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翳王朝,西域流州。
几乎一如去年前往讨伐李苍荣时的征程时一般,在早已修筑好的官道上,王伊宁、武浩、吕白、劳仁关、安雅五位少年跟随韩镇钰,六人骑着千里马一路疾驰,一日奔赶即达近千里之遥…
终于,只用不到十日,六人便来到流州、深入了中部,到了接近封城的地带…
从流州王府、流州衙、欧阳氏、韩氏及雁月堡皆所在的,流州的州府‘封城’向东数百里左右,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即便是初春时季,裹挟着沙尘的大风席卷在一座座沙坡上,加之烈阳高照,亦使得此地是炎热非凡…
就在这等本该人迹罕至的大漠当中,却有在一处小绿洲边,居住了一两百人,形成了一处有些模样的小村镇。
此时,是正月二十四。
上午巳时许,韩镇钰领着五位少年共六人,来到了此地,进入了这处名为‘荒塔’的小村!
……
“啊…故乡啊,真是怀念。”
走时一身清贫布衣,归来已成统兵京城的千夫长,此刻,骑在马上的吕白一边随韩老家主行进在村中、一边观察着四下的环境,不由得是发出了无比感怀的长叹,“回想起来,为了八龙杰的事…我离开此地,竟已快两年了。”
“…两年。”
听到吕大哥的话,王伊宁不禁也想起,自己也是有一年半之久、没回过白蟒山了…
“真是想不到…昔日纵横天下的大侠,会隐居在这种地方。”
环顾着沿途周围,武浩不禁也轻叹了起来。
“小声些。”
戴斗笠、披蓑衣,乔装成一副游乞老汉模样的韩镇钰听到,当即转回头去提醒了一声,“整个流州到处都是黑翳玿的眼线,即便是这样的荒村,也早已不安全了,老吕的行踪是多年前便已泄露。”
“呃…好。”
武浩听罢,当即低下头来、不再讲话。
六人骑着马,穿行在小村中唯一的一条主道上,沿路一直向着尽头走去…
不久,众人便来到了一处看起来与村中其它房屋并无二致、四周搭着简易的篱墙围出来了间小院的、破旧的小土屋前,随着领头的吕白翻身踩镫下了马后,另外五人也纷纷从马上下来。
众人将各自的马系在篱墙上后,便皆随吕白进了屋去。
哗——
吕白一抬手、掀开了门框顶的帘布,随着阳光照进,自家这简陋无比的摆设与布置,就此显现在了韩老家主与众伙伴们的眼前:
正门进来的是客厅,两端的门通向的是父子二人的各自房间,除去休息用的草席,木制的一些桌凳、柜架外,整个家中便几乎再无任何其它家具了。这里的环境,可说是比王伊宁父子搬进石堡前的小木屋,还要简陋…
于吕白而言,则是习以为常,甚至在他眼中、和两年前相比都没什么变化。
“这…”
见到吕大哥以前住的是这样的地方,众少年不禁是各皆感到唏嘘。
“嗯,爹不在?”
而吕白则是不以为然,在少年们还在上下打量着家里情况时,自己已来回找过了两间房,走出来时是一脸疑惑。
“先放下行李吧。”
韩镇钰最后一个走进客厅,进门便摘下斗笠、脱去蓑衣,摆在了厅中木桌上,“你爹早已察知到我们的到来,他人就在后院。”
“哦,好。”
“好。”
众少年随即听从韩老家主吩咐,各自皆上前,纷纷将自己的包袱摆到了木桌上。
……
与此同时,石屋后院。
空荡的后院地上,摆放着一块横竖有一丈方圆,看起来定有几千斤重、与此地极为不相称的巨石。
石上坐着一位披散着花白的及肩长发、身形修长,上下身只穿有简薄且脏污的布衣的老汉。
老汉的面孔已是无比苍迈,看起来比韩镇钰似乎还大上几岁。
然其眉宇间,依稀可见是生相俊武、英气十足,五官更与吕白有九分神似…
此人,便正是‘阴阳八龙杰’中、位列‘阴四龙’第二的,何婉霄与许阐是的师父——‘青莲剑’吕千钧!
同时,亦是吕白之父。
“呼…”
此时的吕千钧正闭眼捻指,在巨石上盘膝打坐。
身躯纹丝不动,稍稍喘出的气息是极为规律且平静,将自己深不可测的内力气息、隐匿到了令常人根本察觉不到的地步,几乎已与那座下的巨石融为了一体一般…
“爹!”
听到这声叫唤,吕千钧随即缓缓睁开了眼来。
只见他应声转头望去时,两年不见的儿子吕白已绕过屋侧、过来到了后院,跟在身后过来的,还有昔日战友小韩,以及几位少年。
吕千钧随即起身,从巨石上下来到了地上,赤脚站在了沙地里。
“见过吕前辈。”
“老吕。”
见到吕千钧,众少年及韩镇钰也皆纷纷打起了招呼。尤其少年们,在终于见到吕大哥的爹、这位曾经名震江湖的八龙杰时,更是再一次有如往日般、心中感受到了一番无以言表的震撼。
尽管八龙杰他们已见过了大半,但内心中的激动、仍旧还是难以抑制的。
“爹,你的剑。”
“嗯。”
见到父亲的第一件事,吕白便是将手中这把保存完好的‘青莲剑’交还到了父亲的手上,物归原主。吕千钧点头应声后,便从儿子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剑,同时,还下意识地拔鞘看了眼,见到还是那般的锋利如新时、嘴角不由是扬起了一抹微笑…
“小韩,你回来得倒是挺快的。”
收起剑后,吕千钧神情恢复了平静、便看向韩镇钰说道。
“事情紧急,自当快马加鞭。”
韩镇钰应道,“这几位便是小吕游历天下时结识的伙伴,我与你说过了。这位是白蟒山王氏的王伊宁,这位是小武的儿子武浩,以及这两位,劳仁关与安雅。”
在韩老家主的介绍下,众少年也纷纷再次微微俯身、向吕前辈恭敬行了一揖。
“嗯,我看得出。”
吕千钧一手背身、一手抚颔,打量着众少年说道,“诸位年纪轻轻,便有一身好武功与高官厚爵,都是少年俊杰呀。我家吕白被那李苍荣困住时,也多亏你等几个相助了。”
“吕前辈哪的话,这是我们应该的…”
“哈哈,吕前辈言重了…”
众少年见状,也纷纷礼貌地回礼推辞。
“闲言少叙,直说正事吧。”
韩镇钰开门见山、打断了众人,“决赛当日我们不慎,让黑翳玿先我们一步离开了宫城。这一路上,我们快马加鞭也不曾追上他,不知他是否回到了封城…老吕,你在这边,有否察觉到什么?”
“没有。”
吕千钧摇头,“他目前尚未回到流州。”
“这…”
韩镇钰一听,登时便抚须深思,眉头深蹙了起来…
“呃…”
就在这等气氛肃敛、众少年几乎无一人敢吭声之时,却见王伊宁开了口,引得在场众人是皆看向了他去。
“呃,韩老家主,我是早就想问了…”
王伊宁虽同样神情沉重,但还是严肃地问了起来,“为何您从一开始,就一直笃定…此事跟玿王爷有关,不断引着我们往玿王爷身上想呢?”
“哦?”
韩镇钰看着王伊宁、严肃问道,“那你觉得,此事还能有谁呢?”
韩老家主的语气中是怒意十足,现场气氛开始愈发显得尴尬起来…
“我…说不好。”
王伊宁却是毫不畏惧,“虽然通过您的言语来看,玿王爷确实有九成九的嫌疑,可是,您的表现却无时无刻不令我想起…曾经在火龙宫时,焦宫主也是从当晚起、直到结案,都一口咬定是珲王爷所为。再想想您与玿王爷在流州的地位,焦宫主与珲王爷在渚州的地位,这…”
“这!”
“伊宁,你…”
众少年们听到伊宁的话语,纷纷都惊诧了起来…
“…小王。”
吕千钧此时开口、众人又皆看向了他去,“火龙宫血案震惊全国,消息传得是就连这荒塔村也已人人知晓,可那案的真凶…不确实是黑翳珲吗?”
“是,但是…”
王伊宁看着吕前辈说道,“可是吕前辈,拘捕审判的那日您不在现场,或许您不知,珲王爷在被审判时,并不是被我们搜到和摆出足够的证人、证据,然后定罪宣判的,他是在圣上即将要摆出证据时,主动认了罪…”
听到王伊宁这样说,韩镇钰与吕千钧当即互相看向了对方。
就是二位前辈这样一个简单的、下意识的动作,便吸引了在场所有少年们的目光…
同时看到他们的表情,少年们也明白了什么…
火龙宫血案,绝对没那么简单!
“这个我当然也知道。”
过了会,吕千钧随即转望回王伊宁继续说道,“可是…小王,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与张南浩之事又有何关系?”
见到二位前辈不肯往下多谈,王伊宁也随之尝试起将话题转回来。
或许在火龙宫血案背后所牵扯的…是比‘皇子夺嫡’更为危险、更不能多言的大事吧。
“没什么。”
王伊宁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韩老家主,“我也只是借此想起,那次,韩老家主在宫城极力劝阻焦宫主,不要与黑翳家作对…而这才过几个月,便拉着我们,将矛头就此对准玿王爷,而觉着奇怪而已。”
话音落毕,在场众少年也随之皆看向了韩老家主去。
“没什么奇怪的。”
韩镇钰闭眼盘手应道,“黑翳珲无非是想要他焦烨的南麟剑,只此而已罢了。他焦烨交出去便能保全火龙宫,他偏偏要争这一口气,这才引火自焚。可黑翳玿想要的不一样,打从我见到他起,我便一眼能看出,巩固提升自己的实力,与兄弟们对抗,再做能令他父皇开心的事。这小子几十年来…一直觊觎的便是太子之位。”
“对。”
吕千钧接过了话说道,“而想必小吕也已与你们说过了,黑翳泉两年前下了封密诏,想让我杀光其余的八龙杰。这,便是能令他开心的事。”
“这…”
众少年们听到这,不禁是后背皆游上了一丝寒意,直刺脊骨…
这与什么想要桃子、想要剑,已不是一个层次的了。
这是要把阴阳八龙杰,甚至他们的子孙后人…全都赶尽杀绝!而且还不止如此,还要把他们的兵器也据为己有,为自己争霸天下来作辅。
明明这八个人,年轻时皆是救危济难、斩奸除恶、名满天下的大侠…
圣上…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地步吗?
“所以我早说过了,不要把这次张南浩之事往简单了看。”
韩镇钰继续道,“从此前我们已掌握的种种线索、乃至所有情报来看,不是我韩镇钰故意把矛头指向黑翳玿,而是现在,锋尖必须要对准他黑翳玿。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
众少年各个皆低头、纷纷应声,神情尽是沉重无比。
“明白就好。”
韩镇钰应罢,便又转头过去、看向吕千钧道,“那我们就继续说了…既然他还未返回流州,老吕,依你之见,下一步该如何走?”
“嗯…”
话音刚落,众人便皆看向了吕前辈去。
而此时的吕千钧,无论是年纪、辈分、资历、声望还是实力,在这间小小的篱围后院里都是最高的。而一切大事的决策权,此刻起,也就自动落到了他的手中。
在一片紧张的沉默中,众人皆等待着他的发言。
片刻后,吕千钧终于开口了:
“…流州是你我他的根基所在,因此,也必将是我等的主要交锋之地。”
吕千钧严肃分析道,“但目下,他与他府中高手皆尚未返回流州,他也尚不知你等已来投我,也就是说,目前我们是占据了主动权的。所以,我们必须把握机会,趁其不备…先手出击!”
“这…”
众少年听到吕前辈的言语,愈发觉得不安。
“还请吕前辈明示,如何出击?”
此时,唯有武浩是一脸神情肃穆,认真听了进去、并且直接发问。
“嗯,首先,黑翳玿毕竟还是流州王,我们虽是与他作对,但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否则与造反无异。”
吕千钧看向众少年说道,“而你们来此的主要目的,当然也不是来被我吕千钧‘拖下水’的,你们应该也只想查清张南浩下落,将他找到,而后带回宫城,对吧?那正好第一步,也是最基本的一本,便先从查清事实开始吧:那就是张南浩究竟有没有被黑翳玿抓走。”
劳仁关疑惑:“可…这要如何查?”
“简单,阿达,直接去他府上。”
吕白沉静应道,“趁此等玿王爷及其众高手皆不在之天赐良机,直接潜入到他王府当中搜寻一番…自然得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