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后,秦家会馆内。
最中央的主厅,门窗紧闭、屋内一片阴暗,秦瑝依然在盘膝打坐、静心休养,国师赫连庄则是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吱呀——
这回,连敲一敲也直接省去,只见秦蕙是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秦瑝闻声睁眼,见到是妹妹,便颊角微扬、一抹来自阴狠猛兽的温柔微笑浮现在了脸上。
“怎么样?”
秦瑝笑问道,“他肯见你吧?看过那东西后…他是什么反应?说了什么?”
“见了。”
秦蕙神情沉重、点头应道,“他…很气愤,说你狡猾奸诈,说算到了是离间计,但想不到…你能说的如此真实。想不到阔别六年之后,他在与你正式交手之前…就先败给了你一招。”
“他还说…让我别再往下问了,否则…会死得很惨,你们两个都保不住我。”
“他还让我…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就此回来。而且,他还是亲自送我离开的皇城。”
秦蕙答说道,“跟你在出发前对我说的…都一模一样。”
“果然如我所料呀。”
秦瑝笑着,便两脚放下到地、接着又架了起来,“你看吧,阿蕙,哥哥与他斗得久了,与他早已是知己知彼了。”
“‘斗’得久?”
秦蕙平静且冷漠的直接揭穿道,“你难道不一直是输给他吗?”
“哈,你刚才不就说了,他已承认输给我一招了吗?”
秦瑝两手抬起、十指交叉在了胸前笑道,“你等着看吧,阿蕙,最多一个月。天下武林会最后一日,你哥哥在决赛的擂台上,便是最后一次输给他。再接着,就轮到我秦瑝‘反败为胜’的时刻了!”
“你…”
面对已经是不知第几次、说出这几句话了的兄长,此时的秦蕙,早已是无言以对。
遂是,便扭头就走,离开了主厅。
……
自从今日,皇城内的早朝散朝后,天下武林会的外围海选赛、便很快在京城的各处火热的展开了。
绝大部分武者都是按照规矩,用朝廷颁发的三枚开始参赛,一场场的打上去。
部分有些家底、资本的武者,会直接在这第一天便去买来铁、银、铜,甚至是金牌来,而后前去参赛。
这些明明该是象征实力的资格证,变成了他们手里赌博般的筹码。
有些武者的赌性很大、一次押上很多,往往会输个精光。
也有些确实有本事、有自信的武者,能连连翻本,很快便攒到许多张…
一场面向于全民、而非仅限于武林世家的比武会,二十一天的海选,可说是全方面的试探了天下武者的品质…
能从这样的选拔中走出来、名列前茅的,即便当不成国师,也绝不会是寻常的泛泛之辈了。
此后一段时日,天下武林会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在京城各处武馆、门派与世家内,来自五州天下的各选手皆前赴后继、接踵而至的上场比武,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渐渐的,随着失败到再买不起木牌、或不肯再去参加的选手逐渐退出,比赛也一天比一天精彩…
而朝廷上,即便直到第二十一天,才会根据收上来的金牌确定进入淘汰赛的参赛选手名额,但仍会根据每日派到各处监管的官员带回的报告、得知今年参赛选手的情况。
然而,今年的比武会,却有一个情况、出乎了此时正居摄朝政的太子黑翳琅的预料:
曾经不论是何种比武会、皆踊跃参加的各大世家,今年却出奇的安静。
许多世家子弟、今年都选择了不再参加,不仅三张木牌不领,就连位列玉牌名额里的选手、都有未曾领取的。
然而,他们的代表团却又待在京城、没有离开…
这个情况,黑翳琅同样与手下一众近臣商量过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从中嗅到了十足的血腥味。
看来…天下武林会的决赛过后,是必将有大事发生了。
……
时间匆匆过去,很快,外围的海选赛便结束、所有的金牌都收回了朝中。
剩下其它等级的资格牌也兑换为等价的银钱、还给了未能晋级的选手们。
到了二月初一,从海选决出的、在金牌榜上名列前一百二十八位的选手,便开始了与彼此间、或与领到‘玉牌’选手们的淘汰选拔。
也是从这一天起,王伊宁也终于得以离开东宫,到皇城广场参加比武去了。
由于自己的冰槊不便见人,王伊宁只得向太子请示,借出了自己当年使用过的、被收缴上去的大内金槊,用以参赛。
不出他意料的是,他遇到的所有选手、都全然不是他的对手,绝大多数才与他一碰,便都一招便被他雄浑的内力震下了台去,还有连兵器都被他一下打碎的,按规矩,他还拿出了不少俸禄去赔给这些选手…
然而,令他都感到震惊的更有甚者,才走上台便直接放下兵器、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了,夸张到连与他碰一下都不敢。
六天内的多场比武,王伊宁皆轻松的通过了。
而在这些日子里,其他的选手们也在彼此的较量间分出了高下,继续晋级的选手从一百二十八位,筛选到了六十四位,三十二位,直至最后的十六位…
终于,时间来到了天下武林会的最后一天:
……
二月初七,决赛当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在京师皇城那座完全由白玉石铺就的、宽阔的前广场上,已早由皇城禁卫们出力,摆上了专为决赛准备的、最大的一个中央擂台。搭到了有三丈高,十二丈之宽。
比起四年一届的世家武林会而言,是更要高大了许多。
一早,皇城城门便大开,最后的十六强选手,文武百官、受邀入场的各大世家观礼代表团以及买票入场的民众们,便陆陆续续汇聚在了这座能容万人的大广场上…
聚齐在擂台周围的会场里,看着士兵们正在进行的清理工作、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愈发高升。
会场北沿,代表着朝廷的座区,架起了一张与中央擂台等高的高台,当中是坐满了一众文武百官及皇亲国戚…
身为太子太保的王伊宁,坐在了座区的最前排、抱着自己的大金槊,颈上的项链,正是他已连续通过多场选拔、位列今日决赛十六强的证明。
在他身边、与他同席而坐的几位青年们,正是与他同样身穿官服、头戴乌纱、位列‘太子近侍’之一的伙伴们。
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四位伙伴当中、居然除了钟弘外,另外的阿浩、达哥与阿梅三人,也戴着同样的项链、晋级了十六强!
而此时,被围在百官群臣及众近侍当中,即便已身在高台上,也仍正襟危坐在一张有着金贵雕饰、带大麾盖的圣驾车椅之中的那人,正是外披金云纹厚绒黑氅、内穿纹有五爪金龙纹样明黄长袍,头戴九旒王冕,长发束起,剑眉星目、气息庄严威武的当朝太子——‘黑翳琅’!
这一刻,媚阳普照四方,天气十分温和。
所有人皆是精神饱满、神情激动、一身清爽。
皆在等待着接下来即将展开的,最为精彩的决赛时间!
终于,时至卯时,广场上。
此刻的会场区内,已经聚集满了上万余人。
不久,便见坐在会场北沿,朝廷座区高台中、最前排的当朝国师‘赫连庄’抬头看了看天后,便站起身,走出了座区:
这一刻,全场皆倏地爆发出了热烈无比的欢呼声…
在欢呼声中,赫连庄走下朝廷座区高台,走向大擂台去,踏着楼梯、走上了擂台,并在走到中央后,转朝向南,做了个手势——
旋即,会场内的上万余人又缓缓安静了下来。
“咳!”
赫连庄厉咳一声后,当即朗声开口道,“在场的诸位!”
“经过这一个月的海选、淘汰与选拔,以及漫长的较量,终于,进入第三十九届天下武林会、最后一日的十六强选手,已在昨日下午产生!”
“今日,他们便将在此,在这张擂台上,决选出他们当中的最强者,亦是阔别十年之后、又一届天下武林会的冠军,更是本朝继我赫连庄之后、下一个十年的当朝国师!——”
倏然间,台下是万众掌声雷动。
“接下来,我赫连庄,将在此公布十六位选手的名号!”
赫连庄声音洪亮道,“也请十六位选手,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走出自己座区,上到台上来!”
说罢,赫连庄便从左边袍袖中取出了一封金边卷轴,将之拉开,而后看着卷轴上的内容,朗声念了出来:
“本次进入天下武林会十六强者,共有来自大陆十四人,海外二人!”
“大陆十四人者,除海州无人外,共有渚州二人、流州二人、清州六人、江州四人!”
“海外二人者,则皆来自隼阳岛!”
“接下来,将按籍贯及辈分顺序,正式宣读十六强选手名号!——”
“渚州宫城,晁天云!三十一岁,渚州总兵!”
第一道名号念毕,便见会场南沿,渚州座区最前排的那道身影站了起来!
这一刻,即引得全场观众的目光投向了那边去…
只见那晁天云,一身精良到发亮的青蓝铠甲、一杆锋利的红缨长枪、一道布料上乘的血红披风、一双英气焕发的眼睛,从上到下、无一不散发出了他的‘将军’气质。
作为整个渚州千里大地上、十数万兵权的最高掌持者,晁天云这份威武的气场是盖过了周围许多人!
迈出座区后,晁天云便朝擂台走了过去…
在场的所有观众,可说都认识这位年纪轻轻的总兵大将…
从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少年时,他便被当时的渚州王黑翳珲提拔作‘镇南将军’。接着人如其名的镇守南方多年后,又在火龙宫大案中立下汗马功劳,与火龙宫焦宫主之女结亲,并一步被当朝圣上钦封为了渚州总兵…
现在,他也通过了重重决选、走来到了十六强决赛的擂台上,向着冠军的宝座、国师之位而迈进!
“渚州劳家村,劳仁关!三十一岁,太子少保,清州‘黑龙营’将军!”
话音刚落,朝廷座区中的最前排,八尺三个头的劳仁关便站了起来。
只见他在万众瞩目之下,直接脱去了身上的玄色官袍,裸露出了肌肤苍白、壮硕如山的上半身,以及那条简练轻便的布裤。
领教过他的拳头的人,见到这一幕,皆是吓得又打了个寒战。
随后,便见这位由于练毒过久、面相已阴郁无比的大块头,绕出了朝廷坐席的长桌,走下高台,朝着大擂台迈了去…
“流州封城,韩棣!二十九岁,雁月堡堡主,韩氏族长!”
念毕,会场西沿,流州座区最前排,那名外披一件杏色丝绸长氅、内穿褐袍,腰挎一杆金鞘剑,须发乌黑的青年便站起了身。
多年以来,这位公子的风评便始终不怎么好。
然而,自从其父韩镇钰遇害、其妹韩梅又被罚得五年不得返回流州后,临危受命的他,还是仿佛醒悟过来了一般,在族中诸位长老的辅佐与指导下,继承了父亲的意志,在曾经那个风雨飘摇的关头、成为了韩氏的脊柱!
而后,历经六年,终是澄明了自己少年时代所留下的坏名声,也练成了一身、足以走进十六强的武功!
迈出座区后,便见韩棣在全场观众的注目下,也走向了台上去…
“流州封城,韩梅!二十岁,太子近侍,清州王府侍卫!”
在劳仁关走出后没多久,原先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同样穿着玄色官服、五官相貌则与韩棣有着七分相似,且同样腰系一杆金鞘剑的少女便应声了站起了身来…
这位,便正是韩镇钰本来的继承人、今已成为太子班底一员了的,适才韩棣的亲妹妹——韩梅!
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官袍,韩梅只一身轻装上阵。
跟在劳仁关的步伐后,韩梅也走向朝廷座区高台,向中央擂台步去…
“清州白蟒山,王锲!五十九岁,王氏族长!”
在这句介绍的话音落毕后,应声站起的,是同在会场北沿、但只在地面上的清州座区中,且也坐在了最前排的、一位十分显眼的中年男子;
脱去了一身黑绒大氅后,身形魁梧、面相仍是威武无比的王锲便只以一身白色长袍,走出了清州座区,跟在劳仁关、韩梅二人的步伐后,同向大擂台迈了过去…
“清州雪城,武笑酒!五十八岁!”
念到第六个名字,终于出现了第一位,不来自任何世家与门派、也没有任何官职,仅有名字与年龄的选手!
然而,即便是这个名字,也同样吸引了足够的目光!
而话音念毕,还是清州座区的最前排、乃至就在刚才王锲的身边,一位身穿深蓝长袍、手里抱着把形制看起来十分夸张的宽刃大剑,须发全白、五官神貌间是威武英气无比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手里抓着这把大剑,武笑酒迈步向台上走了去。
“清州白蟒山,薛元柏!五十四岁,薛氏族长!”
随后,便见还是在那一排间,又一位须发皆白的中年男子应声站了起来…
脱去淡蓝色厚绒大氅后,只穿着一身白袍、腰系一杆五尺石鞘剑的薛元柏,此刻的神态间是尽显庄严。
他的威名,同样流传江湖已久,也是一位观众们的熟面孔了。
“清州白蟒山,薛离枢!三十二岁,雪皑峰掌门!”
在薛元柏起身走出后没多久,还是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穿着扮戴、五官相貌皆与他有九分相似,且同样腰系一杆石鞘剑的薛离枢也随后应声站出,跟在父亲的步伐后,走向了中央擂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