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多疑点了。”
武浩抚颔应着,一边回忆着前段时日发生之事、一边说道,“白虎星降…我们见四王爷使过这招,可是…去剿灭虎雷砦的,应该是三皇子和他管家吧?难不成…看出假剑的第三人,是四王爷吗?”
“…不太可能。”
吕白答道,“那晚在我家首次交手时,三皇子与他管家可并未现身,而且据曹前辈所说,他二人也是如‘援军’般、后来才到王府的。若他们是三人同去剿匪了的话,又为何…不是同时回到流州呢?”
“你们说…他们三人当中有个是三皇子?”
钟弘一听便惊了,“我想起来了,虽然三个都蒙着口鼻,可确实有一人是金瞳白眉的!”
安雅疑惑道:“大晚上的,你又隔着老远,这都能看清楚?”
“当然啊!”
钟弘坚持道,“他们对打之时,几把剑一直在闪光!而且,我…我还被捉过去了,我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是,那就不会错了。”
王伊宁点头道,“这个老管家‘昌喆’,剑法高超,会吹莺歌笛,能使我的槊…虽说在流州时不曾见他使出过‘白虎星降’,但要说他其实也会的话,呵,我也不觉奇怪了。现在的疑问就是…那个看出来了假飞光剑、且被钟大王所伤之人是谁了。”
“啊!昌喆!——”
此时不知跑到了武府何处的钟大王,隔着老远听到这一名字,便又惊慌疯癫的大喊了起来。
众少年闻罢、顿时也各皆无奈长叹,但同时,却也都十分不解:
庄昌喆在流州时,明明不怎么厉害。
在水牢里把守关口,只与武浩打得难分难解,王伊宁一来便败了,中了毒爪后、一瞬即晕了过去。
在尔古河边之战,被近身时、甚至需要三个人不断保护他!
这样的角色,会令钟大王如此惊惧,哪怕疯了也还念念不忘吗?
“…对。”
武浩应道,“钟大王先对付他,恐怕也是看出来了…他武功远在三皇子与那管家之上,他才是危险角色的。”
“啧…等等。”
钟弘虽听不太懂他们提到的关于流州的部分,但说到关于‘昌喆’的部分时,他的神情便也突然变得疑惑了起来,“这…不对呀,昌喆不是使白虎星降的那个!是…哎呀,怎么有点乱了呢…”
“啥?”
“什么意思?”
众少年也疑惑了,纷纷看向他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流州发生了什么,可是看样子,你们好像都见过三皇子和昌喆了。”
钟弘随即解释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们捋清楚一些,我们好像说得有些混了。”
“…嗯。”
“可以,你说吧。”
众少年遂各皆点头,看向钟弘,神情凝重、认真的准备听他讲。
……
“那晚,来了三个人,都使剑的。其中一个,金瞳白眉。照你们说的,应该他就是三皇子没错了。”
“有一个,拿到了真飞光剑后,会使那招‘白虎星降’,能与爹打得不相上下。”
钟弘严肃道,“而第三个,是他看出了、爹交出去的飞光剑是假的,是他被爹打伤,然后施展‘传移之术’逃走了。不过…也不知到底是否他最厉害,总之,爹对他最是气恨、也一直主攻的是他!”
“…而他,才是爹一直称呼为‘昌喆’的!”
“什么?!”
众少年闻罢,顿皆大惊。
“钟弘,你…确定?”
王伊宁眉头深蹙的看着他,神情无比凝重。
“是的!我很确定!”
钟弘强调道,“那个叫‘昌喆’的,没使白虎星降、也没拿真飞光剑!只是看出了假飞光剑,接着被爹打伤后就逃走了!”
“这…这可就有问题了呀!”
武浩登时站了起来道,“三皇子和昌喆,明明拿到了飞光剑,出现在了流州。而且…在与我们交手前,他们三人当中…也没有一人受伤!可、可是那晚…”
“我明白了。”
王伊宁一开口,周围众人便皆看向了他去。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当晚那第三人,不会是四王爷。”
王伊宁道,“那人…在有真飞光剑的情况下,也选择将之让给庄昌喆使用,而他则用自己的剑招与自己的剑…去对付钟大王。这说明他,足够自信,自信他的实力与兵器、不需要多一把飞光剑来补益。在他看来,三皇子与庄昌喆更需要那把剑。”
“虽在围攻之下依然落败,可他也必如阿浩所说、远强过三皇子与庄昌喆。毕竟,庄昌喆到了流州,可是仅被我们几个便打败了。”
“而钟大王之所以叫他作‘昌喆’,还主攻他,那…就只有三种情况了。”
“哪三种?”
众少年纷纷围上来追问,钟弘自然最是在意,连武浩也坐回了原位。
“第一种,我们认识的这个老管家,他本名不叫‘庄昌喆’。”
王伊宁伸着手指解释道,“毕竟,我们此前听到他的名字,是在世家武林会会场上、他向皇上自我介绍才说的。而此人在江湖上从未有过任何名号,连皇上都不认识他,那时,他自然可以撒谎。”
“…而那第三人,才是真正的‘庄昌喆’。”
“他只是将自己名号‘移’走,好让他在江湖上做出什么事,牵扯或招惹到什么人时,可以嫁祸到他人…也就是那老管家头上。”
王伊宁解释道,“而钟大王见过,并认识他,过往与他有过一些恩怨。所以…才认得出他是真正的庄昌喆。”
“不对,伊宁。”
吕白立即反驳,“我可还记得很清楚,我们出山那天,在雪城的茶馆,三皇子是称呼他为‘老庄’的。”
“这很容易解释,吕大哥。”
王伊宁看向吕白答道,“他们要继续隐匿行迹,那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互相称呼,自然也会用假称。”
“这…好吧。”
吕白听罢,想起自己历来种种莽撞经历,不禁无言以对。
“那还有两种情况呢?”
钟弘立即追问道。
“还有两种,第二种,就是反过来说…老管家,确实叫‘庄昌喆’。”
“但是,钟大王并不认识他。”
王伊宁伸着手指解释说道,“而与钟大王有恩怨、又被他打伤的那第三人,在曾经招惹到钟大王时,冒用了他的名字,让庄昌喆去顶替他犯的事。由于他武功高过庄昌喆,所以他敢这样做。这样…也与第一种情况,都能完全说得通。”
“是喔…”
“…这好像也说得过去。”
少年们纷纷点头,各自稍一细想、便也都明白了。
“那第三种呢?”
钟弘再次追问道。
“第三种,就是‘庄昌喆’这三个字,本身还是个假名。”
“…这五州四海、万方天下,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做‘庄昌喆’的人。”
王伊宁继续解释道,“无论是三皇子身边的管家,还是与钟大王有恩怨、被他打伤的那第三人,他们…都只是共用过了这一名号而已。钟大王,只见过其中的一个,所以当晚,也就只认得出来一个。”
“这…天呐…”
听完王伊宁的推断,钟弘神情惊愣,不禁缓缓从石桌边站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都只是松海里长大的一个土匪寨子里的少爷,这些江湖世事,他都从不曾这样去接触过。
他也更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爹清醒前最后叫到、和疯癫后不断提到的名字,就有如此多的说法…
松林之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正在众少年皆抚颔沉思、反复尝试理解着伊宁所说的三种情况,而使得小院乃至整座武府内、都进入了一阵寂静之时,未久,这片寂静便被打破了:
啪!啪!啪…
院口处,忽地传来了一道道拍掌声响,引得众少年皆转头看了过去…
片刻,便见得一道,令在场七少年除去钟弘外、都无比熟悉的身影,从院门后方走出来,倚墙而立、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此人身披雪白大貂、内穿深蓝长袍,足穿皮靴、腰挎铁剑。须发黑白相间,五官神貌威武英气,面露微笑…
正是这雪城兵器总教头、这间武府的主人,武浩之父——武笑酒!
“爹!你回来了!”
“武大伯。”
“武前辈。”“武教头。”
七少年见状,纷纷站起身来,躬身朝向武笑酒、一一作揖行礼。
他们脸上的神情,皆是惊讶中带着喜悦,原因无它,只因他们聚集在此、都盼着他武笑酒归来。
“伊宁,你想的很到位。”
武笑酒一开口、便是直奔主题,“要是这州官让你来做,你应该早就侦破所有的大案了,那些什么悬赏通缉,想贴也没东西贴了。但是真相…恐怕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武大伯过誉了。”
王伊宁也听出了其中意味,“莫非对于此事,武大伯还知道些什么内情吗?不妨坐过来…与我等几个后辈说说?”
说罢,周围几个少年也立即腾出了位置,再给武笑酒拉来了石凳。
“…嗯。”
武笑酒点头应罢,却没有朝少年们走来。反倒是站直起身、转了回去,对着院子的另一头,扯着嗓子高声叫了起来:
“元柏!别管他啦!他跑不出去的!”
众少年顿时又皆大惊。
旋即,也不感到意外了,毕竟此‘元柏’指的、多半便是白蟒山上,雪皑峰上代掌门、薛氏当今的族长——薛元柏。
此二人时常出双入对,基本上见了其中一人就总能见到另一人。
少年们想起这一点,也就很快不觉得意外了。
“来了!——”
过片刻后,那位外披淡蓝色厚绒大氅、内穿白丝长袍,身着尊贵而厚实,腰系一杆五尺石鞘剑,须发全白,神态间尽显庄严的中年男子‘薛元柏’,便不紧不慢的迈步来到了院口处,现身在了众少年面前。
“元柏叔。”
“元柏叔。”
“薛前辈。”
尚未坐下的七少年、也纷纷再度转过身来,各皆朝向薛元柏行礼。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
薛元柏挥挥手示意后,便与武笑酒一道走过来,坐在了众少年为他们腾出的两个位置上,而后,少年们才一一坐下。
此刻,小院内的两张石桌边,已是九人齐聚。
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严肃不已,早已无暇客套叙旧。对于钟大王这边出了这样的大事,伊宁与阿浩他们又突然带兵回家,双方都有是一肚子的疑惑、等着向对方寻获解答…
“照你的说法,其实还完全可以有第四、第五,乃至更多种说法呢。”
武笑酒咧嘴故意打趣道,“比如说,可能两个人刚好同名、都叫‘昌喆’,而老钟只认得跟他有仇的那个;又或者,确实是那老管家对付的老钟,他有这个实力,而在流州与你们交手时、故意放水了,让你们可以伤到他们。为的就是凭着剿匪之功,反过来将你们一军,这样之类的…”
“这、这…”
武大伯这样一说,倒是把王伊宁也听懵了。
“而这庄昌喆究竟是谁,老钟跟他有什么仇,唯一的真相,就只有他们几个知道了。”
“在缺少线索的情况下,我们推断再多也是无益。”
武笑酒笑道,“所以,现在去想这些再多,都没有意义,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彼此之间,还并不知道的东西。当我们交换完了彼此的情报,再重新整理线索,到时,才能越发接近真相,这个‘庄昌喆’…才有迹可循。”
“明白。”
王伊宁点头应道,“所以…武大伯还知道些什么吗?”
“…有。”
武笑酒架腿而坐、态度轻松,手指敲着桌面说道,“我知道…老钟之所以隐退江湖、选择到松海落草为寇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是他与那‘昌喆’之间的仇怨!”
“什么?!”
钟弘听罢、惊坐而起,“武教头,这、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甚至爹保留着最后的清醒时…都没告诉过我…”
其余少年同样也是一脸惊疑。
“你还小,你当然不会知道了。”
武笑酒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是上个月我们在宫城时,某天夜里,韩镇钰约我出来,私下告诉我的。据他说,他曾在用笛音把老钟制住以后,用内力看到了他所梦到的幻境,而那场幻境,便清楚的展现了…老钟与‘昌喆’之间的过往。”
“当时,他得知你们欲彻查张南浩失踪之事,已能预料到…自己再返回流州后,必会牵扯到老吕他们一起,与四王爷作对,酿出一起大案…可还有这个秘密,却至今只有自己知道。”
“若是自己不幸亡故,那么当年谋害老钟、致其心神崩溃之罪人,便将永远逍遥法外,而老钟…更是至死也都不得再去报仇,恐是死也难以瞑目。”
“所以,他便想到了我,还有元柏。”
武笑酒回想着上个月之事,很快便再笑不出来、转而感怀长叹了一声,“唉…谁想…果然才半个多月,便从流州传来了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