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吕家屋厅中。
黑翳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再度蹙起,两眼直勾勾的盯向吕千钧去。
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对面的吕千钧依旧是纹丝不动、泰然自若,神情平静地看着黑翳玿。
“吕大侠,看来你才是装糊涂的高手。”
黑翳玿开口道,“说着是一套,做着是另一套,呵呵,你以为…你在想什么,本王能不明白吗?”
“哦?是吗?”
吕千钧抚须轻笑道,“那王爷…都明白什么呢?”
“本王不屑耍小手段,也不想…与你玩猜谜。”
黑翳玿手指敲了敲桌面、神情冷淡的应道,“吕大侠,你既然在提了密诏之事,那你是否有想过,本王若在得到你与三途鼓之后,带你去向父皇领赏,会怎么样呢?”
“这点…吕某当然早已想到了。”
吕千钧笑答,“但正因我了解王爷,才敢这样提,因为王爷必不可能这么做。王爷若这样做了,那便是真糊涂了。”
“呵,也对。”
黑翳玿轻嗤一声、继续说道,“既如此,那本王刚好有个想法,吕大侠…不妨听听看?”
吕千钧脸上笑容消失:“王爷请说。”
“凭借本王在这江湖与武林中人的情报关系网…找个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不是什么难事。”
黑翳玿笑道,“本王可以去替你找到这个张南浩,或者,直接通过他,将三途鼓找来给你,换你归顺本王。但是如你所说,若是本王拿三途鼓来换、叫作‘一举两得’的话,那你投诚后,三途鼓就得归本王所有了。”
“不过…本王可以省点力,将三途鼓留给你,毕竟你刚说了你想要。”
“那么可以换作,本王只负责找到这个人,由你吕千钧自己,去从他身上查出三途鼓的下落,然后,三途鼓归你,你投靠本王。就如何婉霄与曹先索他们那般,将自己的佩剑留在身边。”
黑翳玿咧嘴笑道,“如此…吕大侠以为如何?”
“呵,当然可以。”
吕千钧点头应下。
“好。”
黑翳玿笑道,“那本王…很快便将此人给你找来,之后的事,吕大侠便自行处理了,不过在这之前,为防变卦,本王还需要与吕大侠…互相留下一件东西为质!本王愿以南麟剑及上河剑,交换吕大侠的青莲剑,不知吕大侠…意下如何?”
“王爷莫要说笑了。”
吕千钧笑道,“王爷应该知道,吕某的青莲剑在犬子之手,而犬子…迄今尚未回到流州,甚至不知在何方…”
“不,吕大侠。”
黑翳玿否决道,“本王说了,不想与你猜谜了。你儿子吕白,早已带着青莲剑回到荒塔村,青莲剑就在你手!你…还是爽快些,赶紧做决定吧。”
“王爷…”
吕千钧看着黑翳玿,不禁眉头微蹙起来。
……
近半里外,小客栈内。
“…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韩镇钰一睁眼一开口,众少年便纷纷凑上去、想询知是何情况。
“黑翳玿说知道小吕已回到荒塔村,他是怎知道的?”
韩镇钰抚须沉思着说道,“他若是来之前知道,不可能只带这点人。他若是来了才发现,那更不可能,因为小吕从刚才到现在、气息都控制得无比稳定。他这是…什么意思?”
众少年面面相觑,彼此也感到十分怪异。
“原本…他们二人就快谈成了的。”
韩镇钰解说道,“刚才都已说到,要交出张南浩了,可转眼又想互相留下质物,要拿小何与小曹的剑换青莲剑!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谈成?这、这不能谈成啊!”
周青顿时疑惑起来,“黑翳玿只带了这点人来,而且又被我们抢占先机,先解决掉了一个在那,如不趁这个机会动手,待他跑回去、做足了准备…我们还要何时才能救出那位张兄?我…我又何时才能为父报仇?”
他这一番话,引得众人皆看向了他去。
“周兄,我们今天说过了。”
武浩严肃提示道,“黑翳玿他毕竟还是流州王,你想杀他为父报仇,可这个罪名,你难道让我们九人一起背吗?还是说,你觉得你一人能办到?再者,他若死,他的那帮手下必将流州搅得天翻地覆,到时所造成的后果,你能承担得起么?”
“武兄,你…”
周青听着便转看向武浩,神情间渐显怒意。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武浩继续斥责道,“事关重大,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然后一切听韩老家主与吕前辈的指示!否则…”
“吕前辈…”
周青怒瞪着武浩,一边说着、双拳居然一边在攥紧着道,“武浩,你当然可以冷静了,要是一年前被杀的是…”
“闭嘴!”
韩镇钰一声历喝,打断了周青即将讲出的字眼,“小武所说不错。周青,他虽不能体会你心里的深仇大恨,但他明白莽撞行事的下场。今夜的情况,是能别开打就尽量别开打,你若是克制不住自己,我便像弄晕这家伙一样把你弄晕,到时你自然就冷静了。”
“韩老家主,你…”
听到韩老家主这样发话,再看到众人向他投来的眼神,周青被逼无奈,也只有自行安静了下来。
但他心底复仇的怒火,却依然是难以压抑…
“这么说的话…可能是虚张声势。”
“什么?”
“什么虚张声势?”
正在房间内气氛冰冷至极之时,凑在窗边、一直静观着半里外小破屋的王伊宁突然开口,引得众人又皆转头、看向了他去。
“我说,王爷这样说是在虚张声势。”
王伊宁回头看向众人道,“我们在试探他是否知晓张大哥之事,他也在试探吕前辈,究竟有多少埋伏。看似是快谈成,实际上是快谈崩,就看两边谁先暴露了。”
“对哦…”
“那这样的话…”
众少年听罢皆是恍然大悟,然伊宁提到的‘快谈崩’这三个字眼,却也同时加重了他们心中的紧张…
“应是如此。”
韩镇钰一听便明白了,当即闭上眼,发动‘传音入密’之术继续给半里外的老吕传达着。
……
“王爷这话,吕某就不明白了。”
听到小韩的传话,吕千钧便安下了心来,刻意露出了坦然的笑容说道,“小儿吕白在京城供职,自从为密诏之事离家,已有两年未回了。王爷若是想互留质物的话,将南麟剑与上河剑留下,而后去京城找小儿要来…不就行了?”
“嘁!”
黑翳玿见到吕千钧的表情变化,立时便也猜了出来,只摇头嗤笑说道,“他们给你传音提示了,是吧,吕大侠?”
吕千钧脸上笑容再度消失,没有回应。
“罢了,罢了。”
黑翳玿嗤笑道,“本王都说了,咱们还是开诚布公吧!本王明白,你是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归顺的,之前那么多年,态度都如此坚决。怎可能因一个外人,就立场都整个反转呢?摊牌了吧,本王一开始就是来一探究竟、你们到底准备了多少人的。”
“…好。”
吕千钧听罢、随即沉下脸来,不再装出任何客套,“那王爷…现在知道了,想要如何?是回去带更多人来,在这闹个大动静?还是答应我们的条件,趁机会赶紧脱身?”
“你们的条件?”
黑翳玿啧啧叹道,“你说的这个张南浩,本王确实从未听说过,他失踪了半年、恐怕早已成了一具路边枯骨了!这天下之大,活的八龙杰本王都难找到,死的平民百姓,本王要从何处找起?”
“那王爷…是想来一场了?”
吕千钧平静道,“王爷,你应该明白,咱们可不会放你回去带人的。你应该一开始,就该带够人来。”
黑翳玿越听着,两眼越是微微眯起。
渐渐地,他右眼眼角开始抖动起来,那正是怒火喷薄欲出的征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就没得谈了。”
黑翳玿说着站起了身,“想想…也不奇怪,毕竟你老吕仍是通缉犯,敢对本王这样说话,还算合理。这样吧,本王不想惊动村民,咱们另找个开阔的地,到旁边的大沙漠里了断吧。”
“另找个地?”
吕千钧冷嗤一声、也站了起来道,“黑翳玿,你真当老子是来跟你比武的?”
“…呵呵。”
黑翳玿盘起手嗤笑道,“那吕大侠想怎么着?”
唰——
话音未落,便见一抹青光如月钩般刮出,隐约间更是似乎听得一道龙吟,只见吕千钧那快到在那一瞬间令人根本看不清的右手、从不知何处取出了青莲剑,剑刃直接已逼到了黑翳玿的喉边!
而黑翳玿的手,却才刚刚搭在腰间三节棍上,甚至还未来得及将之拔出…
“你想开诚布公,吕某便告诉你。”
吕千钧眼神锋利、神情冷厉说道,“我等埋伏在此等你,只为解救出张南浩。你黑翳玿自己的争权之心与贪欲,拿来谋害良民,我吕千钧隐退多年,也是时候该出山‘行侠仗义’一回了!——”
……
“果然,谈崩了。”
韩镇钰睁开眼,神情凝重说道,“所有人,做好准备。何婉霄、曹先索,还有另一个杂鱼,也都一齐朝这边过来了。”
“对。”
凑在窗边的王伊宁看得一清二楚,“吕前辈已经拔剑了。”说罢便从窗边下来,迅速赶到墙边,抓起了自己的大槊。
“哼,求之不得。”
周青怒道,“我爹的毒兽们…已十个月没见过血了!”
房间内的众少年纷纷拿起自己的兵器,释放开自己的气息、运功以做准备。
由于吕白将青莲剑还给了父亲,今夜的他为了也能参战,便借走了秦小姐的佩剑,虽短了些,但好歹也是世家名门专用的上品。
而秦蕙自己既是毒功、腕刃、驭兽术都更为擅长,借把剑出去,也就自然影响不大了。
“不能在客栈里开打。”
韩镇钰叮嘱道,“你们先捅破窗户跳下去,而后往吕家方向跑,遇上他们后,能多扛一会是一会。先去吧,我暂时还不能现身。”
“明白!”
众少年应罢,随后便见王伊宁提槊赶到窗边,单手提着长杆,对准窗纸、运足了体内的火象内力后便是猛地刺出,就仿佛一招简式的‘金蛟破海’般,只闻哄第一声,一刺便将整张窗纸、在瞬间烧成了灰烬。
窗外夜间沙漠的凉风瞬间刮进,吹动在房间内呼呼作响。
“走!”
随即,便见王伊宁身先士卒,第一个从窗口跃下,提着大槊落到了客栈的后院去,而后脚下一点,一跃便轻松飞出数丈…
接着,便是复仇心切的周青、抢在所有人前边,第二个跳窗出去,迅速追上到了王师弟身后…
“走了,韩老家主。”
再着,便是安雅、秦蕙、武浩三人轮流从窗户出去。
最后出去的,便是个子最壮、最大,夸张到还需要挤一挤才能跳出去的劳仁关了,所幸这个过程也并未耗费多少时间。
在与韩老家主告别后,六位少年便皆轮流离开了客栈去。
而韩镇钰也在此时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间角落、那名已被击晕的‘杂鱼’的身边。
“…哼。”
在冷哼了一声后,韩镇钰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金鞘长剑来…
……
“吕大侠,你可别血口喷人。”
黑翳玿也逐渐怒起,“本王再告诉你一次…这个人本王从未听过!你们自己尚未调查清楚,便来找本王的麻烦,本王这里半个人影也没有,你们要解救什么?!”
“还在辩解什么,黑翳玿?”
吕千钧冷静道,“刚才的谈话之中,你早已露陷了!”
“什么露陷?”
黑翳玿眉头紧锁,登时疑惑了起来。
“你的性子,我吕千钧会不了解吗?”
吕千钧冷嗤一声笑道,“你要是已有三途鼓,当然会揭穿我的谎言;你要是没有,你不可能不答应这条件,然后赶紧去找;而你的做法,却恰好是把我提出的条件,换作了‘只带张南浩’来!”
“那又怎么样?!”
黑翳玿怒喝回应。
“因为真相是,你已经抓到了张南浩,却没有从他身上搜到三途鼓!”
吕千钧说出了这一点,惊得黑翳玿是登时两眼瞪大,“因为三途鼓,早在他离开宫城、躲避你之前,就已经被他藏好在别处了!”
“吕千钧!你!”
黑翳玿愈发被激怒,甚至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在他背后的房间门口,哗地一声、门帘飞掀而起,只见吕白从中踏冲而出,大手朝着他腰间的三节棍猛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