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伊宁敏锐的察觉到太后的反应,立即也向他望去。
然而,即便此时的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可那冠绝天下的武功与权力与那平静又严肃的神情搭配在一道,所带来的将太后、文武百官甚至当朝天子等都完全压过的强大气场,着实还是吓着了她,让她只得立即转回了头去、未敢有任何异议…
这一幕,同样被百位朝臣看在了眼里。
而王伊宁自己也大致能猜到,如今已‘母凭子贵’的太后,必是不想让宗室里再有其他人出来、再与儿子争权,以致酿成她丈夫曾经那般‘心中有国便不能有家’的惨剧了。
只可惜,当今为了大局,他王伊宁必须要作此牺牲。
否则黑翳氏一旦倒向秦氏,联合起来向他王伊宁所正把持着的朝廷以及王氏发难,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遵旨!”
数十近百的朝臣再一同整齐呼出,应下了这道‘圣旨’。
而待这道旨意宣布完毕后,王伊宁便也卷起文书、收回了衽间,黑翳炎见状、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正当他刚抬起手、似乎打算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站在下边高台前的王伊宁、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皇上的动作,而是直接高声宣布了一道:
“散朝!——”
黑翳炎见状,顿时有些尴尬,却又不敢开口,遂看向了另一边的母后去。
而站在立柱旁的太后见状、当即再看向王伊宁去,然面对着王伊宁、她仍是有些胆怯,只得再回看向皇儿,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
“唉…”
黑翳炎随即轻叹一声,未再以为意了。
而随即散朝的高呼声落毕,百官群臣也各皆起身、拜别圣上,而后退身趋步,纷纷离开了大殿去。
“皇上,臣也先回府了。”
王伊宁则是一转身、便也直接向黑翳炎拜别,而后迈步走出,跟随在了离开大殿的人潮去…
武浩与韩梅从人群中走出,围在伊宁身边,与他同道而行。
太后与黑翳炎母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了…
……
“王大人,王大人!”
与阿浩及阿梅一道离开大殿后,在皇城宽广的白玉石广场上、返回国师府的半途中,王伊宁被身后的老丞相叫住,三人遂一道停了下来。
“王大人,适才在朝上,老臣…尚有一事不明。”
丞相对着三人问道,“老臣明白,对三位宗亲封王一事必是王大人的主意,只是…王大人为何只往海、流、清三州分封,却偏偏漏了最是重要、离那秦家也最近的渚州呢?难道渚州不该…”
王伊宁见状,便微笑着转看向了阿梅去。
“丞相大人,是这样的。”
韩梅当即解释道,“正因渚州离秦家近,我们才不打算这样做的。”
“啊?”
丞相一听便讶异了,“这,为何?”
“丞相应该能明白…我们给已输掉夺位之争并身故了的三位王爷的子嗣再封王,是为了拉拢黑翳氏宗室,以免他们向秦氏倒戈吧?”
王伊宁继续解释道,“而渚州离隼阳岛太近,开设有比其他四州加起来数量还多的秦家会馆。先皇及太子尚在时,便已有不知几何的小门小派陆续投靠秦氏,甚至于向他们纳贡称属了。”
“这次的天下武林会,更是尤为明显。”
“经过前几日的调查与征询,我们已基本得知,今年之所以有许多世家,如段氏、赫连氏等皆未前来参赛,正因他们受了秦家的唆使或威逼。秦瑝此举的用意,便是不打算给太子颜面,表明他的野心与谋反之意。”
“因为…他早已谋划好了,要来刺杀先皇,所以…便提前叮嘱过了他们。”
王伊宁严肃道,“不过…我朝武林会历来的规矩,从来就不是面子战,这些人是否参加,总归也是他们自行选择,朝廷并不会强迫。所以…我们也不打算追究,毕竟目前的敌人,暂时只有秦家一家。”
听到伊宁兄特意强调出来了的‘目前’与‘暂时’二词,韩梅脸上笑容是顿时消失,转而看向了他去。
从他的眉目间,韩梅仿佛能看见那如山般沉重的压力,不禁目露担忧之色…
而丞相听到这,更是不禁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冷颤。
“伊宁此言不虚。”
武浩也跟着解释道,“而在渚州,目前尚有七年前先皇钦封的总兵‘晁天云’在,有他总理渚州全部事物、掌管所有兵力。我们一致都对他的忠心没有任何怀疑,而他手下兵将更是统率多年,既得军心、亦有民心。我们相信有他在,秦瑝不会在渚州捅得出多大乱子的。”
“所以…就无需再加一个摇摆不定的势力进去,以给朝廷添麻烦了。”
“可是…”
丞相立即与昨夜的韩梅是想到了一处,“可若是那秦瑝…像刺杀先皇与太子一样,在渚州直接将晁总兵…行刺了呢?我看前几日晁总兵的武功,好像不足以应付他呀。”
“秦瑝现在武功如此之高,又善使阴毒手段…”
王伊宁无奈的摇头轻叹道,“且不说我能否随时防住他了,哪怕我就是与他同样在京城,先皇与太子的死…我都没能赶上,都没能阻止。又如何能安排出什么力量去防住他,把一切做得面面俱到呢?”
“所以…晁总兵那里,只有期望他自己能多保重、多注意了。”
“当然,如果他出了意外的话…”
王伊宁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杀意,“那么整个渚州…多年来忠于他的兵马,都会知道该将矛头对准谁,而到了那时候,我…会奏请皇上、允许他们‘先斩后奏’的。”
“…是的。”
武浩继续说道,“更何况,朝廷现已对秦瑝下达了全面通缉,别说是有任何动作了,他哪怕是只要敢现身,朝廷就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出兵讨伐秦家。”
“…原来如此,老臣…明白了。”
丞相听罢三位少年的解释,终于点头应过,随后便作揖向三人辞别了,“既如此,三位,老臣…就先不打扰了。”
“好。”
“丞相慢走。”
王伊宁、武浩、韩梅三人遂也给丞相作揖回礼,随后转过身,继续一齐往国师府的方向回去。
……
不久后,国师府中。
最中央的正殿内,王伊宁正靠坐在长毯尽头高座的大椅上,一副似乎是劳碌了许久、终于得以休息片刻的惬意模样。
武浩与韩梅则在下边,悠闲的参观着。
“唉——”
“东宫你们是不能住了!御前侍卫…又无开府之权,而你们…又不能离我太远,如此看来…”
“你们…就只能住我这儿了,哈哈!”
王伊宁看着武浩与韩梅、大笑着说道,“不过还好,给国师住的府邸大得很,我又孤身一人,有的是地方给你们住。”
“哈哈…”
二人遂也都笑起来,如今能住得更近,他们是打心底里的开心。
“眼下…太子和达哥遇刺后的后事,算是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王伊宁坐直起身、抚颔说道,“炎公子…不,如今该叫皇上,虽仍是那副样子,可他起码还愿意听太后的话,他们母子…也都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也就是相信我们。咱们如今就这么仰仗着朝廷,若是他们一直配合下去,该是…也不必怕那秦瑝了。”
“那是当然了。”
韩梅应说道,“杀夫杀丈,杀父杀祖之仇,焉有不恨之理?别说我们仰仗着朝廷了,若是我们离开,他们又能仰仗谁呢?总不能…跟着仇人混吧?”
“…嗯,但愿如此。”
王伊宁点头道,“只是…如今皇上毕竟年少,性子尚有些叛逆,许多事都无法体会。尤其…我们若对他权力干涉过多,他也必有一日…会心生不满。至少这个可能性…我们需防着,我们…也得时刻做好心理准备。”
“嗯。”
武浩、韩梅二人皆点头,明白了伊宁的意思。
“啊…”
王伊宁随即长舒一口气,又靠回了大椅上,“…除此外,眼下还让我挂心的,也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何事?”
“太子殿下遇害那晚…出现的那张‘底牌’。”
王伊宁眉头微蹙说道,“当时我能感知到,他的内力同样深不可测,至少…远在我之上,有这等功力,应不可能察觉不到京城之事的。可是…直至太子殿下与达哥遇害,甚至到了今天,也都再未见他现身?”
“他若真是太子殿下所属,为何当时不去保护他和达哥?”
“为何之后又不找到我们,与我们取得联系呢?”
“更可疑的是,他居然拿着青莲剑,甚至当晚还直言…青莲剑‘就是’他的剑。”
王伊宁眉头深蹙道,“总不可能…吕前辈真的还没死吧?若是那样,那吕大哥要闯皇城宝库、被赫连庄带去时,他又为何不现身…出来阻止儿子的这等无异于‘送死’的行为呢?唉,这实在是…”
“伊宁,你别忘了。”
武浩当即提醒道,“除了吕前辈,还有一人…也很有可能。”
听到阿浩如此说,王伊宁与韩梅顿时明白了是何许人。
“如果是‘他’,那也很说不过去。”
王伊宁神情更为凝重的说道,“碎精食魂,此秦门剧毒…连当年未经改良的原始版,都能将秦正武前辈杀害。更何谈…被秦瑝改良过后了的呢?还有,血衣证据已留下,证实他老人家那时…已毒发吐血了,已经中毒,任何救治者都将被反噬,又岂能活过来?”
“再说了,即便真是他活下来了…”
“他老人家又怎可能放任秦瑝…杀死他儿子,杀死达哥?怎忍心把江山交到炎公子这样的孙儿手里,置之不顾?”
王伊宁表情愈发难看,“此前一直向达哥讨教,想学更厉害的武功,还以为他有多好学,多喜欢练武…结果,继位后的第一天,动用权力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给自己找一个妃子!”
“呵,这岂不是荒唐吗?这不滑稽吗?”
“我若是皇帝,有这样的孙儿,我早就把皇位夺回来了!六十年还不够,我就再一直坐下去,坐到真正合适的继承人出现为止!”
看来…对于昨日早晨、皇上对他说的那番悄悄话,实在令他是有些寒心…
“可是…如今除了这二人外,似乎也再没可能是别人了。”
韩梅答说道,“除非说,世间果真还有隐姓埋名的高手吗?呃,就好比你们提起过的,鸩毒林里那个‘泓前辈’一样。”
“他?”
武浩应道,“泓前辈好像是少年身吧,你们不是说这个神秘高手…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吗?”
“唉…没有任何线索,现在怎么想也没用。”
王伊宁扶额叹道,“我们不能离开京城,也不能透露他的存在,主动找是不可能的了,要想联系上他,也只有等他来主动找我们了。”
“好吧,也是…”
“…嗯。”
二人应罢,便不再讨论此事了。
……
此后的日子,便有如是往日般、平静度过。
朝局清平,偌大的皇宫中再未有如这几日般、接连爆出过这样多的大事了。在王伊宁威严的压制与井井有条的管控与治理下,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二月十四,一万大军成功进驻剑林宗、交到了钟弘手上管辖。
剑林宗及赫连氏虽对朝廷驻军多有不满,但面对自家前任主子板上钉钉的累累罪行、尚在陵园中被斩首截肢的未寒尸骨,他们也实在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经过了赫连珏与钟弘共同主持的、接连几日的集会,终于才得以将他们的怨气平息下去…
二月十八,群臣终于做好了准备,在原来举办过武林会的、皇城外城的前广场上,为新登基的皇上黑翳炎举办了他正式的封禅祭天大典。
当日,除皇帝本人及太后外,国师王伊宁,御前侍卫武浩与韩梅,以及一众文武百官,都围在最近的位置,亲自观摩了这场浩大的仪式…只不过,由于王伊宁、太后与丞相等的提前叮嘱,仪式还是被简化了。
然而,由于高宗皇帝在位的时间过长,不止是简化,仪礼大臣们甚至还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只能照着留下的古籍来办。
一些必要环节进行过,如祭拜黑翳氏的‘牛’图腾以示尊崇,如用三节棍与黑翳玉剑击打铜鼎各九下、以示不忘‘武安天下’的传统…
是日过后,黑翳炎便算是正式登基了!
接着,到了二月二十五,王伊宁当初给过的时限已至,秦瑝仍然没有在江湖中现身、没有任何动静,隼阳门也未做出任何表态。
遂是,那天的早朝上,王伊宁便以国师的身份、正式发下了旨令:
即刻出动全部大内侍卫、三千钦差以及一万兵马,分兵五路,查封并关停整个五州天下间、所有尚且开着门的秦家会馆及隼阳分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