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王伊宁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但却是根本没有机会为之开口发问,唯有继续闪转腾挪、抬枪抵挡——
只闻枪剑交击的‘铛铛铛’声响再度响起,延绵不绝。
这回虽少了一把,但攻势较比适才、就似乎仍是一般凶猛,甚至还有更甚!王伊宁继续如同被包裹在一团铁球中一般,艰难地抵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每一发剑击,同时,又不断地分心、反复看向烧掉九成、却被浇熄了的那香烛上…
“不妙,段老前辈…似乎不想给我发问的机会。”
王伊宁心中深思着,“看来只能靠我自己,来把这香烛给‘燃尽’了!”
于是,一边奋力抵抗着,王伊宁一边分心,思考起眼下的情形、以及之前段老前辈所说的话来,试图从那找到突破口…
的确,他强调了两次,香未燃尽、剑舞不止。也许正是自打一开始起,他就设想好了这一着,在即将功成、千钧一发之际,将其中一把剑变化作水花、让自己打散,去将那香烛浇灭。
这是他没有明说的招数,来上这么一出,确是极易令人一下子惊愣住,从而忘记抵抗、招致考验的失败。
不过好在,自己反应及时、挡下来了迅捷接上的进攻!
并且现在仍然在抵抗着密麻的剑幕,虽‘剑舞不止’,但至少还没有受伤,没有失败,还是有通过的机会的!
“哼…既然段老前辈,率先利用规则,使了没有明说的招数,把考验变难了…那我也只能反其道而行之,还之其身了!”
遂是,便见王伊宁开始在连番抵抗中、以控制力道大小的同时运用步伐的方式,给自己逐渐打开一个往石桌与香烛方向的通口来。段宗胤似乎已看了出来,当即嘴角一抹轻扬,再加大力度,使剑幕攻势再升一番、变得更为迅猛与密集,然王伊宁已挡了数百招,早已是枪杆轻灵、双臂熟热,这时再加,对他而言的作用已不是很大…
只见王伊宁通过连番尝试,将自己与香烛的距离愈发缩短,进入到了枪尖可及的范围。枪长七尺,王伊宁臂长由肩起算、四尺有余,控制在一丈之内,已经是绰绰有余!
最终,只见王伊宁两枚金色的蛇瞳中、就仿佛闪出道锋利的光般,在八道飞剑攻势之下,精确地瞄准那香烛位置,而后,便趁着一个极短片刻的空隙,将全身气力从腰马集中、贯注到那右前臂之上,并从一点爆发、使整杆枪暴突而出!——
“喝啊!”
那枪势刺破空气,速疾如风、势猛似火,甚至在刺出的刹那一瞬、都发出了簌簌的气爆声!
嗞!
正见那刺出之枪尖,不偏不倚,竟果真点在了那细小的香烛之上,爆出了一团小火花来…
虽确是重新令其燃起,但王伊宁刺的位置、可不是香烛未燃尽的顶点,而是它的那烛杆。也就是说,这一道枪刺本意即并非要重新将香点燃,而是要将之直接刺断!
并且,他成功了!
出枪与收枪皆是快、准、狠,虽刺断了香烛,可却完全没有触及甚至动摇、那与之仅相隔不至一寸的茶壶与杯具,精准且稳定!
常人没个十来年练枪水准,是绝无法达到此番境界。
只不过,在那极短暂的时间内,他却是已来不及再多作思考;香虽成功刺断,可八柄飞剑,却也同时从四面八方、一齐朝他身上劈去!王伊宁早做好心理准备,在盯准目标点、伸枪刺出之时,便已是直接一咬牙一闭眼,静待着被八把剑劈上身来…
自打受过在鸩毒林的伤后,他现在已是什么样的伤也敢硬扛了。
就在香烛刺断之际,八道剑刃在不及一个眨眼的瞬间、也皆劈来了王伊宁的身上,然而…
哗哗哗——
只见八把剑打到王伊宁身上,却是全都如适才已消失了的第一把剑一般,在触上王伊宁肢体的一瞬间,爆开化作了一道道的水花、四散洒下,将舞了几十招、好不容易将全身甩干了的王伊宁,再度给从头到脚给淋湿了一通…
而后,先前之剑影、尽皆化作了地上的一大滩水渍,缓缓消散无踪。
“好!”
就在王伊宁望着地上水渍,一时惊愣、没反应过来之际,段宗胤则是直接站起了身来,一边连连鼓掌一边欣喜着大笑起来,“你果然不负我所望!泉哥当年,确是没有看错人呐。”
王伊宁随即明白了,考验已经结束,于是便举枪作揖应道:“哪里哪里,真人过誉了。”
“哈哈…休得过谦,来,这边坐下吧。”
“好。”
应段老前辈之遥,王伊宁便笑着迎面走去,与前辈一道坐在了石桌边,并将长枪靠在了一旁的桌沿。段宗胤也同时从石桌中将香烛抽出,王伊宁定睛一看,发现果然是留下了个细微、深邃的孔洞。
“恭喜你,考验通过了。”
段宗胤笑着,亲自给王伊宁倒上一杯热茶,递给他去。而王伊宁也微笑点头,恭谦地双手从前辈手中接过茶杯,小嘬了一口后,便置放在了一旁。
“接下来,我会履约,将《玄涛心法》传授于你,替你贯通你的金象与水象灵榷,再助你调和。”段宗胤笑道,“再在你该离去之时刻,将金丝参交予你。在那之前,你就先安心在这岛上、在我这小道观里住着吧。”
王伊宁神情稍显疑虑:“呃…真人,请容伊宁斗胆一问,这‘离去之时刻’指的是何时呢?我…又该在岛上驻留多久?”
“嗯!急了,你又急了。”
段宗胤嘴角轻扬道,“自从叫醒你,至此不足半个时辰,你已急了三回。即便我都同你说了,泉哥那多半是装病,你却也仍然急躁着。依我看,你该是有别的事记挂着…而非是找药之事吧!”
“真人看出来了。”
王伊宁长叹一声道,“唉…其实,从昨晚在船上起,我就一直想、想同真人提起此事的,可是却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到了现在,虽被您所察觉了,可您又已助我良多,我又实在不知…是否该开口。”
“哦?又是要我帮忙之事?”
段宗胤眉头微蹙、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能有什么事,你能这么急躁,你介意…让我也晓得吗?”
王伊宁遂恭敬作揖:“那…我就说了,真人。”
段宗胤点头:“嗯,说吧。”
“好。”
王伊宁深吸一口气道,“这整件事,还得从我出白蟒山那天说起,也就是去年的七月底之时…”
于是,就在这张小石桌边,王伊宁同段宗胤一五一十地、细细讲述起他自出山,发生的一系列大小事件来…重点自然是皆放在了力邀他和阿浩一道出山的三位伙伴们之上。一直讲到最后的下场,为了陪他找药,三位伙伴是一个被困鸩毒林、生死未卜,两个迄今下落不明…
段宗胤也一直耐心听下去,直至听完,乃是感触良多。
一旁的茶壶,也被这一老一少两人给反复添倒,给差不多是饮空了。
“我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
段宗胤听罢、只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说实话,这事不难办,区区李苍荣不足为虑。不过若要我出山助你,这可就爱莫能助了。你这么聪明,应能明白是为什么吧?”
王伊宁略显一丝诧异:“为、为什么?”
段宗胤笑答道:“哈…你这么想啊,世人皆认识我段宗胤,见过我的功夫、招数和门路。尤其那李苍荣,我们还是见过面、交过手的。若是换作我去帮你,那我仍然活着的秘密,可就要暴露了。到时,我又将如往常般,被大众所止不住地议论,并且这回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他们了。”
“这…”
王伊宁稍一细想,自是也明白了。
名声这种东西,他从不曾有什么欲求,可倘若它出现得毫无意义,且反复持续的带来干扰,想必无论是谁、该是都不胜其烦的。
被捧在‘天下最强’这一众议顶点的段老前辈,受此烦扰数年,竟想出用‘假死’这一招来,可也好不容易造出了个清净环境。不过即便如此,也还得时常扮作灵山真人,去海上阻拦尝试朝这边驶来的行船。
王伊宁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去坏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血,扰人清闲。
不过他一开始也不知灵山真人就是段老前辈的,此事虽欠缺考虑,却是也无可厚非。
“依我看,许阐是挑战李苍荣的话…胜算其实不大。”
段宗胤边抚须思虑着边说道,“你要是实在急着,想去救那小吕的话,那只有一人可以帮你,也就是泉哥了。不过呢…这事就容我再说一遍了,不要急。你还是先待在这岛上,随我一同修炼。直到你伙伴们拿到火麒麟桃、或是遇上生命危险之际,我自会送你过去的。”
王伊宁疑惑:“这…难道真人能在千里之外,随时得知另一座岛上的情况?”
“哈哈哈…”
段宗胤笑道,“那倒没离这么远,不过你放心,以我的内力要感知到他们还是很容易的!不然,我怎能每次都及时赶得到海上,把驶过来的船逼退呢?”说着便站起了身,“你就安心的在这待着吧!”
见前辈站起身,王伊宁便也一道站起来。
在一连道苍迈豪气的笑声间,只见段宗胤背着手、缓缓步离了石桌边,朝其它院落的方向走去,王伊宁也紧随其后。
“不必跟来了,伊宁。”
段宗胤转头道,“我先去稍作休息一阵,而后便御剑去将《玄涛心法》取来,需花一天的时日。正所谓‘事需缓图,欲速不达也’,世间万事,都不必过于急躁。你先回房去休息吧,这一天,你也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一番。明天,我就正式开始教你《玄涛心法》。”
王伊宁遂躬身作揖应道:“明白,真人。”
“嗯,那就好。”
段宗胤点头应声了道后,便见他大手一挥、袍袖飞舞,空荡的庭院当中又‘哗哗哗——’响起了阵阵水花的鼓动声。王伊宁循声环顾四下,很快便发现,是在段老前辈的面前,凭空凝聚而起的一团水浪,且是呈剑状的。片刻,那剑状水团便伴随银光闪过、嗡的一声,当即化作了一把清晰可见的、锋利的六尺长剑,悬浮空中。
只见长剑悬浮着,在段宗胤的御动下,便飞舞一通后,移来了他的脚边。段宗胤提起长袍,双足踏上了剑身,便在剑的承载下、一道浮在了半空。
“明日再会了。”
只见段宗胤转身向王伊宁、挥挥手道过别后,那脚下的长剑便忽地腾空而起,在轰出刺耳风爆之响声之中,一飞冲天、呼啸直上,眨眼之间,便载着段宗胤没入云端,消失在了王伊宁的视野中。
“当真是…绝世高人呐。”
王伊宁仰头望着云端,心中仍是念念不忘。
能以不知怎样的奇功,将香烛插入石桌,使香烛不断,还能空手将之点燃…
能以水灵,凭空变化出九把长剑,御动起来,心绪丝毫不乱…
数千余里,凭传移之术转瞬即至,或是御剑,也只需一天足可往返。深厚不绝的内力,可轻易感知数百里外,周围其它岛屿上生灵的状况。再加之昨夜、以及司徒总管所描述的,悄无声息地现身船上,以一己之力搅动海浪、驱雷掣电,将整艘船给一招击沉…
而这些,却还不是他段宗胤的全部本事!
看来,听了这么多年‘天下武胤泉’的神话传说,都绝非虚言!
当年虽在王家的石堡下有过一面之缘,可也只是一番招揽,未能见到三位高手出招。如今段老前辈占山自号‘灵山真人’,只轻松耍了一些奇招,便能让他王伊宁看得两眼直愣,惊得合不拢嘴。
一直看着天际,看了许久,王伊宁才慢慢回过神、平静下来。
“段老前辈和黑翳陛下,都有心栽培我,我也不能辜负他们。按段老前辈的安排行事,也不是什么坏事。看来眼下…也只好这么做了。”
王伊宁心想着,走回一旁的石桌边、拾起七尺长枪,在手中一边上下抚摸着、一边打量着这杆宝器,“也许将来…我也会有那么一天。当然,最好是要有吧。这样,无论是救吕大哥,还是找达哥,还是替黑翳陛下效力,还是守护王家,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不在话下,都将不再是难事。”
“我王伊宁…终会有那么一天的!”
遂是,王伊宁心中满怀着信念、嘴角上扬,提起长枪,便走回了房内。
从明天开始,他在灵山岛的修行日子,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