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翳琅的大氅实在是宽敞得很,一边袖子装得下整副三节棍,另一边居然也能将灵神尺收入其中,且都没有掉出来。
“王小兄弟,这灵神尺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东西了。”
泓拍了拍王伊宁的肩、微笑着说道,“这位小王爷,会先行替你妥善保管。到了你认为自己能拿得起它之时,你想要拿到它之时,你都可以随时找王爷要。”
“…好的。”
面对泓前辈的一番诚意、加上此前的言之有理,王伊宁明白自己此刻再推辞、便显矫情,遂也只有恭敬的点头应下了。
黑翳琅见状,也只有是嘴角微颤着、眉头稍锁一瞬,点头一笑而过。
就在这时,泓是忽然的一抬头,眼神扫向了竹楼顶层、窗边的唐宜去——
这一举动,登时是引得黑翳琅与王伊宁二人皆一并回过头去,然而,适才一直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切的唐宜,则是在被所有人注意到的这一瞬,下意识地渗出来了一身冷汗、直接转过身去,回到了阴暗的房间里。
随后,翻箱倒柜的声响再度传出…
“泓前辈,王爷。”
王伊宁神色间略显担忧,“刚才咱们这里发生之事,都被那唐宜看到了…不要紧吧?”
“这你放心吧,伊宁。”
黑翳琅嘴角轻扬的嗤笑道,“让她见到了,她又能做什么呢?她若是想到父皇那去告密,那她就得‘英年早逝’了。毕竟,不杀她是父皇的允诺,本王可没对那小子应承过什么。”
黑翳琅将这一番话讲得极其浑厚硬气,令楼上的唐宜也听得是一清二楚。
“这…好吧。”
王伊宁闻罢、只得微微点头应下。
……
“哈!好了——”
在短短一阵沉默后,黑翳琅笑罢,遂转看向泓前辈、笑问道,“那么…就多谢这位‘泓前辈’赠予灵神尺的好意了!本王与伊宁定不会辜负这杆‘行医济世’、‘拯救天下苍生’的宝物的。”
泓与王伊宁闻罢,皆微笑点头。
随后,泓转看向王伊宁,与他相视一道后,嘴角轻扬、露出了一抹微笑来。
“啊?前辈…”
面对这一幕,王伊宁是完全不知是何用意,且该如何是好…
接着,便见泓左手伸入了右手的袍袖中,又如适才般、似要从中掏出什么东西来,片刻,便见是一枚半寸大小的碧青色丹丸、被他用二指从中取出——随即,泓拿起王伊宁的手,将丹丸放到了他的掌心。
“前辈,这…”
王伊宁见状,却是无比疑惑。
“此物你就更不必推辞了,虽不是给你的,但于你而言…必是万分急需的。”
泓笑着解释道,“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一枚…我自己炼制的,很普通、很普通的一枚丹药而已。对于所有人而言,它都是服下后、即刻毙命的毒药。但是…若给你那个大块头的伙伴吃了,他身上的毒…就能直接清干净。”
“这…当真?!”
王伊宁听罢惊诧不已,看着手中的小丹药,只有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竟有这等奇效?”
此刻,就连一旁的黑翳琅都觉得不可思议,直盯着王伊宁手中的丹药。
“当然。”
泓神色平静道,“他虽中的是李苍荣的独门剧毒,但早已被我破解。只可惜他中毒已深,丧乱了心智,解毒之事万不可再拖延。否则,只怕将有更不可挽回的后果!”
“至于信与不信,就随你们吧。”
泓再拍了拍王伊宁的肩、笑着说道,“好了,就这些了,我要走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相信泓前辈。”
王伊宁眼神坚毅的点头,攥紧手掌、将丹丸收下进了一边袖管中。
“…前辈。”
正在这时,黑翳琅走上来、站到了泓前辈身前。
二人距离十分之近,而黑翳琅的身形又高出泓许多,竟使得泓需要抬起头来看他——
“哦?小王爷…还有何事?”
泓盘起手笑着,虽如此问、但其实心中已知晓小王爷要问什么了。
“晚辈见您…如此神通广大,想必也早已有远超父皇之所能。”
黑翳琅眉头紧锁、严肃的问道,“那李苍荣…本已是昔日‘阴四龙’之首,当今江湖数一数二之人物,连父皇也需费好一番功夫才杀得他。然您却能不费吹灰之力,从他手中轻松取得灵神尺,又能随意破解他的独门剧毒…”
“站在您门前,晚辈只能感知到,您的气息是如此的深不可测,远在父皇之上…”
“而保持青春少年之面貌,以及与司徒总管相同的‘肉身自恢复’之能力,这更是连父皇都不具有的本事…”
“因此,晚辈在临走前,只最后好奇一件事:”
黑翳琅神情严肃的问道,“那就是前辈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什么?”
听到王爷如此问,王伊宁一时不禁惊了一瞬。
尽管他对此也十分好奇,但当着泓前辈的面就如此问,在他看来还是大为不敬的,毕竟…人家才刚送了灵神尺与丹药,这就要盘根问底,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问就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泓盘着手嗤笑道,“我是谁?哈哈,我当然可以说出来,可是…我若是说出来了,你们也多半是会被吓到,然后便不会相信。况且你们也知道,我早已选择隐世,又怎可再将名号…告知后世之人呢?”
“这个请泓前辈放心。”
黑翳琅笑道,“关于您的事,我们会保证,就像今日这灵神尺与丹药之事一样,成为只有我们仨…我们四人知道的秘密,绝不说出的。”
王伊宁也跟着微笑点头。
这时候,他自是又想起了那位,存在于锲伯的传音之中的、活了一万岁的王氏先祖‘上古蛇皇’。
对于锲伯的话,他当然是完全相信的。
眼前这个‘泓前辈’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比他们的蛇皇更夸张吧?
而看到二人的反应,泓也并不意外。
随后,便见他转过了身去。
双手戴上兜帽、盖住了自己的头部,并遮起了自己的上半张脸。
右手一挥间,忽地便闻嗡地一声响,顿时有许多碧青色的树叶凭空显现、密密麻麻的拥簇成了一大团,一直在他眼前旋转、凝聚着,直到缓缓形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约有数尺方圆大小的‘叶球’!
黑翳琅与王伊宁相视一道,皆明白,这应该便是泓前辈的‘传移之阵’了。
这样层次的高手,会使传移之术,在他们看来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而后,泓朝着那堆不断旋转着的叶球迈了过去…
在他抬起右脚,一脚迈进叶堆之中时,锐利且耀眼的碧青色光芒在他的靴上闪耀了出来——
也正是在这时,泓前辈转回了头来,看向了二人。
紧接着,他的话语声通过‘传音入密’之术,清晰的响起在了黑翳琅与王伊宁二人的脑海当中:
“我…就是李博。”
话音刚落,便见他的身子在那阵绿光中、接着往前迈进,下一刻,便是哗地一声,与不断旋转着的青叶球一道,消失不见了。
顿时,原地只剩下黑翳琅与王伊宁二人。
在听到这句话后,二人立即就懵住了,只有缓缓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对方、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幕,也皆正如他开口前所料一般…
……
黑翳琅与王伊宁在持续互望了许久、皆一直无话后,忽地,身边便传来了步下楼梯的声响——
二人当即转头过去,原来是唐宜已从楼上下来了。
此时,他们明白,无论他是‘泓前辈’还是‘李博’,无论真相究竟是什么,应允下来的承诺,总归是要遵守的。
既保证好了绝不说出,那便不会再继续谈起。
在这一点上,黑翳琅与王伊宁二人相视一道,便各自心领神会、达成了默契。
“…抱歉,王爷,王大人。”
唐宜来到二人身前后、恭敬俯身作揖道,“李祖师平时生活过得清贫拮据,他屋里早已不剩些什么东西了。都只有他的衣物,以及一些毒物、药物之类…”
“无所谓了。”
黑翳琅应道,“唐宜,刚才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都看到、听到了吧?”
“我…”
唐宜语气间却是开始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无论你看到、听到、知道了些什么…”
黑翳琅严肃道,“从现在起,咱们三人来李苍荣住处这一趟,便什么人也没遇到,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捞了一场空。倘若…敢有半个字泄露出去,尤其是让父皇知晓的话,本王保证,你的‘凌迟之刑’,必会如约而至!你…可明白?”
“明白。”
唐宜随即点头以应。
自从祖师死后,她也知道,即便是倾尽五毒堂全力,甚至再加上唐氏、李氏一道,也再没有任何能与黑翳家博弈、或是谈判的资格了。
无论他们说什么,自己都只有同意。
只要还能活命,或许…一切在将来,就还都能有转机。
“明白就好,咱们走吧。”
黑翳琅点头后,遂转看向西南方,而后直接运功施法,不久后,面前的空地上即传出嗡地一声鸣响,紧接着,一道近丈余高的金色光柱凭空显现——只见在黑翳琅、王伊宁、唐宜先后走入其中后,光柱便哗地一声消散了。
转瞬,原地便什么也不再剩下。
在这座空旷的竹楼、摇摆着的竹林间,清凉的风再度刮起,日光再度洒下,虫鸟声再度响起…
就仿佛,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
与此同时,西南方数十里外,五毒堂中央广场处。
黑翳泉早已使用内力、替秦蕙驱毒完成,此刻已完全清醒过来的秦蕙,正与武浩、吕白、安雅等其余人们一道坐在高台上,焦灼的等待着‘王大哥’的归来。
其间,少年们畅谈起来,一直只知她是‘禾木’的吕白,也才终于是得知了这对‘禾氏兄妹’的真实身份。
然而但他的神情间,却并没有展现很多的惊讶,就仿佛他早已猜到了一般。
可惜的是,只要王伊宁不在,她就没法被少年们用和善的眼神看待,尤其是把对那秦瑝的厌恶延续到了他妹妹身上的‘武浩’,即便今日被伊宁呵斥了一道,但也丝毫没有改变他对这秦家兄妹的戒心。
而在黑翳泉眼里,则都只是小孩儿心思而已,他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因而也没再去多劝说。
忙了一整个上午,此刻他也是终于得以坐下来好好休息了。
期间,适才散去的数百名五毒堂弟子,这时也已隐约有一部分,纷纷带着虽被毒疯、但依然幸存的大内侍卫们回来到了广场上。司徒虎于是带着士兵们下到广场上去,一个个去清点并辨认那些昔日的下属们。
尽管这样只有愈发加重了他对五毒堂的恨意,可圣上已有命在先,也不得不作罢了。
不久,随着一道金光柱在高台上显现,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移向了那去——
正是从李苍荣住处传移回来了的黑翳琅、王伊宁、唐宜三人。
神奇的是,这时,一切也正如‘泓前辈’所料,圣上在见到三人回来后,也并没有察觉到灵神尺已经在王爷的袍袖里了,依然起身上前来询问其下落。
王伊宁对此也感到惊讶,原来王爷真有办法能藏住?
是他能用自己的功力、在圣上面前隐蔽住灵神尺的气息吗?还是他的衣服像珲王爷府的密室一样,可以隔绝内力的感知呢?又或者难道是…泓前辈提前对灵神尺动过了什么手脚吗?
在三人皆统一回答一无所获之后,周围众人登时是皆疑惑不已。
在他们看来,这样一件流传了四百年的宝物‘灵神尺’,恐怕从今往后,是真的要‘石沉大海’,再也不知其下落了…
在抚须思虑了许久后,黑翳泉也终于下令,不再追究灵神尺之下落了。
随后,便见他跃下高台去,找到司徒虎、又做了一些后续的部署与安排…随后,他回到了台上。
接着,他便下令让‘琅儿’回到鸩毒林东南沿驿站前的军营去,通知大军撤退,顺带还将坞柳剑递给了他。
看来,多半是要委托他回去的路上,将剑带给许前辈那个还活着的孙子‘许述义’吧。
而这就代表着,琅王爷可以与众人们分别了。
在与一众相识时间虽短,但却各怀不凡身手、且都给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了的少年们道别后,海州王黑翳琅便在众人目送之下,带上坞柳剑,施展出了他今天的最后一道传移之术,离开了五毒堂与鸩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