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里下,雪城正南门前。
轰…
王伊宁与秦瑝的大战可谓惊天动地,把城门外的山坳与岩地轰出了一个接一个、数之不尽的坑洼,更引得山石崩塌、树倒雪落,这般动静几乎是传得整个雪城内的百姓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多百姓乃至士兵都想要到城墙上观看,都被守城士兵拦在了城门前。
此时的王伊宁,可说也已是此生所达到过前所未有的强度了,可打了这么久,却始终没能杀死秦瑝,甚至都不曾伤到他…
或许是在作战的同时,王伊宁始终是在分心、用内力感知着雪皑峰上与营寨前的情况,加上忌惮于自己会失控、而未激活蛇血来开启已经足以开启的‘蟒化’,故而或可算是‘未尽全力’。
其次,如今的他虽已力大无穷,二百斤在他手上轻若无物,可终究还是比不得真正更为轻巧、只需佩戴在前臂上的腕刃来得轻盈。而王伊宁为保护白杆龙鳞不被秦瑝夺去,又始终不肯放手。
这便导致了招式上在伯仲间的二人在对决时,秦瑝出手要快上王伊宁许多、且更为省力。
而彼方的秦瑝,则同样出手有所顾虑。
虽名义上是定胜负的决战,可实际上,为给另外几处拖足时间,秦瑝始终保持着防守态势、几乎从不发动主攻,从来只以尽量节力的佯攻、骚扰等形式,以及企图冲进城等的形式,不断让王伊宁抽不开身…
他已不打算能赢王伊宁,只盘算着自己能保持不死,而所有其余支持着王伊宁的人们能先一步死光!
而他的这副算盘,则在那位神秘黑袍人的配合下,是愈发趋近实现…
……
在对决了数十近百招后,同在二人的感知之中的是,雪皑峰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
秦瑝察觉到,黑袍人的前辈还在,而两另个无法辨别的气息中…消失了一个。
而王伊宁察觉到,薛大哥的气息已经弱到了几乎与常人无异,元柏叔则在某一刻…霎时停止,突然消失了!
二人都瞬间明白了事情有变,便在一次对拆过招后,同时分开、退到了相隔数丈之远的距离外。
此时,王伊宁是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秦瑝则是兴奋的露出了微笑来…
“可恶,秦瑝…你们!”
王伊宁攥紧着手中的一丈白杆,心中那翻腾不息的怒火、几乎要将整杆充斥着凛冽寒气的巨槊都转变为冰火相交…
“王伊宁,你想去支援吗?”
秦瑝按动机关、收起腕刃,盘起了手来、抬看向对方嗤笑着说道,“你只要一离开此地,我就冲进雪城、大开杀戒,再打开城门。所以,你可不能走喔,你得留下来杀了我才行呢,呵呵…”
在极致的愤怒下,王伊宁反而逐渐缓和下来、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冷静中。
“秦瑝…你可真够狠的。”
王伊宁盯着秦瑝反问道,“看来这一次,我王伊宁…该是确实已再无机会翻盘,王氏的下场…只有覆灭了,是吧?”
“当然了。”
秦瑝轻淡的应道,“现在投降也晚了,而且也没用。毕竟我的目的不是政府你们,而是杀光你们,将你们灭种。”
“这一天…你谋划了多久?”
王伊宁又问道。
“你要这样问?嚯,那确实很久了呢。”
秦瑝冷漠且轻蔑的答道,“说实话,早在认识你这位天才之前,我秦瑝…就已经看不惯我秦家面对着眼前万里疆野,却只能终年龟缩于海外小岛上、却还美其名曰‘和平’的尴尬境地了。每当有机会,我都会记下世间各地各处势力的地形、人脉势力、恩仇史、主要力量等情报,无时无刻不在推算着秦家未来可能的出路。”
“在与你的决斗后,呵,虽不知你究竟如何得知的…但都到今天了,我也大可向你承认,我确实…当时已对祖父动了杀心。他死后,我爹便顺理成章当上了门主与族长。”
“但他上去了后,却比祖父更为畏缩和保守,凡是我的计策,他通通以‘时机未到’等各种借口推拖过去。上任以来,几乎不曾做过有利宗族之事。”
“于是…过了四年,我便又设计…让一位堂叔接替了他。”
“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秦瑝一边回忆着过往,一边平静的承认起了自己以前的种种‘罪行’来,“这个堂叔虽同样畏首畏尾,但比起我爹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知道…他是靠我才上位的,他能听得进我的话,不敢拿个血缘关系便来压我。”
“直至又过四年…见你缺席了一次世家武林会,我便知道时机已到,便站出来自己做主…将他换了下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便都如你所见了。”
秦瑝平静的解答道,“要说我何时起对所有王家人起了杀心,从何时起便开始谋划今日…呵,那或许就得追溯到我小时候,不小心得知了我们两家间…有千年世仇的时候了吧。”
“不愧是你呀,秦瑝…”
王伊宁似有自嘲意味般的嗤笑了声罢,轻叹一声、仰头望了望天,便又低下头看向秦瑝去、接着说道,“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有些东西…我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你说是吧,秦瑝?”
“嗯?”
秦瑝故作不解状,脸上仍是副自信满满的嘲笑。
“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说实话的告诉你了吧,秦瑝。”
王伊宁深吸一口气罢、便开始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王氏还有个‘蛇人族’的美称,这可不仅是因为我们的血脉里有出过软骨奇绝,或是具有能免受一切毒、且能将所中之毒反转化为自身功力,还有能替他人解毒,以及更不必说了的蛇形拳、蛇形步等等武功…”
“更重要的是…从实际上说,我们确实是‘蛇人’。”
“从远古时代起,流淌在我们血脉里的,便混杂着温热的人血与冰冷的蛇血,是故,我们才能做到各种变化…”
“根据自身控制的,体内蛇血的浓度与激活程度,我们便能自由控制的长出蛇鳞、利爪、蛇眼、软骨奇绝等,能适用于作战的特异能力。当然,这个自由控制的本事…是需要修炼的。”
“而在这方面,所有王氏子孙…都还有一个‘最终门槛’。”
王伊宁在平静的说,秦瑝也在安静的听。
对于这个几乎隐瞒了所有王氏子弟的、连自己都是从蛇皇处得知的秘密,几近陷入癫狂的王伊宁,居然当着秦瑝的面说了出来。
而秦瑝则是半信半疑着,未敢打断他。
“那便是…‘蟒化’。”
王伊宁解释道,“当蛇血激活达到六成以上时,王氏子孙体内的兽性…便会压制并吞噬掉人性,使我们得以用人身之躯,得以超越人类的极限,变化出更多属于蟒蛇的特征,什么额角、尾巴,通通会继续长出来…”
“这时的我们,意识…会完全被兽性占据。”
“我们将再无法主动思考,而是沦为嗜血与杀戮的野兽,什么敌友也不再分,全身上下…都将只剩下对鲜血的饥渴,甚至…不知如何得以解除!”
“然而…即便如此,却依然并非极限。”
“真正的极限,是当这个王氏子孙的内力…已经浓厚到了足以压制蛇血的时候,开启蟒化…将不再会被吞噬与压制,而是将得以继续清醒的控制自己的思想与意识,肉身…则依旧得到数倍般的变化!”
王伊宁冷静道,“秦瑝…我还没试过呢,你猜,如今的我…是否能做到呢?”
“…你!”
先前始终保持着镇定的秦瑝,听到这最后一句问话,终于是被突然震慑住了:
蛇鳞、利爪、蛇眼、软骨,还有吸血解毒,在与王伊宁的对决中,他的确是曾全都见过。
按他对王伊宁的了解,这小子已到了这个状态…已不太可能撒谎了。
而且以往的他,也从来不是擅长撒谎的性子。
那么,这最后一关所谓的‘蟒化’,如果的确是真的…该怎么办呢?
如今的王伊宁确实已被逼到绝境,若他选择主动开启了蟒化,并且还能保持意识清醒的话…
那自己岂不是要在即将功成时,惨死阵前呢?
赫连庄的尸体是干瘪的,他可以想象得到…比起可以无限次服食‘云白仙果’以恢复残肢断臂,被活生生的直接吸干全身血液,绝对是比传说中的极刑——‘凌迟’,还要更可怕得多的死法!
是否…该要继续为了拖时间,而冒这个险,激那王伊宁来开启…他所谓的这‘蟒化’呢?
还是说乐观一些,相信他所说的是假话呢?
时至如今,自己手上的血债确实也已经不少了。
但不论如何…他秦瑝都绝不可以接受的,便是要自己去送死!因为比起那些棋子而言,自己这名棋手的命…才永远是最重要的!
“呵…王伊宁,你可别恐吓我了。”
思考了一阵,秦瑝遂故作镇静的咧嘴笑说道,“你要是真有这等绝招,为了节省时间,你应该早就变了…何苦,与我拖到现在呢?”
“我说了呀,我没试过。”
王伊宁一边应着,一边却已同时开始激活了蛇血,开始将前几样特征逐渐变化、生长了出来,“我不敢保证…开启后的我,是否还拥有意识,还能控制自己的思考与行动。毕竟…这里往前是营寨,往后是百姓,只有你一个敌人,我若是失控了,怎么说…都很容易误伤的。”
“不过…若是我现在传移到你们万军从中,或最好是大军末尾处,那我大可放心的变了。”
“或许…也早就该这样,就不必送那么多族人死在前线了。”
王伊宁一双碧瞳中、锋利而冷戾的杀意直视向了数丈外的秦瑝去,“你说…是这个道理吧,秦瑝?”
“好哇,王伊宁…”
此时,秦瑝的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剧,额上也逐渐渗出了汗来,“还说我狠,明明…你才是最狠的呢。如你所说,若是失控、连何时能解除也不知道,那你…岂不是等同于献祭自己,而后…一人杀掉数万人吗?”
“可是…值得呀。”
而此刻,王伊宁也已将体内蛇血激活、并如实控制到了即将突破六成,开启蟒化的最后一道门槛前、精准地停驻着,“虽然…我王伊宁一人,将从此背负更多的恶名,彻底沦为世人眼里的嗜杀狂魔…但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天,我是在保卫家乡,我是为尽忠护国而选择了如此。”
“不论后人将如何议论我,我…都不会后悔,更不会在意。”
“连根本不曾习练过我们这种武功、已经葬身前线的许多将士们,都已有了死的觉悟,我王伊宁…又有何理由惧怕呢?”
“虽然…在天下大势的擂台上,我输给了你。”
“但是…也请你记得,曾经在京城那场总决赛的台上,我告诉过你一句话,秦瑝!”
“我说过…”
王伊宁神情坚定道,“…如果,这就是我王伊宁的命,那么…我将坦然接受!”
嗤!
话音落毕,王伊宁便同时左手握紧了拳。
只见那锐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紫黑色的毒血流淌下来,在冰天雪地里,丝毫不发出应有的扑腾热气…
就像…已完全变得冰冷了一般!
遂是,终于在这一刻,王伊宁抬起了头来、仰望向天空,而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控制起了全身的蛇血来…
而秦瑝见到眼前一幕,心中原先已将压抑不住的恐惧,也立时爆发…
只见他直勾勾的注视着王伊宁,观察到了他内力正在发生的翻腾变化,同时,自己也在运功施法,随时准备制造出传移之术将自己送走…
他清楚得很,王伊宁必会追过去,开始对万军大开杀戒!
但在不过一番对话的、如此短的时间里,面对着这样恐怖的绝招,他秦瑝也只有慌了神,脑海中只剩下该如何逃命,而一时再难想到任何破局之法了。
当他失控了开始屠杀万军时,自己至少能趁机藏身保命…
然而,就在这时:
这回,仍然同在二人感知中的是,就在不远处的营寨中,居然轮到属于王锲的气息…凭空消失了!
“嗯?!”
察觉到这个变化,王伊宁瞬间惊醒,扼止住了差点完成的蟒化。
哄——
而数丈外的对面,秦瑝则是已施展出烈焰之柱,趁机立即从现场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