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水牢内,原本密集的刀兵交碰、砍杀、惨叫与落水声,此刻已经消停了许多,就连隐约之中奏响着的笛声与鼓声也皆停了下来。
十座悬台上,尽是血流一片,将数十丈脚底下的水面都尽皆染红。
所有曾由黑翳玿招揽、今日派遣到此处的‘草莽流寇’们,皆已是一个不剩。要么是身首异处、残肢断臂的剩在台上,要么掉进了水里。
而吕千钧、韩镇钰、吕白、劳仁关四人,此时也已来到了第十座悬台上:
眼前,隔在铁索桥之后,便是最后一座台,即出口平台。台上的门是升起的状态,可明显见到一座通道,可通向下一房间。
.四人皆神情严肃的盯着眼前,除韩镇钰外,其余三人的两手及兵器都沾满了鲜血、被染得是猩红无比,就连青莲剑都成了‘红莲剑’…
然而,却有一人站在门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让他们没有前进。
此人身高七尺,着一袭黑衣,一头雪发披散,脸上表情是冷峻中带着一丝轻蔑,看到眼前众人来拦是毫不畏惧。
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抱着副三节棍。
“…黑翳玦!”
韩镇钰走上前来,提起金鞘剑、指向对方怒道,“知道你来帮你弟胡作非为,不想死的话,就赶快让开!”
“韩堡主!可别说笑了。”
黑翳玦嗤笑道,“即便我已不是清州王,可你…连我王弟都不敢碰,又岂敢杀‘没做过坏事’的我呢?”
“那是前夜的事了。”
韩镇钰怒道,“黑翳玿绑架我女,已经触了我的底线!今夜敢拦我救女者,不管是谁,来多少…我杀多少!”
“哈哈…好好好…”
黑翳玦大笑着,遂侧过身、站开了两步,居然还当真让开了通路来!就在眼前四人正惊疑着之时,便见他开口应道:“韩堡主,还有后边那个大个子,你们想过去,我可以放你们过去。放心,里边没有别人。除了两个人质外,就只有我王弟一人在等着你们。但是…吕氏父子,你们要留下。”
“什么?!”
“黑翳玦…你这什么意思?”
四人听罢皆惊疑不已,韩镇钰也当即反问道。
“没什么…韩堡主,你想救女,便去救吧。你现在这个暴脾气上头的样子,我可不想跟你动手。”
黑翳玦摇头啧叹着答道,“我可是想领教吕老前辈的剑法…念这一口,念了许多年了呢。”
“呵!别说笑了,黑翳玦。”
吕白走上了前来道,“要知道,这青莲剑就算只是在我手上,就都足以一剑把你的破烂斩成两半了!又何况‘物归原主’呢?就凭你,拿什么与我爹斗?”遂转头看向吕千钧道,“爹,用不着你出手,这家伙让我上都绰绰有余了!”
然而,他这番话说完,却见吕千钧是两眼微眯、大手搭在儿子肩上,轻轻摇了摇头,一直看着对面的黑翳玦,似是有话要说。
吕白也从父亲的反应中看出了什么来,遂自觉退了开去。
不久,韩镇钰尚在疑惑中之际,便见吕千钧转头、看向了他去——
“小韩,你们过去吧。”
吕千钧拍了拍韩镇钰的剑,又转看向黑翳玦去,“他既甘愿让路,我们可不能错过这等机会。毕竟以你的身份,也确实不便与他作对,这小子…就交给我对付吧。”
“不会有诈?”
韩镇钰眉头一蹙,又问道。
“嘁,有又如何?”
吕千钧轻嗤了声笑道,“无非是将计就计,再出对策而已。我就不信这兄弟俩还整得出什么…我吕千钧还应付不得的玩法来。”
“行。”
韩镇钰看向劳仁关,“劳达,走。”
劳仁关点头:“是!”
随后,便见韩镇钰领着劳仁关,二人从悬台边缘一跃而过,便飞跨过铁索桥、落到了出口石台上。着地后,劳仁关还瞪了黑翳玦一眼,韩镇钰则是根本懒得理会,接着,只见二人直接从他身边、与他擦肩而过之后,进入通道、离开了这间石室。
而从头到尾,这黑翳玦竟也的确不予阻拦。
很快,空旷的石室内便只剩下了黑翳玦、吕千钧、吕白三人。
面对这样反常的举动,父子二人皆只有全神贯注地应对,尤其是吕白,在看到连父亲都严肃对待时,自己也不敢再轻言挑衅了。
双方都静静注视着对面,皆静默无言,又似是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般…
……
与此同时,构造与头尾两间完全相同的中间水牢内:
正中央的第五、六座悬台上,各摆有一张石床,身着囚服、体态肮脏、昏迷不醒、虚弱不堪的张南浩与韩梅二人,此刻手脚皆被锁上了铁镣,大躺在石床上,紧紧锁着,即便是醒来、也根本动弹不得。
南门,武浩提着宽刃大剑、冲进牢内。
北门,韩镇钰御动金鞘剑,手执莺歌笛,飞进牢内,在北边第一座悬台落了脚,很快,劳仁关也及时赶到,一跃跳到了韩老家主身后。
此刻,南北三人皆一眼望见了中间的情况:
目标,近在眼前!
“阿梅!!!”
韩镇钰情绪激动地高声呼着,声音响彻整间石牢、回荡不绝,然而,就在他再度御剑起飞,打算继续赶往前方之际:在那石床处发生的异动,却是令他立即停了下来,眉头深蹙,认真盯住——
只见在石床后边,被挡住的地方,一道原先似乎是躺在地上,但由于被石床遮盖、而从两个入口处皆看不到的人影坐起了身来。
环顾两方过后,那人影站直起身,并转朝向了韩镇钰、劳仁关这边来。
一袭黑衣,腰挎一杆五尺长的铁剑,手执一副四尺长的银制三节棍,白发及肩、面相凶煞…
而这张脸…韩镇钰这辈子也不会再忘记!
当今皇四子、流州王,黑翳玿!
“…黑翳玿!”
韩镇钰一俯身、从脚底拿回金鞘剑来,提起指向对方,蓄积了一整天的愤怒在此刻似乎都要爆发,指着对方怒道,“你想要三途鼓…直接来抢或都可以,但要玩‘绑架勒索’这种手段,还动了我韩镇钰的女儿,你…若是伤了她一根汗毛,你就等着领死吧!”
黑翳玿看向韩镇钰,神情冷峻、并未回应。
比这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只是两眼微眯、眼珠子转了转,似是要说话,但要紧抿着嘴、一副未言即止的模样。
“怎么,听不见吗?!”
韩镇钰再度怒喝道,“速速拔剑,到我韩镇钰面前来领死!——”
这回,黑翳玿依旧毫无反应。
正当两端三人皆觉得十分奇怪、疑惑不解之时,过片刻,才终于见黑翳玿抽出腰间剑来,作出了展示给韩镇钰看的动作…
与此同时,他也朗声说道:
“韩堡主,想必你应该认得,这把剑是什么吧?你跟它可不是二十多年未见,而是前两年才见过的!”
随后,又见他另一手作捻指状,伸到了嘴边——
片刻,他的话语声、响起在了韩镇钰的脑海里:
“韩堡主,不论你刚才、现在,还是接下来,说了什么、要说什么,我黑翳玿都听不到了。”
“原因没有别的,呵呵,为了对付你的音波功,我给自己点了聋穴。”
“现在的你,只能用你那二流的剑法与我对决,并且,也只能以传音入密之术,来把你的愤怒发泄出来了。”
韩镇钰听到这番言论,登时神情流露出了些惊讶来…
自己用音波功制服过、甚至杀过如此多人,还从未遇到过,居然还有为了防备,点穴将自己致聋之人!
这个黑翳玿…已经完全心魔深种、丧心狂乱了!
“若咱们只是比拼剑法,或许还会与世家武林会时一样,我败在你手。”
黑翳玿传音道,“可惜今日,你的对手不止是我,还有我手中的这把剑…如我刚才,前两年你才见过,你很熟悉这把剑的。”
“这把剑,便是你们阳四龙之一…后来落草为寇的钟升明的‘飞光剑’。”
黑翳玿在传音中嗤笑起来道,“呵,告诉你吧,你想知为何…本王会得到这把剑吗?因为就在半个月前,我的兄长‘黑翳玦’,已经带人清剿了那座松林里的虎雷砦,杀死了钟升明、他儿子…以及他全部的匪徒们!”
“这把剑…就是他的战利品!”
嗡!
黑翳玿传音刚落,便一攥紧手中长剑,伴随一道刺耳嗡鸣,耀眼的白光顿时充斥在了整杆剑身上下!
这一刻,就连数十丈外的武浩…都瞬间认出了此剑来!
……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过许久后,吕千钧才终于开口问道,“公子哥,我还急着进去支援小韩呢。”
“呵呵…”
黑翳玦笑着、盘起了手来,“吕千钧,你可知…我为何提出,要放韩镇钰他们过去,单独与你交手吗?”
“要打就快些打吧。”
吕千钧应道,“你刚才不是自己说了么?还能为何?”
“不不不…”
“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就了然了。”
黑翳玦摇头嗤笑罢,遂伸手到黑衣之下、金色丝衣的衽间,从中掏出了一封明黄色的折子来,见到这一幕,吕千钧与吕白父子二人顿时是皆眉头一皱,尤其看到那封折子,父子更是觉得熟悉不已…
站在数丈之外,当着父子的面,黑翳玦拉展开了折子来——
“这个…想必你们父子二人很熟悉了。”
“现在…可明白了吗?”
黑翳玦嗤笑着说道,“没错,我黑翳玦…这次来,可不像你们所说,来‘胡作非为’的,我可是领了圣旨,前来‘奉诏讨贼’的!”
“这!”
父子二人听罢,顿时看得两眼都瞪大了…
不为别的,只因这封折子…正是两年前,他们吕氏父子所收到的、讨伐八龙杰的密诏!
不知为何,这时…竟到了他黑翳玦的手上!
“如此…还说我是‘胡作非为’么?”
黑翳玦说罢、合上折子,收回了衽内,接着,当着父子二人的面,又拉展开了手中的三节棍来——
这副棍看起来,通体依然是纯银制的、甚至隐约间闪着些乌黑的锋芒,仍与他世家武林会时所使那副相差无几,皆是每节长四尺、粗二寸,链长一寸。唯独的一点不同,便是在拉展开的一瞬,那棍中竟有股神秘莫测的内力在鼓荡了起来,似乎并非凡物…
吕千钧也提起染满血红的青莲剑,上前两步、护在了儿子身前。
“对了,小吕,既然你还记得前年之事,我便顺带提一嘴吧。”
黑翳玦继续道,“你可别当真以为,那时的你…有多了不起了,因为不是人人像你一样,听得旁人讲两句,就把自己底牌亮出来了。你要知道,你切断的那把‘腾雪龙’,与我手上其它宝具相比…还真排不上号。那时是,现在更加是,呵呵…”
“现在我手上的这副‘翻江虬’,比它强上可说十倍有余。”
“这个…可是焦烨的手笔呀。”
黑翳玦边说着,边又当着父子二人面,上下抚动、刻意展示起手中棍来…
“曾经他造出这副棍来,可是当做非卖品,摆在火龙宫里供着的。不过…现在火龙宫没了,这也到我手上了。”
黑翳玦嗤笑道,“至于是怎么来的,你们就自己琢磨了。”
“你说完了吗?”
吕千钧神情间已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我赶时间。”
“好吧…好吧…”
“…既然头号通缉犯自己都这么着急,呵,那我…也不好意思再拖延了呢。”
黑翳玦笑罢,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着眼前的吕千钧,摆出了三节棍起手的、攻防兼备的‘持两梢节式’姿势——
“来吧,吕前辈?”
“哼,来!”
话音未落,便见两人皆抬起手上的兵器、同时冲向了对方去:
吕千钧带着定要救出小韩之女与老张之孙的决心、与适才屠杀未尽的战意,以尽力人生最后一战的心态与气魄,挥劈而去;
而黑翳玦心中,则有着对手中兵器与自身武功的自信,对父皇亲颁圣旨、自己奉诏讨贼的底气,还有确实对武林前辈的崇敬,出招以应;
锵!
两人在出口平台的边缘处,刀兵交碰在了一道!
只见是明显吕千钧的速度与力量更胜一筹,不仅能先一步冲到对方身前,更能在适才历经大战之后,尚有余力,得以一剑单纯劈压、就逼得黑翳玦必须三棍齐出,并用尽全身气力以抵挡…
“不错!老当益壮嘛,吕前辈!”
“废话少说!”
吕千钧厉喝罢,当即抬出青莲剑,紧接着瞬间,便见青光晃舞之际,锐利且浓郁的剑气充斥在剑锋之上、裹挟在了整柄长剑的周围,“看招,青龙云屏!——”
未待黑翳玦作出反应,吕千钧便继续猛扑上前!
锵锵锵…
出口的平台前,两人开始了剑与三节棍的决斗!
这等阵势,已几乎堪比世家武林会总决赛时一般精彩,站在不远外的吕白,这时更是已根本插不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