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这真是…”
五王爷此话一出,众少年们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只见六人立皆站起,王伊宁、武浩与吕白是眉头紧锁,深感疑惑;劳仁关、安雅与韩梅则皆是两眼瞪大,惊喜不已…
看着少年们的神情,黑翳琅自信的笑罢、收起了圣旨。
然而,细思片刻,王伊宁便立即看出了此事的真实情况:
“上一刻,我们才刚被集体贬官到雪城。”
王伊宁蹙眉道,“而紧接着,王爷您…就向圣上申请、要接管清州,并且圣上还同意了…”
“…这可真是‘绑着我们上了’,您争夺太子之位的这条船呀。”
王伊宁直视着五王爷,出言毫无顾忌。
在皇帝面前都已敢据理驳言的他,此刻同样是敢于大胆开口。
而听到伊宁再次这样发言,原本露着笑颜的几人,这时神情都忽然僵住了。
虽稍一细想,伊宁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可不论真相是否为何,在王爷面前主动如此说,多少还是折了些王爷的面子。
“…呵,不愧是你,伊宁,总能如此明察秋毫。”
黑翳琅也盘起手来、大方承认,“不过,只能算一部分吧。毕竟你们还是要分清楚些,这条船,不是本王绑着你们上的。”
“你们…早在决定了要去流州救那位张北寰之孙时,就已自己上来了。本王…只是向父皇请缨,前来保护你们而已。”
黑翳琅咧嘴笑罢。
“那可真是多谢王爷了。”
王伊宁神情凝重应道,“臣本想说…依臣等家族在白蟒山一带的力量,根本不惧黑翳玿,不怕他来报复,王爷的好意就此心领的。可细想一番,臣等是地方官,王爷已是清州王,这些都是圣意,这回是想推脱也推不得,所以才说…是被绑上王爷这条船的。”
“好,本王…就在此恭迎你们到来。”
黑翳琅咧嘴一笑,“事实上,伊宁,如果你与你的伙伴们,可以早日选择投靠本王的话…有本王的帮助,你们遇上的许多事、就都能早些解决,从而省去许多功夫的。”
“是吗?呵呵。”
王伊宁也笑应,“往事不可追了,王爷。再说,即便有您的庇护,臣等现在也只剩下长达五年的贬官事务了,什么报仇、夺回兵器…可都轮不到臣等来操心了。”
“那可不一定,伊宁。”
黑翳琅应罢,伸手到氅下明黄丝袍的衽间、掏出了一封用金丝绳系的紫色锦囊来,边展示给众少年看边说道,“事实上,现下本王就有一条…能让王兄他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哪也不去,乖乖待在封城、束手就擒的计策!而此计,还正得仰赖几位少侠的帮助呢,没了你们,此事可办不成。”
“什么?!——”
“这…”
此话一出,六少年登时皆是瞠目结舌的大惊,脸上讶异之神情、比之刚才听到圣旨时还要夸张许多:
他们与之争锋激斗了七日、连续葬送三位八龙杰前辈的,流州的土皇帝、皇四子‘黑翳玿’…
如今,居然能被他的弟弟一招致败?
“这…当真?”
王伊宁看着王爷手中之物、神情是疑虑无比,“王爷这锦囊之中…装的是什么妙计?”
“呵呵,暂时…先给你们卖个关子吧。”
黑翳琅一扯金丝绳、将锦囊攥在了手里,而后,转看向王伊宁身后的武浩、伸手过去说道,“武公子,劳烦你们…不要打开锦囊。只需回到雪城以后,将之交予令尊‘武笑酒’。一个月内,事情自会解决,王兄他…就会跪着出现在你我面前。”
“什么?!”
武浩一听牵扯到了父亲、便有了不祥之预感,“王爷之计,难道便是收买我父亲、去对抗黑翳玿吗?这、这怎么可能…”
“不会,不会。”
黑翳琅摇摇头笑道,“这锦囊当中是什么,你们无需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你们只需相信,本王确实有方法能将王兄捉来,而你们与武大哥、都能从中提供助力,且武大哥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即可。”
“这…”
武浩看着递过来的锦囊,仍有些犹豫不决。
而在一旁的王伊宁看着二人、心中思虑片刻,便开口问道:“既然王爷已有此等、能助您一步斗倒兄长的妙计,又如此紧密,竟不能让臣等知晓。王爷…为何不亲自去雪城送信,或是另派别人,反而…偏偏追上臣等呢?”
话音落罢,众少年便皆看向黑翳琅去。
而黑翳琅见状,则只是咧嘴一笑。
“哈,你在说笑吗,伊宁?”
黑翳琅笑道,“本王刚刚调转封地,当前的第一要务,可是要立即返回夏城一趟,收拾带上所有家眷、手下、行李等前来雪城呀。否则不就是…既怠慢了父皇旨意,又容易让王兄他察觉本王有所行动吗?”
“而且本王说了…没有你们,此事办不成。”
“若你们…真的如此想知道的话,那本王承诺你们,在捉到他后,会将此计一五一十告诉你们的。”
黑翳琅说着,“如何?这样可以放心了吧?”
说罢,还对着武浩摆了摆手,示意他接下锦囊。
而心中仍存疑虑、不敢轻易接手的武浩,连连眨着眼,神情是凝重无比。最后,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他、只得看向了一旁的伊宁去。
见到伊宁点了点头,他才肯伸出手去,接过锦囊、收进了衽内。
“多谢王爷出此妙策。”
此刻,只见武浩接过锦囊后,率先恭敬作揖、开口答谢的,却是队伍后端的韩梅,“若王爷当真捉到了黑翳玿,能让臣女为父报仇,臣女…甘愿毕生,肝脑涂地为王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到阿梅的反应,众人惊讶片刻之余、也都很快理解了,毕竟是杀父之仇…自当该不共戴天。
“哈,那倒不必,韩小姐言重了。”
黑翳琅笑应道,“你也听到伊宁所说了,本王出谋划策,是为斗倒兄长、扫除争储之路上的一大障碍而已。这一回,你我应该算是‘各取所需’吧,无需如此大礼。”
“不愧是王爷,还是如此坦诚。”
王伊宁道,“只是依臣愚见…此计若成,黑翳玿一倒,王爷的‘争储之路’…怕是已经再无对手、一马平川。而太子之位,王爷也将十拿九稳了吧?毕竟其余两位皇子殿下,可都再没什么胜算了。”
“哈,那可不一定。”
黑翳琅挥挥手谦笑道,“这信还没送出去呢,就想这些,还是为时过早了!以后会发生什么,那还得以后才可知晓。好了,上路吧,小的们!”说罢,黑翳琅也一拽缰绳、调转了马头过去,“驾!”
“恭送王爷!”
在一众少年们皆恭敬鞠躬、作揖送别之中,黑翳琅只点头以应,便驾着座下高头白马,转朝着东南方向,勒缰扬蹄而起、一骑绝尘而去了。
接着,众少年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
随后,便也在王伊宁的带领下,众皆踩镫翻身上马,回到了不远处的数十丈外、尚在等候着的百名黑甲士兵队伍当中去,要继续在他们名为‘护送’、实为‘押送’的陪同下,踏上返回雪城为官的路途了。
只是这一刻,经过五王爷这一道及时的拦马献策,他们的继续上路,已不再需要逃避黑翳玿的报复与追杀…
相反,他们已在王爷的帮助下,再次逆转局势,成为了掌握主动权的一方!
“呵…五王爷呀,五王爷。”
骑在马上、缓步前行的王伊宁,回想着适才一切、不禁心中啧叹起来,“常人见你在海州,不似那黑翳玿般经营,还以为你无心太子之位呢。谁想…真是应那句话所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这一出手,便是一招制胜之棋!”
“但愿我们上你这条船…没有上错。”
……
其后,众少年与士兵们的行程,便是一路平坦、再无什么拦阻了。
从京城北上,直至雪城,中途数千里,原本即是一座座一马平川的草原、平原及至雪原,最多唯有途间几座小城郡而已。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障碍的话,那么清州中部的‘松海’,或可勉强算上。
要是快马赶路、沿官道直行,或许五日内便可抵达。
而一年半以前,少年们从雪城初出白蟒山时、到达京城竟花了十九日之久,除了在松海的虎雷砦周边被耽搁一阵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走上了斜路:从卓昆山进了剑林沙漠,而穿过沙漠这一路、耗费了他们十三日而已。
这一回返程,少年们带着众士兵,走的便是官道。
由于带有大批辎重,他们不得不缓慢行进。而军中士兵按此行军速度预计,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需十五日方可抵达雪城。
对于这个结果,六位少年都欣然接受。
如今于他们而言,在‘五年’这一冗长的枷镣前,多少时日之长短都已无甚所谓,他们最多只期盼着,能早些将锦囊交到武前辈手上,好让他们见识一番,五王爷能有什么绝招。
毕竟眼下最令他们困扰的,还是那个被自尽前的何前辈放走了的,身上尚且带着飞光剑与莺歌笛的,前流州王、四皇子——
黑翳玿!
……
少年们的马队一路向北,穿过草原与平原,走出江州、进入清州,沿途经过了数个小城郡,进入并穿过了清中松海…
前后,总共历经了十二日。
二月十五,队伍走出松海、来到了那个,他们曾经与韩老家主初识,由于彼此过于警惕、导致爆发了误会的这间驿站。
驿站外,已新立了一杆牛头图腾的大纛,这代表着,此地已正式收编、改建为了规模大上许多的‘官驿’。
或许…这正与不久前,三皇子黑翳玦携管家庄昌喆,成功清剿虎雷砦、夺得飞光剑有关吧。
少年们穿过整座松海,也未再见到任何大寨的踪迹,也再无任何一名土匪有来埋伏、袭击他们,或哪怕只是见到了熟人、打声招呼…那个年轻时纵横江湖、入朝为将,老来豁然开朗、落草行侠的‘钟大王’,虽才见过一面,却也已是永别…
接着,在驿站中休息时,众士兵还收到了快马传来的最新要闻:
前雁月堡堡主、韩氏族长,‘阴阳八龙杰’当中阴四龙之一的‘莺歌笛’韩镇钰的葬礼,已于二月十日在封城举办。
据称葬礼当天,几乎全城百姓皆上街游行,自发的悲鸣、哀嚎,撒纸钱,体面的送别了这位老英雄。
让他的灵柩在自小生长到大的雁月堡内,得以风光大葬。
葬礼上,新任堡主与族长、韩镇钰长子‘韩棣’,以及前来吊唁的隔壁欧阳氏族长,都发表了沉痛的宣讲。唯独那位最该出现的,曾经抬棺在雁月堡门前挑衅的流州王‘黑翳玿’,是压根没有现身。
甚至他的王府已经清空,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然而,他的葬礼,他生前最为信任、对他也最是忠孝的独女韩梅,却是不能参加。反而还要因得罪了王爷,而导致流亡到了千里之外的清州,不仅让出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无处可去,更被罚五年都不得踏上故乡流州之土…
众少年们得知这些事,不由是既觉唏嘘不已、更感遗憾万分。
在官兵与少年们的配合与帮助下,众人一齐为韩梅找来了牌位、香炉与香火,让她得以在这座至少保留了一些回忆的、松海边的驿站外,面朝西南方,对着千里之外的故乡、与已得到安葬了的父亲灵柩,三行跪拜。
而她心中,对那杀父仇人黑翳玿的仇恨,也因此愈发深挚…
……
离开松海官驿后,队伍继续进发,便是又过去了六日。
是时,已是二月二十一。
深春时节,位于王朝大陆最北端的白蟒山、此刻是堆满了积雪,在这座庞大山脉的南口处,那座坐北朝南的,清州最大、同时亦是州府所在的城池——雪城处,已是城内石屋石堡、楼院房墅纵横交通,较比两年前,又繁华了许多。
这天,街上仍是喧哗热闹、行人摩肩接踵。
熙攘的街道上,人潮拥挤、水泄不通…
“快来尝尝!新鲜出炉的炸馓子!两文钱一个!”
“糖炒栗子…煎饼果子哦…这里来这里来…”
“沈家兵器铺,十八般武艺!应有尽有!绝对有您想要的!”
然而在贯通南北的主干道上,原本拥堵的人群、却是不得不给一道庞大的百员马队让行,自觉分开到了街道两旁去。
沿途的民夫、百姓们,都极少见这般阵势,各个皆注视着这支队伍。
而在队伍最前端,只见是一位身着棉布长衣、小臂与小腿戴着护具,背负一杆长戈、身高七尺九寸的少年,正骑马领队。
马蹄踏着稳健有力的步子,少年金色的双瞳烱然如炬,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脸上神情是感怀万分…
此刻的他,心中是颇有了一种似是‘荣归故里’的、复杂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