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说的也是。”
禾风尽量平复下了心绪、并尝试着转移话题说道,“说起来,原来‘灵山金丝参’与‘火麒麟桃’都在南海,此前江湖中人还一直都不知道呢…你若不介意的话,不妨跟我说说,你这一趟出海…都有些什么奇遇吧?”
“奇遇?呵呵…”
王伊宁摇了摇头嗤笑道,“算什么奇遇呢,你…这也想了解?”
“是啊。”
禾风点头应道,“像我这样的普通孩子,可没什么机会能去那种地方。听一听你的故事,也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
王伊宁轻笑了声后、神情转瞬即凝固住,“但是,我拒绝。”
“你!”
禾风惊讶着看向王伊宁,然对方也朝他看来。
一方是眉头深蹙、不知该说什么,另一方是嘴角轻扬、自信而不言语。在海风的吹拂下,气氛竟就此沉寂住了一阵。
“禾兄,有件事我可依然记得。”
王伊宁转过身去,面朝大海、开口说道,“当年在卓昆驿,吕大哥可试出了你‘世家子弟’的身份,后来在京城遇见,你也并不否认。而好巧不巧,你竟对我是这样了解、这般关注,连我那七年前的那件小事都知道,你…该不会…”
他越要往下说,秦瑝的心中便越是紧张,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
看来,这家伙果然聪明!
“你该不会…当时就在台下吧?”
王伊宁抚颔笑道,“世家武林会有很多武林世家来参加,我是记不清都有哪些,有没有你‘禾氏’了。而且,我猜你这个多半也是假名。”
听到这,秦瑝不禁松了口气,明白是虚惊一场。
“没错,让你猜到了。”
禾风咧嘴笑应。
“哟…”
王伊宁追问道,“那…能上我们白蟒山来参加世家武林会,你这样的,又怎可算上什么‘普通孩子’呢?”
“我…我的家族和那些能参赛的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禾风继续笑应道,“你这不是开玩笑么?和你王氏相比,我这样的当然只能算‘普通孩子’了!而且当时…我也年纪尚小,大人的武功我看不懂、也学不来,也就是你那通表演,让我看得印象是十分深刻,这才一直记得你的。”
“记得我…而且,还想与我交手?”
王伊宁说道,“这又是为什么?是单纯想领教王家的枪法,还是也想见识见识我这‘软骨奇绝’?”
“当然是你的软骨了。”
禾风应道,“枪法天下到处都有,王家的可算不上绝顶。”
“呵呵,那我可得让你失望了。”
王伊宁当即嗤笑起来、转头望向禾风,“禾兄,不妨告诉你,我王伊宁现在已失去了我的软骨奇绝!你再与我交手,也只是在对付一套‘不算绝顶’的王家枪法而已!”
“什么?!”
禾风一听惊诧,“这、这东西还能失去的?这不是血统里的…”
“确实,但是也有特殊情况。”
王伊宁咧嘴笑道,“正是在八天前,我上山助火龙宫驱敌时、受了很重的伤。待我伤愈醒来后,这个与生俱来的特异本领,我便再也使不出来了。不信,你试试?”说罢便刻意在禾风面前,摆动起了肩臂。
“这、这…”
禾风满脸迟疑着,当即上前把住了王伊宁的肩膀与手臂。
但就在他的双手、刚刚碰到王伊宁肩臂的这一瞬间,一个邪恶的念头在他心底里产生了——
以对方这个全无戒备的态度,以他的臂力,他完全可以在这时…直接把王伊宁的右手给当场折断!
让他的右手,再也拿不起他们王氏引以为傲的长杆兵器!
而他即便不这么做,他也可以在趁着王伊宁重伤刚愈、又已失去‘软骨奇绝’的这一千载难逢之机会,将他打败,一雪自己七年前受辱之恨!
扭动着王伊宁的肩臂,秦瑝发现他确实已摆不出那些神奇的姿势了。
可是这时,他却犹豫了,陷入了沉思。
趁人之危,趁着这种时候把他击败、甚至杀死,可是若是这样…他真的算是打败王伊宁了吗?
不对,王伊宁七年前打败自己时,也是趁自己已连战六场、疲惫不堪时上来的,若要说趁人之危,那时的王伊宁可一点也不夸张。
可是,自己又比这王伊宁大上将近四岁。
今年二十岁,正是自己全身上下筋骨初长成、体力与活力皆处于巅峰状态的年纪,而这王伊宁虽然也已身高八尺,可年仅十六的他还是并不算完全长开的。在这个差距下向他挑战,即便能赢,那又究竟是赢了什么?
那算是赢吗?
在这等持续的纠结与犹豫中,秦瑝的神情愈发凝重。
直到片刻后,疑惑不已的王伊宁从他手中挣脱,他才突然惊醒过来。
“看到了吧?禾兄。”
王伊宁冷嗤了声道,“而且还不止如此呢,现在的我…不仅是软骨奇绝没有了,还有八天前我全身筋骨的伤势、都尚未完全痊愈,我的实力可说是打了个大折扣。这样,你还想与我交手么?”
王伊宁再这样一示意,本就犹疑无比的秦瑝,这下是完全不想打了。
“好、好吧…”
禾风摇了摇头,垂首长叹了声道,“那只能说是…很不巧了,王兄,我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实属遗憾。”
“遗憾?我可不觉得。”
王伊宁自嘲的嗤笑道,“从小到大,这个本领带给我的可尽是烦恼呢!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和我爹又怎会遭族人排挤?又怎会有个禾兄你,三番两次来找我、要与我交手?说实话,现在没了它,我只觉得是一身轻松。”
“这…”
禾风一霎哑然,随后便继续苦笑道,“那你就当我说的是…我自己,因为不能与你软骨交手而觉得遗憾好了。”
“呵,随便吧。”
王伊宁盘起手应着。
顿时,二人间的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彼此间是许久没有言语。
过一会后,禾风才主动开口继续问道:
“对了,王兄,那你这个本领,它可有恢复的办法么?”
“恢复?”
王伊宁应着、想到了刚才读到的内容,但又想起《蛇功四式》这等秘籍、即便在王氏内部也是机密,又何况对一个外人?
于是,王伊宁便故作自然的扯谎应道:“你忘了?我王氏已有上千年没再出一个我这样的‘软骨奇绝’了!你自己想想,你觉得可能会有么?就算有,那也早就失传了好吧!”
“呃…说来也是。”
禾风应罢,不由是摇头长叹了声。
“禾兄,你要是这么想与我交手的话——”
王伊宁说着便转过身来,两手对着禾风勾出了爪状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令妹禾木,拜过同一位师父学艺。他学了驭兽术,我学了《五毒邪功》。现在无论是软骨奇绝还是筋骨伤势,都影响不到我施展毒功的。你若是不怕的话,我拿这个跟你打也行,也好断了你这般长久的念想,如何?”
一边说着话,王伊宁也一边催动着毒功,顿时,便见他的双掌开始渐渐青筋凸起,皮肤漫作紫黑色,同时还泛出迷蒙的雾气来。
“这…这还是别了吧?”
禾风一见便迟疑了,“我不是说了么?我只是想见识你的软骨而已…再说了,用毒可并非什么江湖正道呀,那时还是‘比武’么?那直接就是仇杀了…”
“呵呵。”
王伊宁冷笑一声、便收住了毒功,他的双掌也瞬间恢复正常。“可你不是也说过么?比武谁管什么那些七七八八的,无非就是拔剑、上手,下来比一比,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么?而且据我所知,即便是‘武胤泉’这样的绝顶高手,一道很普通的毒也是能将之杀死的!”
“你说什么?!”
这句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当即把秦瑝给惊愣住了。
王伊宁的话,仿佛是在他面前生生撕开了他的遮羞布一般,直接暴露出了他当年阴暗的内心、那连他自己也不想回忆的过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家伙恐怕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和自己废话这么多,都是在陪自己演戏而已。
可是…他是如何知道的?是靠猜么?还是妹妹阿蕙跟他说过?就算他知道,那自己给祖父下毒的事,他又如何能知道?
当年在阳台上,可是武胤泉三人…谁都没有察觉呀!
“这、这怎可能?”
禾风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冷静心绪应道,“黑翳泉圣上还在,段宗胤是寿终正寝老死的,你是想说秦正武么?可是他…他不也是在与段宗胤决战时,被他杀了的么?怎可能有什么毒,能谋害到他们?”
“什么呀,这我当然知道啊。”
王伊宁轻嗤了声笑道,“可是世上的毒与毒功千千万,你又能知道多少?再说了…我可没说是他们仨,我是说像他们这样的绝顶高手!你…至于反应如此夸张么?”
“这…”
听到王伊宁这样说,秦瑝明白,自己又像当年卓昆驿一般、暴露出了破绽。
要么这家伙已经知道他身份,一直在故意激他。
即便没有…再多暴露一些,这王伊宁也会更容易猜到是他,到时只能是怨自己,把这等优势白白浪费掉了。
看来,言多必失,自己不能再与他多说了。
“我、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夸张了而已。”
禾风当即苦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像是在你们钦差三人从鸩毒林出来前,都没人知道里头藏着个毒功门派一样。谁又知道…他们把毒这种东西钻研到了何等程度呢,是吧?嘿嘿…”
“也许吧。”
王伊宁冷嗤应道。
这时的他,想起了当年吕大哥告诉过他的事,于是在跟这禾风交流时,都时刻留意着他每一句话的内容、语气,甚至是他神情的变化。
他也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一定不简单。
他那么想与自己交手,也绝非只是当年在台下看了自己表演而已。
“好吧,那既然我来的不是时候,那就到这里吧。”
秦瑝也不想再多说下去,便在沉默片刻后、找起理由想要离开了,“王兄,无论如何,能认识你这样、拥有奇妙本领的朋友,我禾风便已倍感慰藉了。只期望将来有一天,你能找到恢复你软骨的办法吧!那时,我自会再去向你挑战。”说着便向他伸出了手——
看着这一幕,王伊宁嘴角轻扬,便也伸手握去。
“我无所谓的,不过,禾兄。”
王伊宁咧嘴笑道,“你何时做好准备了,都可以来找我。没有了软骨奇绝,我还有《五毒邪功》,随时可以奉陪。”
“好。”
禾风点头笑应,“那我就不打扰你继续练功了,禾某先走一步。”
王伊宁也点头以应:“好。”
说罢,二人便皆将手撤开。
而秦瑝没有多驻足任何一瞬,转身便直接一道飞跃、跨过数丈之远,窜入了茂密的树丛之间。
在王伊宁内力的感知之下,确实是可察觉到他确实越发离远了。
“呵呵,这家伙。”
王伊宁自言嗤笑着、便原地盘膝坐下来,心想着道,“还指望着…能在这把他好好教训一顿,好叫他以后别再来烦我们呢。想不到,还不敢了,哈。”
然而,就在王伊宁刚坐下来不久之时:
他却忽然感觉到,有另一股深厚浓郁、强大无比的内力气息,开始在朝他这边靠近了!
“这、这次又是谁?!”
王伊宁连忙站起身来,站在崖边环顾着四周。
这一刹那,刮过他耳边及身旁的海风、忽地便加剧了许多…随着气息的愈发接近,他似乎已可感觉到具体的方位了。
不久后,他当即转过身去,面朝大海,朝着悬崖的方向迈步走去——
就在他离崖边只有五尺远时,只见从崖地,一道人影竟凌空漂浮着、直接飞窜了上来,出现在了他正前方、悬崖前的半空处。
此人全身都笼罩在带兜帽的黑袍下,面容则用一副金面具遮了起来。
并且他的两脚正踩在一杆长剑的刃上,看样子,是使了‘御剑术’使剑凌空漂浮、再自己站在剑上,才实现这一幕的。
他的内力气息虽然是深不可测,但对王伊宁而言却是陌生的、不曾见过的。
“你…”
王伊宁眉头深蹙,开口正要问起。
但他还没有往下继续说时,脑海当中便忽然响起了一道话语声:
“伊宁,是我。”