,王伊宁有些无奈。
“嘛——这些虚话就不必奉啦,岁月这个东西,朕还是体会得到的!”黑翳泉抚着丝末白须笑道,“可是呢,你可知么,王伊宁?”
说着,黑翳泉便俯下身来,向身形尚小的王伊宁诉说了什么起来。
“黑翳家的江山,迄今皆稳固无比。朕虽是个天子,治国却是一点不忙活,多得是空闲能练武。动辄练了这几十年吧,到头来,也就只有他俩——就我们三人,平时足是可切磋几番。可他二人今时,却是要抛下朕、退隐去了。你说,朕这老心底头呀,可能不闷么?”
“陛下的意思是…”王伊宁越听越不懂。
黑翳泉站起了身来,长叹一声。
“罢了,那也挑白了说吧——朕不过是希望,勿要浪费了你这‘软骨奇绝’天资!想招你随我回京,朕可找来全天下最好的枪术师傅教你,让你武功继续长进。你可想想噢,朕可是皇上,这天下…可再难有比朕还优越的条件了……”
“这!!!”
王伊宁一听到皇上意思,顿时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