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此事…”
黑翳琅只思虑片刻,便转看向了伊宁说道,“伊宁,其实关于此事,本王已经想过了。如今,负责给四哥发送令牌的人员,还在搜寻着四哥的踪迹,但也许会如你所说,很有可能…会一路找到雪城来。”
王爷此话一出,众人皆神情凝重。
“所以…”
黑翳琅走上前,伸手搭在了伊宁肩上、继续道,“本王是这样想的,这回…就由本王独自前去京城,而你们…就都暂时留在此地,提防一切可疑的外来者,不要让任何人查出四哥已死…以及他的尸首位置。等到太子人选公布,大典即将举办之际、你们便再赶来京城。”
“只需瞒过这一个多月,一切便能过去了。”
黑翳琅说罢,坚定的眼神又转看向了其余众人去,“你等…可明白了吗?”
“…不愧是王爷。”
王伊宁闻罢,遂抬手作揖以应,“果然…已经安排好了应对策略,伊宁…明白了。”
“我等也明白了。”
站在其后的武浩、劳仁关、安雅、韩梅等人也纷纷作揖。
“…好。”
黑翳琅见状、欣慰点头,“那么…本王一个时辰后,便出发离开雪城了。此事你们也要记得,千万不得外传。还有,这段时日清州如有什么事务,老样子,阿浩,就交由你与殷杨代劳。”
“是,武浩领命。”
本即在清州衙理政的武浩遂作揖领命。
“好。”
黑翳琅说罢,神情很快逐渐转回了严肃状,“既如此,你们没什么事要禀告的话,就先散了吧。”
“是,属下告退!”
众人闻罢,遂纷纷再度向王爷恭敬躬身、作揖拜别。而后,便各皆转过了身去,沿着金毯、朝大堂外方向走了出去。
“呃…伊宁,你先等一等。”
“啊?”
就在这时,却见黑翳琅单独叫住了伊宁,看似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其余人闻声、回头望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径直继续离开了。
……
在王府里收拾好了行李物什后,黑翳琅并未惊动雪城内的任何其他人,而只是叫来了自己的夫人、公子,还有六位属下,在府内与他们告别之后,便独自骑上了一匹高头白马,施展传移之术、连人带马一并离开了雪城。
随后,武浩、劳仁关与韩梅便立即动身,去到了他们平时任职的地方,继续每日的工作。
而吕白与安雅,则是回了家去。
一个多时辰后,时至下午未时。
雪城内的另一处,同是一座府邸,只是这座府邸门前的府邸、写的是‘吕府’,而此处,便正是吕白一家三口的居所。
此刻,中庭宅院的空地上,吕白与安雅正在此汇聚。
“好了,小万已经睡了。”
将儿子哄上床熟睡后、安雅从通往房间的院落门口走向了吕白来,“你…有什么事要说的?”
“我…”
吕白坐在石桌边,神情无比凝重、似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想说什么就说吧。”
安雅坐到丈夫身边,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你当着我的面,还有什么事不好说的?你…特意让我将小万哄去睡觉,不就是要跟我说事吗?”
“…是。”
吕白点头一应,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是那件事…小雅。”
“我…很担心爹,很想知道他的下落。为何四皇子之事平定后、我等在雪城定居如此之久,都五年多过去了,他…都没有来看过我们?”
“而且…为何江湖上连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了?”
“如果…他真是去‘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去了,难道不该多少…流露一点风声出来吗?”
吕白眉头深蹙着道,“怎可能…就像完全凭空消失了一样呢?”
“这…”
安雅闻罢,随即长叹一声道,“不是说过了嘛,可能…爹他老人家喜欢清静呢?毕竟都七十岁的人了,又怎可能还像我们这群年轻人一样,喜欢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呢,况且…”
“不,小雅。”
吕白道,“我很了解爹,他…绝不会这样,这五年他都没有来看我们,没有在江湖上现身,甚至没有任何消息,肯定是因为…他出事了。”
“你…在胡说什么?”
安雅神情担忧,“以他老人家的武功,还有谁能让他出事?”
“是啊,还有谁呢。”
吕白轻叹一声道,“小雅,你都这样问出来了,想来…就也已猜到是谁了吧?如今世上,想让爹死,又唯一一个有能力让他死的,不出意外的话…也就只有‘他’了。呵,若真是他的话,我是毫不意外的。”
“你…啧,哎呀…”
安雅仍想尽力劝阻,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小雅。”
吕白遂转看向了妻子说道,“太子金榜收榜,立嗣之事将在下个月的除夕落定。可是至此,都仍有三名皇子在争,是否落到那黑翳琅手上、都还是悬而未决的事。也就是说,太子之争,必将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发展到最激烈的程度!”
“而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正如琅王爷在五年前、私刑处斩了他亲兄之后的情况一般:”
“如果对手死了,那么,任由他招揽到再多八龙杰、收集到再多兵器,哪怕他早在金榜上位列榜首,又能如何呢?”
“…这个位置,也就再轮不到他想了。”
“所以,不论爹是否出了事,四件兵器是否还在他身上,接下来的这个月,三名皇子,还有爹,以及持有着其余八龙杰兵器的人们,都将来到…最危险的时候!”
“可这个时候,那黑翳琅,却让我们都待在雪城,替他看着分埋四处的一堆白骨,而自己独身去往京城!”
吕白神情冷漠的怀疑道,“你觉得…这应该吗,小雅?”
“这…”
丈夫如此说着,安雅心中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不带我们倒还说得过去,可是,他竟连伊宁也不带上,这…似乎可就说不过去了。”
吕白严肃道,“甚至在让我们离开前,还单独叫住了伊宁、私下交代了他一些什么事!呵,我虽不知究竟是何事,但已可以猜到,绝对会与皇子争位的这整件事、背后所发生的真相有关!”
“别说了,吕哥!”
安雅立即站了起来,极力要遏制住丈夫的想法。
然而,就在这时:
忽闻嗡的一声,只见在夫妻二人身后、庭院里的空地上,一道紫黑色的漩涡凭空显现,哗哗流转着之间,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身高七尺九、披黑甲,手执冰槊,头系发带、束高马尾。
虽是一副少年面孔,却已有了深不可测如绝世高手般外显的浑厚内力,一双金眶竖曈睁开,更是英气逼人。
此人,便正是他们的伙伴,当今的清州王府侍卫统领——王伊宁!
……
啪嗒两声,王伊宁轻盈落地。
“所以…怎么样呢,吕大哥?”
一来到吕府院内,王伊宁睁眼看向吕大哥便是这样的一句问话。
“伊宁…”
吕白也站起了身来、直视向伊宁,神情同样是严肃无比,“看来…我们刚才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是的。”
王伊宁拱手承认道,“原谅伊宁冒犯,但现在这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吕大哥,你现在是这样想了,那么你接下来…是打算怎样做呢?”
“你…什么意思?”
吕白反问道,“听你的话,好像你…早已料到了此事,是吗?”
“差不多吧。”
王伊宁答道,“吕大哥这些年来…时刻担忧着吕前辈的安危,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这回又冒出了这样的想法,我当然是不意外了。所以…吕大哥不妨说说,自己究竟打算怎样做?”
“呵,好吧,伊宁。”
吕白随即轻嗤一声应道,“毕竟…咱们也是相识多年,共过生死患难的过命至交了,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有些话,我可就直说了。”
“…说吧,吕大哥。”
王伊宁轻笑点头。
“好。”
吕白神情转回严肃道,“待在雪城的头先这几年,我不去找爹,是由于圣旨在身,我不能擅自离开,否则,对我父子二人都不利。于是,我反复不断的差人,到江湖上打听爹的下落。”
“五年来…竟一点音信也没有!这个,你们可是都知道的!”
“到今年三月,时限终于到了,可我又已身居黑龙营将军,加上还有小雅和小万,只要黑翳琅还待在雪城,我就不能随意离开了。所以这八个月来,我还是无法取得爹的消息…”
“终于…这回,轮到他要动身,且还是独自一人,离开雪城了!”
“所以伊宁,我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吕白神情激动、攥紧拳头说道,“我…一定要离开雪城,要么回流州,要么跟着他黑翳琅去京城,要么去别处,总之…我要亲自去打探爹的下落!尔古河畔那一别时,事情明明还没结束,此后结束了多年,他却又为何未再现身,这究竟是为什么?!”
“…至于伊宁,你可别是听了王爷的话,要在这时阻止我吧?”
吕白话锋一转、便对准了伊宁,“因为…那黑翳琅若是在这时,留令让你看住我、不准我离开的话,即便我仍得不到爹的消息,我也已可确定…是他们父子二人下的杀手了!”
王伊宁盘起手来,看着吕大哥、神情平静而冷漠。
“怎样,伊宁?”
吕白盯向伊宁问道,“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打算如何呢?黑翳琅单独叫住你,又是想让你如何呢?”
此时,站在一旁的安雅,看着眼前二人的情况,不由紧张无比…
她动了一瞬间想要劝解的念头,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
“吕大哥呀,吕大哥…”
王伊宁沉默片刻后、便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若是王爷的意图,能让你我便可轻易猜到,那他还做什么王爷呢?他…还凭什么活过这二十九年,不,或者说是四十多年的争斗,等到了立嗣的这一天呢?”
“什、什么意思?”
吕白顿时神情凝重,“难道…黑翳琅已猜到,我要动身之事了?”
“用得着猜吗,吕大哥?”
王伊宁一边说着、一边从吕白的身边走过,来到了夫妻二人身后的那张石桌上,怡然自得的就此架腿而坐,冰槊抱进臂弯、斜搭在了肩上,“你自己不也说了,你一直差人去打听吕前辈下落五年,此事我们一直都知晓吗?”
“那么,圣上在这时收榜,一直仍在牵挂此事的你,又怎会没有些动作呢?”
“说白了,刚才王爷传唤我们六个,见到你进门的第一刻起,他便一直在密切注意你的反应了,只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也就是说…他确实已先料到,你要动身去找吕前辈之事了。”
“而他叫住我的原因,所交代的事,当然也很简单。”
王伊宁平静的答道,“他也知道,如果阻止你,你必会对他以及圣上起疑,为他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很宽容的告诉我,不论你要去哪,去如何查吕前辈的下落,你就随意去吧。”
“而我的职责,就是在你去的这一路上保护你。”
“因为如今,吕前辈已是最后一位‘在世’的八龙杰,手上也掌握着最多的八龙杰兵器,作为他的独子,你一旦离开雪城,你就会如同以前时一样,招致各方的杀伐!”
“甚至…还可能由于青莲剑不在你手,而你又落单,加上收榜消息放出,你会比以前,还要危险的多!”
王伊宁严肃道,“呵…是否相信王爷的话,又是否愿意出走,或是否相信我是来保护你、而非来替王爷监视你呢,就都是你自己的事了,吕大哥。这些…你就自己好好想想,然后看着办吧。”
“这!”
听罢伊宁的一番话,吕白顿时惊诧不已。
不愧是那黑翳琅…居然连这一层都已想到,甚至都安排好了,要伊宁来保护他…
如此…自己还该去找爹吗?
若是去了,岂非等于是把与王爷之间,其实是心照不宣、心知肚明的那份怀疑摆到了台面,表明了是不信任王爷,而要在这等可能为王爷惹来麻烦的时机、力主自己去打探吗?
那么,极有可能当上太子、继承帝位的王爷,今后会如何想呢?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可若是不去,那么年满古稀、却仍独身在外,同时也已将来到了数十年来、最危险的接下来一个月的爹,又该怎么办呢?
若他还在,那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就将有生命危险…
若他已不在,那自己更是茫茫天下、五州四海,根本不知父亲是何时何地去世的,找不到他的遗体,也拿不回在他手上的四把兵器,更不可知…自己究竟该要找谁报仇,自己还能否报仇,是否还有必要报仇…
越是这样想着,吕白神情便越发凝重。
此时的他,只见是左右两难,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