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身长七尺有余,一头黑白相间、飘扬至腰的长发。肩系黑色披风,全身上下是赤色的长衫与袍子,看起来极为高壮,几乎能与王伊宁相当。其右手持着一柄五尺来长的利剑,手腕间还有个翡翠环子。
随着他身后的火球传移之阵哗地一声消散,他的身影也被篝火的火光照得愈发清晰了。
戴着一副黑底红纹的面具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了那双眼神犀利的眸子。
而他手上的长剑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了那看起来精致、华贵无比的雕饰,似乎是把名贵的宝剑,就连剑刃也看着是极为锋利。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空荡的、系了个结的左边袖子,可以明显确定的是——此人的左臂已断,是个独臂剑客。
“这把剑…看着好眼熟哇…”
范船长眉头深蹙,紧盯着来人手中之剑,渐感不安。
独臂剑客眼神兜转一阵,看清了在营地四周的这十几个人,随即将剑收入了腰间的鞘中,一边迈步朝前、踩在沙滩上走向他们,一边看着范船长开口说道:“你就是负责人吧?哼,我要的东西呢?”这略显沧桑与沙哑的声嗓,加之其稍许泛白了些的头发,可以猜测已是年纪大了。
此人是独身一人,步伐泰然自若的走来。
然面对着他的十数余人,却是各自隐约慌张了些,站不稳步子、拿不稳兵器,甚至稍许后退起来。
“我们要的,你还没带来呢!”
范船长镇定答着,然额上的冷汗却是已淌了下来。
独臂剑客道:“呵…什么意思?你们在这儿等半天,是在这烤火的?”
范船长道:“给我们一个机会。”
剑客嗤笑一声、止住了步子,抚着面具下露出的长须笑道:“怎么给你们机会?”
“你们今天绑人绑得太急了,都没问清楚。”
范船长眉头深蹙道,“你想要的姓吕小子和青莲剑,早就没与我们同行了。在这帮小子去年逃出鸩毒林之时,就已被李苍荣强留在了林中。那林子距此至少有万里之遥吧,我们一时间不够,二不会传移之术,三没本事能从李苍荣手中救出他。你说,我们又能如何交给你?”
“哼哼…这可就有意思了。”
剑客抚须冷笑着道,“你们说的,居然跟那小姑娘说的不一样…我猜猜,你们两边,是谁扯谎了呢?”
“什么?!”
“这…”
这一番话,顿时令那十余人都震惊住了,个个是一副讶异的神情。只见武浩迈步上了前,紧张焦急地问道:“这怎可能?!那…那安姐姐说的是什么?”
“武少爷,回来!”
官兵们与范船长见武少爷危险,便当即将其拉了回来。
剑客则冷嗤笑道:“这我就没必要告诉你们了。”
范船长看了看急迫无比的武少爷,遂又转望向剑客道:“那安小姐她被你就此捉去,眼见有性命之危,一时情急,撒谎保命也是在所难免,总之我们可是没撒谎的。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找李苍荣、将他打一顿,把你要找的人和剑拿过来!——”
“是呀,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是啊是啊…”
周围的官兵们纷纷附和道。
而数丈之外,听到这句问话的剑客却是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众人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迟疑,也读出了一个十分有可能、且足是令人确信不疑的信息:此人一定是自认不敌那李苍荣,不敢向他挑战,才会不经意间迟疑一阵、并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的!
片刻后,剑客才终于开口:
“李苍荣…喜欢隐居鸩毒林,就与我懒得离开此岛是一样的。再说了…现在是我绑了你们的人,你们可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呵,自知都这样了,居然还妄想要求我?哼!——”
而范船长言语间仿佛有了一丝自信:“看来…这位前辈是不敢与李苍荣交手,是胆怯了!哼哼。”
“那又如何?!”
剑客当即便被激怒了,唰地一声再将剑拔出来、指着范船长厉声喝道,“我就算自认不敌那李苍荣,但要砍死多少个就你们这样的土鸡草狗,都还是轻而易举的!你既知道该叫声前辈,那你说话就得放尊重些!不然的话,什么小姑娘,武少爷,老家伙,还是你们这群官兵…我可就一个不留了!更想别谈还给你们什么机会!”
“是吗?那您就来吧!”
对方越是说如此,范船长竟越是得意,甚至咧嘴笑了出来,“您都自认不敌李苍荣了,今日趁我们不在时,也没将武少爷绑走,谅您也是不敢招惹武前辈吧!既如此,你还敢杀我们么?先且不论我们这帮只是普通的驿站官差,站在这的武少爷,可是受圣命钦点的皇命钦差!您要是连李苍荣和武笑酒也不敢招惹,您可还敢招惹黑翳陛下么?!——”
言辞之间顿时是攻势一转,轮到范船长这边占上风了。
在场的十余名官兵、以及武浩一起,个个随即都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向了对面那孤身一人、且从眼神间渐暴露出了有些心神不定之色的剑客而去。
“可恶…一群无知鼠辈!”
剑客心想着,遂举起长剑、剑尖指向了范船长,仿佛动了杀心般、声色冷戾地说道:“给那老家伙做牛做马,为奴为仆,很光荣是么?看来不杀只鸡,儆一儆你们这群劣猴,你们还是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随着他举剑朝众人走来,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尽管话语占了优势,然而在实力的压制下,局势仍是唯有当即扭转了。看来,无论遇上什么,还是只有武功本事是硬道理。
剑客越是走近来,众人越是渐渐退后。
随着他愈发迈近,人群当中的范船长愈发看得清楚了他手中之剑,然而也因此,愈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终于,直到两方相距不过一丈时,范船长想起来了!
他伸着手指向那柄剑,声音惊恐且颤抖地说道:“你、你手上这把,不就是…不就是八龙杰之一,何婉霄所使用的‘南麟剑’吗?!可是何婉霄是女的呀,难道你…”
“闭嘴!”
范船长话音未落,便被那剑客厉声喝断,同时,便只见他突冲上前、身影忽地即越过数尺距离,到了范船长身前,对着他便是当头大剑直接斜劈而下——
锵!
一道清脆的交击声响,只见一旁的武浩及时伸剑,挡下了此一击!与此同时,站在后边的官兵们也将范船长搀扶了过去,带到了后方。
而剑客则是抽剑回去,退了两步,冷笑着说道:“臭小子!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武浩道:“不挡下来,难道看着范船长被您杀掉?”
剑客道:“挡?笑话,就凭你们还想挡我?小子,我若真想杀你,你刚才早已被我一剑劈成两半了!就凭你这功夫,和你这笨重的玩意,岂能是我的对手?呵呵,我不过是不想脏了我的南麟宝剑而已!”
“前辈的话,豪气冲天。”
武浩持剑指向剑客道,“只是我武浩不过一介山野村夫,从未目睹过真正的南麟剑,只凭您的一面之词,如何能知真假呢?倒是我这把剑,可非什么笨重玩意,这是我父亲用过、传给我的!要我说,你才应该掂量掂量,是不是这把大剑的对手!”
“哼。”
听罢这句,剑客没再多说,而是冷嗤一声,而后拿直了剑,面对着武浩。而武浩也双手持剑,与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相对而立。
二人就这么站了一阵,谁也没动,没说话。
噼啪燃响的火光,映照在剑客手中的‘南麟剑’上,却是一阵锋利的银光闪过,令人气息抖冷,不寒而栗。
片刻后,终于,那剑客动手了——
瞬间,只见他身影竟是诡异地模糊一闪,一眨眼的功夫,就仿佛看到七八个他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挥剑劈来一般!武浩正欲举剑抵抗,却是一瞬间看着周围,反应不过来,不知该挡哪边的好。
大剑连连挥出,却是不断地劈空…
随即,只见他仍在反复对着空气挥剑之时,顿闻短暂而迅速的嗤啦一声,在他左手的前臂上是直接裂开了一道长近一尺的伤口!
然而,这还没完!
在那一尺有余的细长伤痕裂出之后,转瞬,在上边便哄地一声、冒出了一团炽烈的火焰,将那伤痕转瞬间喀喀喀烧成了一块乌黑的硬块。
随后,那火团便哗地一声消散了。
“呃啊!”
伴随着一道痛苦的叫声,大剑坠进沙地的扑通响声后,武浩只有跪在沙地里,紧攥着自己的左前臂,一时间是疼得满头冷汗、脸色发白。一瞬间的事,整条左手就废了,完全使不上力气,说不出话来。
独臂剑客的身影也在这时回到原地,武浩的周围沙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就仿佛他未曾离开过一般。
只如此短暂的一瞬,几乎是不见血光,便就这么结束了。
而站在后边的范船长与十余名官兵们,更是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你!你…”
跪在地上的武浩疼得目眦欲裂、抬头瞪着剑客,却是咬牙切齿,不知该说些什么,要说却也说不出来。
“呵呵,我已警告过你了,小子。”
剑客的声音阴冷且沧桑,“挑了你的左手手筋,废你这只手,只是对你不知天高地厚,还在口舌招摇的一个惩罚。你刚才开口之前,就该掂量掂量清楚的。哼哼,小子,想必现在你该知道错了吧?”
然而,却见跪在沙地里的武浩,即便已断了条手,却也仍然忍住疼痛,怒瞪着对方,并要尽力站起身来。
“错…呵呵…”
武浩咬牙切齿着、艰难地开口道,“我可不明白…我说的你,哪里有说不对的,你不过…就跟那李苍荣之辈…一般模样而已!哼,嘴上叫嚣着那老家伙…老东西…对黑翳陛下放话不尊重,自己却只敢躲在林子里,躲在岛上!即便陛下已经病了,也不敢去他面前…展露自己的放肆!”
“哦?还说?”
剑客眼神阴冷,只嗤笑一声道,“还想再断一条手吗?”
“武少爷!别说了!”
“武少爷,别…”
只见后边的官兵们纷纷都极力劝止,想让武少爷别再招惹这位前辈。
然而,不知武浩是少年轻狂还是怎样,只见他半跪着身子、转过头去,看着一众官兵们,咧开了一抹微笑。随后便继续转望向那戴着面具的独臂剑客而去,笑着说道:“呵呵…来呀…你要来,你就来吧!”
剑客手持着剑看向他,眼神逐渐疑惑。
武浩忍着疼艰难地继续道:“无论是断手断脚,还是杀我,都无所谓…你要来,你便来吧!我武浩,雪城兵器总教头…武笑酒之子,与你不同…不是怕死之辈!绝不会眨一下眼!今天死在这,就当是我赔给吕大哥…赔给伊宁,还有安姐姐和达哥的!来吧!”
于是,只见他右手不再扶住被烤黑的左前臂,而是伸上前,拾起自己那把掉落地上的、‘笨重’的玉白宽刃大剑,而后用剑插地,支撑着自己站起了身来——
而后,一手拿住几十斤重的大剑,指向那剑客而去!
“还真不错呀…小子。”
剑客看着武浩的这番模样,冷嗤着笑道,“真不愧是武笑酒之子,还挺勇敢的!果然,有爹有皇上当靠山,说话就是硬气。还摆出一副慷慨赴死、英勇就义的样子,可真是够勇敢的呢,哈哈!”
越是听着这些话语,武浩越是愤怒。
可是此刻,在他的心底,坚毅的勇气克制住了他的情感,使得他即便心中已是怒火滔天,却是也在无时不回想起自己所说过的话之时,在面上的或刻意或无意的继续呈现出镇静来,只怒目圆瞪、一言不发。
要是这一关都过不了,别说救吕大哥,什么找药、找高手、找八龙杰,全都只能化作空谈,烟消云散了!
“可以。”
独臂剑客道,“既然你已有此觉悟,又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好心送你上路,去陪你的伙伴们吧!”随即利剑举起,朝着武浩的喉口方向便直接横劈过去——
“不要啊!”
“住手啊!”
站在后边的官兵们个个喊得焦急,可是一切,似乎却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